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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不会抽烟，也知道对方戒烟很久，烟草能在一定程度上麻痹情绪、缓解焦虑，但顾衍越似乎并不需要这些，突然这么做，不是工作上事务繁杂，大概就是他们最近吵架实在有些多了。 徐堰思索片刻，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我有时候会难以控制情绪。” 他敏感、多疑，做不到信任，一些小事就会控制不住多想，他不想这样，可他没有办法改变。 徐堰：“我不想伤害你，但如果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痛苦，或许可以考虑……” 顾衍越握住了他的手，力道有些大：“不要再说了。” 徐堰看着桌上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枝百合，清甜的花香压过了那份苦涩：“不健康的关系只会伤害你，正常的感情里，不应该有任何人委曲求全。”他说，“有些事情我做不到，有些承诺我也给不了，可你需要这些，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顾衍越抬起头，定定看着他：“可我做不到。”他声音颤抖了，“离开你这件事，我做不到。” 徐堰心脏一阵紧缩。 他们相识五年有余，数千个日夜相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的自尊、骄傲，那个桀骜的青年原本不会为任何事物而妥协，可终究在漫长的相处中，被一点点打磨去棱角。 饶是如此，他们仍旧有无尽的分歧和争执需要面对。 不契合的关系就像穿着不合脚的鞋，到头来总有一方会遍体鳞伤。 他或许应该早做决断，可事到临头，还是有了犹疑。 五年时间，有些东西已然溶于骨血，他们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默契，许多事情甚至无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便能会意。 日复一日的争吵好似卡在血肉里的砂砾，伤害不会随着时间消解，甚至稍稍动作就会牵起一阵急痛，但若要强行切割开来，却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手背传来的温度沿着血管流淌，漫长的沉默中，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近趋一致。 徐堰说不出旁的话来，他定了定神，从沙发中站起身：“休息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徐堰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身旁没有人，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的夜灯，却见顾衍越正坐在阳台的沙发里，隔着枝叶错落的绿植，侧脸看不分明。 听到动静，顾衍越扭过脸来和他对视。 徐堰从床上起身，拿起矿泉水喝了些，他走到对方面前，这个距离，甚至看清到顾衍越眼底的血丝。 看这模样，怕是一夜没怎么睡。 徐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水瓶递给对方：“总是劝我注意身体，自己反倒不好好休息。” 顾衍越接过喝了两口，声音仍有些沙哑：“我没事。” 徐堰：“去歇会儿吧。”又说，“晚上的宴会，还指着你送我去呢。” 顾衍越低低嗯了声，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算是默认了这一安排，上床躺了会儿。 *** 聚玺阁位置临近市中心，上下一共三层，建筑外观并不显眼，隔一条街便是艺术中心。 进入正门，首先穿过一片带着喷泉的小花园，随后乘电梯来到三楼，经过一道走廊便是宴会厅。 正厅布景全部更换为中式风格，墙壁涂作朱红色，吊顶饰以碧瓦飞甍，宫阙楼阁掩映于祥云之中，祈天灯映照其间，犹如星辰散落于琼楼玉宇。宾客分左右两侧落座，中央一道九曲桥长台，廊道尽头是一处占据整张墙面的壁画，绘有洞天问道图，深山大川间云气弥散，自有一股幽渺浩瀚之感。 徐堰在侍者的带领下落了座，空气中散发着玫瑰与芍药的香气，有工作人员穿着唐式袍衫，穿梭其间。 约莫十几分钟后，宴会开始。 宋老穿着一件黑色唐装，在一位中年男人的搀扶下，上台讲了几句话，大意是感谢诸位来参加他的八十寿宴。 嘉宾轮流上台致辞，大都是些祝寿的话，走上台的各个位高权重，虽然低调起见不曾示明职务，但大半面孔都在报纸媒体上见过，其中一位甚至是卸任不久的前副司长。 接下来有侍者推来一座三层高的蛋糕，宋老切过一刀，其余便由工作人员分给在场所有来宾。 生日宴仪式结束，在场宾客可以自行活动，左右侧厅分别是舞厅和棋牌室，并准备有各式酒品茶歇，由宾客自行取用。 来宾大都为政务职系内人员，工作缘故彼此多少有些联系，熟悉的便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谈。徐堰不怎么喜欢人多的场合，和几位相熟的客人寒暄过后，便想找个角落躲清闲。 正是此刻，人群向两侧分开，两位身材高挑、气质脱俗的女性走了出来，她们并肩而立，身后还跟着两位年轻男性。 宋幼琳头发挽起，一身浮光锦孔雀蓝旗袍，愈发衬得肤色白皙、身段窈窕。她旁边那位同样是盘发，身穿中式姜红色刺绣礼服，年纪稍长一些，保养得当的缘故，肌肤光泽细腻，五官精致自然，一时竟难以分辨年龄。 二人站在一处，面容又有三分相像，另一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八成便是宋幼琳的堂姐，宋家的长孙女，宋寻薇。 宋幼琳同身旁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宋寻薇眉梢轻挑，未有答复。 紧接着宋幼琳快走两步，到了徐堰面前。 徐堰正不明所以着，被来人一把挽住了胳膊，他身体僵了僵，众目睽睽之下才没直接甩开。 宋幼琳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有人要和我搭讪，我懒得应付，帮我挡一挡。” 