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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年，他们在夜色中相见。 他面容隐没在黑暗中，眉眼隐约看出年少时的模样。 最初只是无意识的一瞥，他注意到那个少年，后来他们的关系逐渐形成，绞作一团难以言说的联结。 要不是他一步步地靠近，自私地想要拥有他，或许他受到的伤害会更少一些。 别回头，往前走吧。 如果记忆是一座囚笼，困于其中的那个，至少不该是你。 爱情洗去欲望的部分，只剩下最纯粹的愿景。 他要他一生顺遂。
第35章 悖乱1 85 莲花湾西礁半山，矗立着一栋乔治亚风格的英式别墅，此处地理位置优越，可以俯瞰整个东澳港。 门廊之下，佣人各司其职地忙碌着，不曾发出一点动静。 正厅举办着一场家宴，人还未到齐，门后隐隐传来交谈的声音。 宋寻熠：“哪有什么千秋万代，爸，您也别那么大气性，小富即安不就得了，非要去跟人争个你死我活。一朝天子一朝臣，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太过不识抬举，小心到时候落个晚节不保……” 话没说完，一拐子抽上来，打得宋寻熠吱哇乱叫。 宋老在管家的搀扶下，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点了点拐杖，此处没有外人，态度便也随意些：“怎么和你爹说话呢？” 原本或坐或立的一屋子人都站起身来。 宋寻熠揉了揉被打到的后腰，都说隔代亲，老爷子对孙子这辈一向宽容，就算惹恼了打起人也力道不大，所以他说话才敢没大没小些：“您说不是这个理吗？”又说，“我看您也不很喜欢魏家那小子，堂妹不搭理他，他还回家跟爸妈告状，多大年纪，还断不了奶呐。” 长子宋彦良，也即是寿宴上那位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接替管家扶住宋老：“小辈间的事，还劳累您操心。” 宋老问次子道：“魏东海找你讨说法了？”魏东海便是魏凌的父亲，也是如今魏家掌权人。 宋彦章：“不算讨说法，一回碰巧见着，提了一句。” 宋老目光望向沉默不语的孙女：“你自己怎么看？” 宋幼琳：“我都行，您喜欢他，我倒也没什么所谓。”顿了顿，“就怕到时候他整日里离不了爸妈，听他哭爹喊娘，烦都烦死了。” 宋彦章看了女儿一眼，宋幼琳无所谓似的耸耸肩。 宋寻薇插话道：“魏凌前段日子还和一个三线女明星闹绯闻，被家里人压下来了，魏先生这么着急找您，指不定是怕他儿子砸手里呢。” 宋老皱眉：“有这事？” 宋彦章迟疑片刻：“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就算是变相默认了，宋老眼神沉了沉。 宋彦良观父亲神色，心中当即明悟了大半，他抬高声音对众人道：“如今形势艰难了些，可山高水险怎么度过去，终归要仰仗自己，虽然儿子没一个成器的，但还不至于卖女儿。” 宋寻熠凭白得了个不成器的名号，心里很不是滋味，暗道，爸，我还在这站着呢。 此事算是有了定论，众人依照座次入席，其间又聊了些其他。 用罢午饭，大家各自回屋，几个小辈正巧在走廊遇上。 宋寻熠看见宋幼琳，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道：“你看上的那位，谈的都是男朋友，也没比魏家这个好到哪去啊。” 宋幼琳乜斜了他眼：“用不着你管。”说罢，也不和几人一道，径自穿过庭院走了。 宋寻薇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姑娘家的心思你不懂。”又说，“倒是你自己，和于小姐怎么样了？” 宋寻熠简直无语了，他和于微微八竿子打不着的：“姐，不至于吧，又不是圈里养的猪猡，到了年纪要拉出去配种。” 下一瞬，被拐杖打过的后腰又被重重掐了一把，伤上加伤，疼得宋寻熠表情都扭曲了。 宋寻薇皮笑肉不笑道：“今天这顿打没白挨。” 说完，宋寻薇也从另一条路走了，留下宋寻熠和年仅16岁的表弟面面相觑。 表弟思索了会儿，憋出一句来：“大家都喜欢你呢。” 宋寻熠：“怎么说？” 表弟：“他们都打你，不打别人。” 宋寻熠：“……” *** 鸭嘴尖某私人住宅内。 徐煜将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 徐堰打开来，里面装着的是几份履历，包括侯泽世、曾光耀等一众和他们有关联的政务职系内人员。 徐煜：“接到举报，涉嫌职务违法、贪污受贿，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开，但其中有一部分正在接受内部调查，还有一部分即将受到调查。” 徐堰只觉得荒谬：“三司十三局从早到晚接到的举报信从没断过，就因为这个，对公职人员开展大规模调查？” 徐煜：“明面上的说法是这样的，但大概率是内部有人施压，而且很有可能掌握了一定证据，否则涉及这么多人，也没有理由进行调查。”他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份，正好是侯泽世的资料，“所以你和他有账务往来吗？” 徐堰：“怎么可能。” 徐煜又问：“现金交易呢？” 徐堰：“我这边没有。”他停顿了片刻，“至于其他人，赌场边上就是度假村，办电影节、开演唱会，几个管事各人负责各人的营收，他又是文化事务署的，所以可能会有吧。” 徐煜叹了口气：“就算没有，你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难免会被牵连。” 徐堰掐了掐手心，没有说话。 徐煜：“听说你把鸭嘴尖的事务接下来了？” 徐堰嗯了声。 