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堰嗯了声:“中介业务不排除进一步收紧的可能,迭码仔可以提供信贷业务,但我们做直营VIP没有这项,所以贵宾厅营收下降也在情理之中。”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原本坐在这里的该有五位,南坪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有所听闻,但赌牌的事情到此为止。无论先前有什么龃龉,就此揭过,往后要是再因为这件事闹起来,我会亲自处理。” 贺旭开口应是,余下三位管事才陆陆续续跟着附和。 徐堰:“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我另有三件事要说。” “第一,原泓,你们可以喊他阿泓,以后他和阿勋一起管理柏埔赌场。” 原本五家赌场,业绩垫底的是南坪,再往上便是柏埔,负责柏埔的勋哥没什么背景,行事甚至有些庸懦,安排阿泓过去正好合适。 阿泓正好坐在勋哥左手边,勋哥愣了一瞬,在徐堰的目光下缓缓站起身,同阿泓握过手,算是默认了这一安排。 “第二,”徐堰目光向左偏移些许,和孙晁对视,和缓了语气,“孙叔这些年操劳不少,本不该再有劳烦,只是还有些事还得您出面去管,正好阿巍在金湾,烦请您帮着贺旭一道,管一管金湾的生意。” 顾衍越垂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到此处,在座众人心里也都有了个大概,五家赌场原本各有管事,往上由封奕统一管理,再往上就是顾衍越,虽然不至于插足赌场经营的各项事务,但名义上所有生意都要从顾衍越这边走一遍,如今这么安排,无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分他的权。 徐堰:“最后一件,鸭嘴尖的所有账目,从今往后直接送到我这里。”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连孙晁都露出了一瞬间的错愕。 徐家和道上割席的传言甚嚣尘上,只有在场之人心里清楚,那并非传言——徐煜和徐堰切割开来,保留背景干净的隆盛集团,而徐堰这几年做的事就是把剩下能合法的生意合法化,合法不了的便切割出去,但凡没有十分必要经自己手的都会交给顾衍越,或者更下面一层的人,如封奕、贺旭一类。 顾衍越就是徐堰的白手套,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可如今徐堰竟然要亲自下场,那这些年的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 徐堰:“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提出来,一切都是为了日后工作的顺利开展,但凡我能回答的,一定知无不言。” 众人尽皆沉默,徐堰等了片刻,起身宣布散会。 离开大楼的时候,徐堰有意落后几步,没有和其余人上一部电梯。 阿泓跟在他身后,见周围没有旁人,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要亲自去管赌场的生意?” 徐堰想了想:“昨天我和卫老聊了两句,他说权力是人赋而非天赋。”他目光望向远处,“确实如此,权力来自于下层而非上层,这些年我明面上管着所有赌场,但实际上能拿捏他们的却不是我,我既不直接给他们发钱,又没有威胁他们认真做事的手段——你看今天他们答应的倒是利落,暗地里搪塞的手段可有千百种,如果我不亲自下场,这件事大概是做不成的。” 阿泓:“顾先生他……” “信任很重要。”徐堰说,“但我做不到信任,所以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关系,没有什么一成不改的诺言,所有人都终有一天将背叛、伤害他,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阿泓沉默下来。 徐堰拍了拍他肩膀,换了副轻松的口气:“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二人一同下到地下车库。 走出电梯间,迎面却看到了顾衍越,对方似乎有意在这里等候。 顾衍越问道:“一起回去吗?” 徐堰没说话。 阿泓看了二人一眼,识趣地从一旁离开了。 顾衍越沉默了会儿,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家里让准备了午饭,无论如何,先吃点东西。” 徐堰头脑一点点冷静下来,知道现在不是闹矛盾的时候,顺着对方的力道上了车。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闷。 下午二人各自在书房处理工作,没有太多交流。 晚餐徐堰也不是很有食欲,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转眼到了傍晚,月上中天,他阳台边的小沙发里,隔着一面落地窗,看见那轮月亮。 顾衍越从菲佣手中接过毯子,盖到了他的腿上。 徐堰看着对方的侧脸,他见证了对方从少年长至青年,眉眼间的错落是如此熟悉,与记忆之中毫厘不差,他们曾对视过千百遍。 他一时间有了犹豫,说不清是心软还是碍于现实,他终是选择旁敲侧击劝对方不要这么做。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他按了按眉心,沉声道,“……收手吧。” 顾衍越眼睫颤了颤,不自觉捏住了手腕。 徐堰:“我们之间的事是我们之间的,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联,我有我的立场,不会轻易改变。”他说,“不要再提及他了,好吗?” 阳台的光线昏暗,顾衍越站在那黑暗的一角,心脏像是被挤压过,丝丝缕缕发疼,他甚至不愿意给一个解释,只是劝自己放下。 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那晚徐堰的目光,有悲哀、有乞求,那是透过他,看向了一个叫叶书存的人。 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份感情从来不属于自己。 