徐堰咬牙道：“我不要。” 他余光瞥见宋寻薇身后的男人，那人虽然有所掩饰，但目光时不时看向他们这边，脸色也不很好看。能站到宋家两位姑娘身边的，不是名门世家的子弟，就是年轻有为的才俊，他才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宋幼琳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还挺可爱的。” 徐堰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宋幼琳端正了神色，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徐堰被带着走出去一段，经过一处拐角，就要甩开她。 宋幼琳低声道：“配合我，上回欠的人情就当还了。” 徐堰知道她在说那只鲤鱼挂坠的事，但被人当枪使，心里仍旧不很痛快：“松手，我给你五百万。” 宋幼琳嗤笑道：“晚了，现在涨价了。” 徐堰：“一千万也行。” 宋幼琳：“一个亿。” 徐堰：“……”这人怎么敢的。 宋幼琳拍了拍他手臂，笑道：“反正都走一半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关系不清不楚，等没人的时候你任务就结束了。” 徐堰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憋着一口气，闷头往前走。 宋幼琳踩着高跟鞋，有点跟不上他步子：“我摔倒了，你可要把我背回去的。” 徐堰听到这话，猛地刹住脚步，宋幼琳还顺着惯性往前走，险些撞他背上。 徐堰扭过头：“为什么？” 宋幼琳：“什么为什么？” 徐堰：“为什么要背你回去？” 宋幼琳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被逗乐了：“你现在要扮演的是我的追求者，我受伤了，总不能把我一个丢下吧。” 徐堰表情僵了僵，但不一时也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闭嘴。 为避免对方摔倒或者碰瓷，徐堰有意放慢了步子，两人搀扶着上了楼顶的露台。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他们原本松开了手，彼此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可走出去几步，看到建筑物遮挡后的两个人影，宋幼琳又一把拽住了他。 徐堰没说什么，却在看清二人面容的时候，愣了神。 靠在玻璃围栏旁闲聊的，是邵书存和一个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二人听到背后的动静，几乎同时转过身来。 四双眼睛彼此对视了片刻。 邵书存视线落在他们挽在一处的手臂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中年男人见状玩味笑笑，掐灭了手里的烟，他走上前来，对宋幼琳说了两句话。 宋幼琳闻言，带起一个公式化的笑来：“钱先生谬赞了。” 钱先生比了个请的手势：“宋小姐，方便的话，还请借一步说话。” 宋幼琳的目光在身旁人和邵书存之间转了个来回，徐堰则是低垂了眉眼，谁也没看。 宋幼琳：“您邀请我，自然方便。”说着，她松开了挽着徐堰的手，和钱先生一同下了楼。 其余两人离开后，徐堰抬了眼，正撞上邵书存的目光。 他们许久没有联系，反倒是失去记忆那段时间还算有所交流，如今再次见面，徐堰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扭头想要离开。 邵书存问道：“晚餐还合胃口吗？” 徐堰动作一顿，站在原地闷闷嗯了声。 邵书存笑了笑，没再继续讲话。 徐堰却想起来郑临斌说的那些话，还有上次他在鼎爷那里受的伤，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难受。 他没忍住走上前，问道：“为什么杀晋骅？” 邵书存反问道：“为什么割腕？” 对方答非所问，徐堰不太高兴，见话题聊不下去，转身欲走。 邵书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只是希望你活得轻松一点。” 徐堰定在原地，他不自觉收紧了五指：“你做这件事，除了给自己添麻烦，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不会感激你。” 因为一个晋骅，惹来鼎爷忌惮，把邵景接回来分他的权——他们这种人，坐到这个位置，得罪的人早就数不胜数，若真有一天被人夺走权柄，只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没有想要什么感激。”邵书存说，“过去从来不该是困住你的囚笼。” 徐堰转过脸来，和那双沉静的眼眸对视。 邵书存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他几乎可以想到当时伤口的鲜血淋漓：“你可以伤害所有人，包括我，但保护好自己。” 送给他那柄匕首的时候，对方也说过同样的话，可他最终选择拿起它来自戕。 徐堰胸口一阵发闷。 夜色如水，月光悠悠落在这一方天地。 那一年，炽烈的篝火旁，少年握住了他的手，告诉他，他是想认真和自己走下去的。 连空气都燃烧。 那簇火焰蔓延开来，灼痛了他的心脏。 于是理性构筑的隔碍坍塌，他们都义无反顾走向了那条没有结局的道路。 邵书存的神情一如多年前那般温和，这回却没有再让他留下，而是说：“阿堰，别回头，往前走。”
第34章 第十一年 84 邵明鼎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今年二十七岁。 他恍惚间想起自己二十七岁的时候，那年他刚刚坐上东澳的第一把交椅，黑白两道尽在手中，无论什么人来了都要先给他三分颜面，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后来廉政公署设立，几大毒枭锒铛入狱，历经权力更迭、下属背叛，才发现没有什么千秋万代，终究是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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