徐煜声音严肃起来：“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是答应过我的，不再管赌场事情么。” 徐堰：“我不放心顾衍越，一时间又没有别的人手。” 徐煜紧紧盯着他：“孙晁不能用？退一步讲，还有你那个叫阿斌的朋友，就算你不想让他插手这些，大不了把徐瑾瑜接回来，怎么也轮不到你自己顶上。” 徐淮盛留下的那些生意，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引爆，他们这些年做的就是把能合法的部分合法化，其余部分尽可能切割开来，一些涉及灰色地带的，或是交给顾衍越、或是交给孙晁，可如今徐堰竟然主动揽下这些。 徐堰错开目光，沉默片刻，才说：“换别人来，总没有我自己去管来得好。” 徐煜抬高了声音：“我在乎的从来不是那几个赌场办得好不好、赚多少钱，他们斗他们的，闹翻了天都是下面人的事情，我只想你平平安安，不要做下一个徐淮盛。” 徐堰避重就轻道：“我不会牵连到你和徐周周他们，也不会牵连到隆盛。” 徐煜：“可我在乎的是会不会牵连到你！” 徐堰沉默下来。 徐煜缓了几口气，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你这么做，是为了保顾衍越？” 徐堰矢口否认：“没有。”他停顿片刻，解释道，“有些事情他能替我做，有些责任他能替我担，可到头来，还得是我自己担。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多带累一个。” 徐煜叹息道：“你总是心慈手软，这样下去，早晚会害了自己。” 旁人都说，顾衍越是徐堰的白手套，替他做了太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可徐堰本人才是徐家最大的那个白手套，这些年犯下的罪孽，真有东窗事发那天，如果不牺牲顾衍越，牺牲的就是徐堰自己。 徐堰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一条短信，宋幼琳发来的，邀请他参加明晚的酒会。 “事情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他垂了眼，这句话像是对徐煜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 回莲花湾的路上下起雨来，车里潮湿发闷，徐堰索性开了窗。 大概是最近太过劳累，身体状态本就不好，吹过一场风，回到家就有些感冒。 徐堰故作无事，只多加了件外套，挨到晚餐时候，顾衍越听他说话都带了鼻音。 顾衍越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好在没有发烧：“要不要休息两天？” 徐堰瓮声瓮气的：“我没事。” 用罢晚餐，顾衍越去厨房用温水冲了包感冒药，找到在沙发上处理工作的徐堰，把装有冲剂的玻璃杯递了过来。 徐堰接过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 顾衍越：“一口气喝下去就好了。” 徐堰闻到杯子里的苦味，胃里直犯恶心，有些不太情愿。 顾衍越接过去主动喝了一口，确实比一般的冲剂口感苦涩一些，但也不至于那么难以下咽：“还好。” 徐堰：“就没有胶囊吗？” 顾衍越：“冲剂效果好一些，你之前吃胶囊好得很慢。”又说，“或者找许医生来静脉注射？” 听到许医生三个字，徐堰当即选择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喝了下去。 喝完药，顾衍越递给他一杯柠檬水，也是温热的。 徐堰抿了口，说：“不好喝。” 家里没有糖果，顾衍越下楼买了些，徐堰挑了一颗水果味的吃，甜得发腻，但感觉嘴里那股苦味消下去不少。 徐堰浑身没什么力气，睡得比平常早不少。 他简单洗漱了下，不到十点就上了床，却看顾衍越也推门走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徐堰头有点晕，说话也随意起来：“不怕我传染你吗？” 顾衍越俯身帮他将皱成一团的被子展开：“怎么会。” 徐堰吸了吸鼻子：“那随你吧。”他往边上挪了挪，让出来半张床，又说，“先说好，到时候生了病可别怪我。” 顾衍越：“不会。” 徐堰小时候喜欢缠着人睡，长大后有意改掉了这一习惯，如今生了病，迷迷糊糊之间，整个人变得松弛起来，睡到一半便不自觉往顾衍越身上贴。 顾衍越被他手脚并用抱了个满怀，心里有点好笑，又怕压着他胳膊，有意侧身让出来一片空间，徐堰顺势把脑袋枕了过去。 梦中徐堰小声咕哝着些什么。 凑近了听，是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一片没有止境的深渊，黑暗如潮水浸润，照不进一丝光，唯有寂静在四处游荡，连时间都停滞。 他沿着楼梯往上走，脚步声在寥廓的空间里寂寂回荡，暗处似是蛰伏无数幽诡的暗影。 择人而噬的黑暗里，有人牵住他的手，替他点一盏灯。 那条路不再黑暗。 手心的温度，是他在漫漫苦寒里唯一的温暖。 他们倚靠着彼此往前走，少年的肩背单薄，骨血深处却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他以为这条路没有穷尽，但他已经不再恐惧。 可一切终有尽头。 走到路的终末，推开厚重的铁门，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旷野，风吹草浪，晨曦沐浴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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