陆芝慢吞吞地点头,还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严鸣见状把账本从他手中夺了过来:“好吧,我来看看是什么样的账本把芝芝难成这样。” 严鸣的手其实不是一双拿来翻书的手,上头全是刀疤枪茧,但陆芝却觉得他的手用来翻书很好看。 男人不过随意翻了几页,便冷下一张脸:“做假账了。” “怎么会?”陆芝一惊。 他十分疑惑,他从前不是没有看过账本,这本账他也仔细看过,做账的人非常细心,铺子里的每一笔收支都记录下来,跟市场价是对得上的,字迹也很工整,一点看不出来作假的样子。 “你看这儿,进货甘遂二十斤,甘遂是峻下逐水药,本来就用得少,又有毒,一副方子里用不到半钱,他上个月进二十斤,这个月又是三十斤,卖得完吗?”严鸣修长的手指指着一处说。 陆芝盯着那行字,他清楚市面上每种药的价格,所以这笔账乍一看是对的,却没想到还有这一环:“我都不知道这些……严鸣,你懂得好多。” “出来混当然什么都要知道一些,”严鸣不甚在意地说,他揉陆芝的头顶,“都说攘外必先安内,做生意也是这样。估计是觉得你好欺负,改天敲打敲打就行了。” “现在问题解决了吧,吃块水果?”严鸣勾起嘴角,又给他叉了块苹果。 陆芝的眼形略圆,向上看人的时候显得很幼齿,他盯着嘴边的苹果抿了抿唇,伸手拿过来:“我自己吃。” 他不要严鸣喂。 最近陆芝总是这样,拒绝严鸣和他亲昵,在床上都不愿意喊一句他的名字,只是浑身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细白的小臂捂着眼睛,低低地喘息着,连呻吟都要压进嗓子里。 有次二人在书房做了一回,严鸣怕桌子硌到他要抱到床上去,陆芝却像嗜痛一般,流着眼泪骑在他身上,可怜桌子上的书都被挥到地上。 那回陆芝被折腾得太惨,膝盖和屁股都青了,一觉醒来到大半夜,也便没有回家去。 严鸣帮他做了夜宵,他本以为陆芝尝出味道,就算不感动至少也会夸他半句,却不曾想陆芝愣了好一会儿,紧接着就垮了脸,哭着骂严鸣做的多余。 男人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哪惹陆芝生气了,后来才发觉是陆芝故意的。 严鸣把他搂得更紧,他想问陆芝为什么忽然对他冷淡,嘴唇贴着陆芝的耳朵:“芝芝……” 陆芝却连忙从他腿上跳了下来,发丝划过严鸣的唇角,风一样跑了出去,严鸣的怀里便倏而空了。 陆芝跑到浴室里才停下,他急急忙忙反锁了门,才靠在门上松了口气,摸着自己怦怦跳的胸膛。 他简直太大意了,又一不小心跟严鸣靠得那么近,再这么下去就真的要自投罗网了。 陆芝在浴室洗了把脸,等脸红得没那么厉害,才打开门出去。 严鸣正在客厅里打电话,说粤语,眉宇间带着冷意,讲得很认真。 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陆芝靠在墙上看了他半天,严鸣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 他讲了要有两刻钟,多数时间是对面在说,严鸣只是静静地听着,间或回答几句,谈话的内容并不愉快,严鸣挂断电话后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间。 他终于注意到一旁的陆芝,拍拍身旁的座位:“过来。” 陆芝走过去抬腿坐在严鸣对面的沙发上,他抱着胳膊,睨了眼被挂断的电话,状似不在意地说:“谁哦?” “什么?”严鸣没理解。 “电话喽。”陆芝说。 严鸣便告诉他:“香港那边打过来的。” 他问打电话的人是谁,严鸣却跟他说是香港打过来的。 “哦——”陆芝轻哼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香港的电话还能打到这里来啊?” “嘶,陆芝,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严鸣琢磨出了一点意思,索性他坐到陆芝身边,把人的肩膀搂进怀里。 陆芝推开他的手,脸有些热:“听不懂你讲的。” “是吗?我可闻到一股醋味呢。”严鸣极少笑得这么开朗,被推开的胳膊又揽上。 这次陆芝没躲,他垂着脑袋,扯自己羊毛背心的线头,还等着严鸣跟他说打电话的人是谁。 公馆里的地龙烧得很热,壁炉里的柴火毕剥作响。 严鸣却平白无故沉默了好久,陆芝觉得奇怪,抬起头来,却发现严鸣正波澜不惊地盯着他。 他看不明白那个眼神,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摸了两把:“怎么?” “陆芝,我得回香港一趟。”严鸣突然说。 陆芝愣了一瞬:“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 严鸣打断他:“年前可能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呗,搞得我好像很希望你回来一样……”陆芝心里忽然泛起酸,“你去香港干什么?” “有些事情。”严鸣回答他。 “不想说就算了,”陆芝见严鸣吞吞吐吐的,他越想越气,一把推开了他,背过脸开始穿自己的衣服,下嘴唇咬得发白,“你老是这样!” 陆芝围好围巾,巴掌大的脸一下子被遮了一半,他站在严鸣面前,低着头,蹙眉道:“我要回去了。” 如果是平时,严鸣会先把他拉到怀里给他一个吻,再送他回去。 可今天严鸣的思绪似乎还在那通电话里,锋利的眉拢在一起,无视了陆芝的话。 “喂,严鸣,”陆芝瞪他,眉上刘海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无辜,“我说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严鸣说。 