在他面前,徐堰的理智永远胜过感性一筹,他会和自己分析利弊,告诉自己他们有着无法分割的利益联结,但永远不会回答爱或不爱这个问题。 他对他从来不算爱情。 所以他才会无比恐惧,有那么一天,徐堰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顾衍越握紧了拳头,指关节隐隐作痛,他声音发了哑:“我不会再多想了。” 在他面前,他从来就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不接受,今夜就会分离。 徐堰叹了口气,起身牵住了他的手:“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最近事务缠身,徐堰精神状态又不是很好,为了避免休息不足,影响第二天工作效率,睡前服用了一些詹医生开的安定类药品。 药物的缘故,徐堰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顾衍越却没有什么睡意,他靠坐在床头,看着身侧人的睡颜,伸手想要触碰,却在即将触及时收回了手。 他看着窗外,握紧了自己的手腕。 英华纵火案闹得很大,涉及未成年恶性刑事案件,很多信息稍加查探就能得到,他注意到了徐堰每年前去送花的那个叫姜浩的男生,知道他替徐堰做事,也知道他曾当众和叶书存斗殴,甚至默许一些人伤害了叶书存的妹妹。 也隐约猜到对方心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作为旁观者,他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对方怎么都是错的。 可真正陷入局中那刻,还是会做出些头脑发热的举动。 他想,如果是他,至少不会让叶书存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
第33章 夜宴 82 日子一如既往地往下过。 那件事就此揭过,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却在不知不觉间有了隔阂。 某天早晨,徐堰接到一通电话,孙晁打来的,说是金湾赌场涉嫌无牌放债和过高利率放债,被要求停业一日并配合调查。 迭码仔除了为贵宾厅介绍客人,还有一项业务就是为客人提供贷款,放债需要准入牌照,赌场考虑合规风险不好直接向客人贷款,便依靠迭码仔放贷,先前他在金湾就是向阿邱借的钱,这门生意不合法,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前段时间迭码仔业务收紧,许多客人贷不到款,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迭码仔要的利息向来不低,一些拎不清的人眼馋这份收益,于是亲自下场放债。 贺旭做金湾的管事不是一年两年,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况且就算无牌放债,背地里这么做的赌场绝不止金湾这一家,不知为何被人抓住了把柄。 徐堰简单吩咐了几句,挂断电话,看了眼从浴室走出来的顾衍越。 有菲佣端来早餐,分别是三明治、牛奶、燕麦片和蔬菜沙拉。 顾衍越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见他神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徐堰:“金湾赌场涉及无牌放债,被要求停业整顿。”顿了顿,“没想到贺旭年纪大了,也糊涂了。” 顾衍越垂着眼,将牛奶倒进燕麦碗里:“不是他。”勺子搅动时偶尔碰上碗壁,发出细碎的响动,“孙巍自己做的,和赌场没关系。” 徐堰眼神一凝:“你知道?” 顾衍越:“以前金湾归我管,虽然交给了贺旭,有些事情下面的人还是会和我讲。” 徐堰声音不自觉沉了下去:“为什么不拦着?” 顾衍越抬了眼,与他目光相对。 徐堰皱起眉头。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些年他有意放权给顾衍越,因为孙晁和徐瑾瑜这一层关系,也默许对方打压孙晁,却没想到二人已经闹到这份上。其实早在永泰利,他就应该有所预料,顾衍越当着一众人的面,能动手挖孙巍的眼睛,两人关系绝对比想象中还要水火不容。 顾衍越察觉他情绪不好,和缓了语气:“不是他直接做的,孙巍再怎么糊涂,毕竟是孙晁的儿子,耳濡目染这么些年,也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让下面办事的承认,赔上些钱,再进去蹲几年就好。” 徐堰站起身,到更衣间换了身衣服,就要往外走。 顾衍越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吃点早餐吗?”又说,“这点小事他们能处理得好,没必要亲自去。” 徐堰没理他,径自走了。 顾衍越捏着勺子的动作僵硬了,他看着被一把甩上的房门,久久不能回神。 阿泓被安排去了柏埔,一时间没有别的人手能用,徐堰便独自开车前往金湾。 开出去一段路,被风一吹,徐堰头脑稍稍冷静些许。 他心里明白,事到如今也不能全怪顾衍越,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结果,对方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办事,至于借放债的事敲打孙晁,不过是顺手为之。放在过去,他大概也不会计较这些,只是私底下稍稍闹过了火,至多就是提点几句。 但现在不一样了,金湾有一个洪毅虎视眈眈,不知什么时候发难,如何也不该是内斗的时候。 过去的日子里,他一向信任顾衍越,甚至在离开徐家的那段时间,把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对方处理,可在不知不觉间,对方越来越像阿军了——顾衍越打压孙晁,就像当初阿军打压郑临斌。 理智告诉他,他早已不再是当初的他,顾衍越也不会是下一个阿军。 可徐堰越告诫自己不要那么想,越控制不住思绪,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90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