陆芝没有等到那个吻,气得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嘀嘀咕咕说:“魂都丢掉了吗?” 严鸣跟了上去:“生气了?” 陆芝蹲下身穿鞋,看都不看他:“我要小川送我,今天不想和你一起回去。” 严鸣并不是每次都有空送陆芝回家,偶尔会让黄小川代劳,他有时候要处理香港的事情,回复积攒下来的信件。 香港香港,次次都是香港,香港那么好,那你还回来干嘛? 陆芝靠在车窗上,盯着窗外的雪愤愤地想。 “真的生气了?”严鸣最终还是送了陆芝,他把车停到往日的位置,盯着陆芝气鼓鼓的脸,他伸手摸陆芝的耳垂,“别气了,嗯?” 陆芝往围巾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没有。” 严鸣解释道:“这次是真的有些事,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回来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别生气了好不好?” 陆芝听着这话心里稍微舒坦一下,弯了弯唇,点点头:“那我下车了。” 他说完这话并没有立刻下车,反而眨着眼睛看严鸣,他还在等男人的离别吻。 严鸣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神色郁郁。 陆芝坐了半天都没见那人有半点表示,气得直接打开门下车,走了三四步又匆匆赶回来。 他用力打开车门,直接冲到严鸣面前,两个大眼睛亮晶晶的,委屈得绷着小脸,下巴都皱在一起:“你又忘了!” 陆芝去而又归,严鸣还没回过神来,有些懵:“什么?” “有本事你永远别想起来!”陆芝气得把围巾捂到他脸上,跑下车去。
第十二章 年关难过,许府今年有白事,鞭炮都放不了,年节的置办自然也简单许多。 腊月二十一过,陆芝就给下人发了红包,纷纷遣返回家了,只留了张妈和厨房的几个佣人。 三十晚上要包汤团,蛋仔也好不容易下一次厨,与其说是包汤团,倒不如说是来捣乱,小手把肉馅弄了一桌子。 陆芝倒也不生气,拿了帕子浸了温水帮蛋仔擦着脸上的面粉,眼眸不经意间往别处瞟——他的心思都在家里的电话上。 却总是没有来电,陆芝渐渐在椅子上坐不住了,有些烦躁地把手里的汤团搓成球。 “叮铃铃……” 客厅的电话终于响了,陆芝嘴巴里的汤团还没有咽下去,烫的他直抽气,就踩着拖鞋跑过去接电话。 他清了清嗓子才拿起电话,带着些许兴奋:“喂。” “许太太,过年好啊……” 不是他。 陆芝的手指绕着电话线,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很多人向陆芝拜年,大多叫他许太太,也有人叫他陆老板。 都不是严鸣。 自从严鸣去了香港,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陆芝本以为今天跨年,怎么也会有声问候,却还是迟迟等不来。 严鸣走得很急,都没有跟陆芝道一声别,他这回没有带黄小川走,帮忙照看陆芝,顺便盯着这边的生意。 下午黄小川送了许多东西过来,燕窝虫草、洋糖玩具,给陆芝的给蛋仔的甚至还有给下人的,大大小小的礼盒快摆满了客厅,黄小川说这是老大走之前就买好的,他替严鸣跟陆芝拜年。 陆芝草草看了眼东西,问他:“他还说什么没有?” 黄小川摇了摇头,说老大自从回香港后都没有跟他联系过。 陆芝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晚饭后佣人便都回家了,蛋仔玩不了鞭炮,小孩儿也守不住岁,很快就趴在陆芝胸口睡着了。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陆芝一人,他看着纹丝不动的电话,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陆芝近来喜欢泡澡,身体蜷缩成一团,整个沉进水里去,胳膊抱着双腿,眼睛和耳朵都感受到温水的压力,齐耳的短发翅膀一样飞起来,只留一个头顶在水面上。 “呼——” 等快憋气到窒息,陆芝才从水里钻出来,睫毛都沾着晶莹的水珠,他随意地抹了把脸,盯着手中的琥珀看。 那只壁虎还是一如既往的停在松脂里,它被永远地困住了。 严鸣送给他很多东西,鲜花、衣服、珠宝甚至房产,但陆芝最喜欢的还是这颗琥珀,他到现在都记得收到琥珀时心里酥酥痒痒的感觉。 他早就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陆芝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这份悸动从何而来,这对他来说是新奇的感受,他和许毅向来相敬如宾,婚姻不过是人生到一定年龄阶段所要经历的事物,并不存在戏文里的一往情深。 也正因此,陆芝审视这份新生的感情时,是羞愧的,也是痛苦的,他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那严鸣呢?陆芝注视着手心中的琥珀,他觉得自己也被困在松脂里。 严鸣说喜欢他,可男人比他小六岁,是真的喜欢,还是仅仅觉得和嫂子偷情充满刺激? 陆芝并不觉得严鸣的喜欢是坚定的,就像严鸣明明说想念,却不会给他打一个电话。 就像自己在严鸣面前完全是透明的,但他都不知道这三年严鸣经历了什么。 陆芝等到浴缸里的水都冷了,才裹着浴巾出去,还是忍不住走到电话前,他盯着听筒。
34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