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时敬之脸上,他在烟花最盛大的时刻站在天幕之下,深情款款道:“我就是你的礼物。” 我就是你的礼物。 时敬之完全沉浸在震惊中了。 “你前阵子一直不回家…”时敬之艰难道:“是为了我吗?” “我把所有的资产都拿出来,办了一场烟花秀。”闻命说,我必须拼尽全力,不然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说,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所以也没什么损失。 时敬之却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厌倦和愧疚中了。他被人拥入怀中,却完全体会不到温暖。 筋疲力尽,甚至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这种被套牢的控制感让他难以容忍,时敬之忍不住厉声道:“我不喜欢!” “闻命……”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不要再这么做…我不喜欢。”也许是发现了自己的太过反常,他艰难地轻声解释:“我…我只是,对不起,我最近真的没什么心情。” 他其实很烦躁了,焦虑不安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可是他总是在压抑对闻命的抗拒。 闻命仔细打量他的模样,然后露出宠溺的笑容:“好啊。”他甚至温柔地抱歉说:“我其实应该想到,山盟海誓很好,但是不太合适…其实一起平淡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命运的馈赠。只要是在一起就好了。” 时敬之很不情愿地被他搂着,身上紧绷绷,抗拒极了。 连靠近都已经这么艰难了吗? 闻命嘲讽地想。 严闭的玻璃门里流泻出水流的声音。时敬之等在卧室里,听着卫生间内的水声静静数秒,度日如年。 窗外火花轰鸣,哪怕是再绚烂的烟花都没有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事实上,他对闻命的依赖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没有办法自己呆着,一旦独处,他便会焦虑不安,胡思乱想,尤其在给郑泊豪的信息石沉大海以后。他盯着毫无动静的列表,一言不发,状态如同主动将迷途的灵魂送给撒旦一样糟糕。 “他的肋骨全断了。”在房门紧闭的休息室里,TINA最后这样说。 时敬之满眼空白,神情呆滞地呆坐了几个日夜。 这斩断了他最后的一根绷直的脊骨。 他再也没有颜面去纠缠郑泊豪。 如此厌烦,如此疲惫。 他自我惩罚一般,佩戴着回音浩大、让人头晕恶心的脑波发射装置,又自虐和赎罪一般,吐掉了用于治疗的药物。 如同遁入空门的苦行僧,如同自动投身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又一天、一秒又一秒,煎熬着艰难度日。 “我说了,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我以为上次的礼物已经能够表明我的忠心。”水花四溅的洗手间里,闻命用充满嘲弄的目光盯着光洁的镜面。 通讯器那头,对方笑了起来,好久没讲话。 “是那个队长吗?不是还没死吗?两年前他可以让我们死了好多人。” “你们的人本来就该死,不是吗?”闻命冷笑说:“他们本来就准备着随时去死,才对的吧。死在清扫队的人手里,也算死得其所。” “你还是这么叛逆,syren.”对方回答说:“你一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我们都知道,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从不叫。” syren,约等于“野狗”。闻命的笑容更大了,他一动不动,“我会把这当做赞美。” “如果你想的话。”对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们总说你是白痴,尤其是你父亲深以为然。” “你也这么觉得?” “有什么关系?” “父亲老了。”半晌后,闻命说,“不然你也不会力排万难来找我。” 对方沉默,突然又笑,笑了好久,才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接受我的诚意?” 这次对方停顿了一会儿,才讲:“两年前的那群人像是苍蝇,也是因为他们,我们不得不东躲西藏,可你也看到了,年轻人再也不想回来,他们的意志和灵魂被这群撒旦的门徒卖给了魔鬼。” “联合政府的教育是精神瘟疫。”闻命不咸不淡地说:“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末日一般的灾难就要来到了。”那人默念:“我们都无法逃脱。” 我们都无法逃脱,这可是第四象限的各位深信不疑的誓词。 “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那人叹息了一声,念了一句单调的祷告词:“到他晓得弃恶择善的时候,他必吃奶油与蜂蜜。” “欢迎回来,欢迎你的迷途知返。” 似乎听出了闻命心情不好,又松口劝慰说:“虽然人没死,但我可是牢牢记住了你的话,把那个队长的肋骨一根、一根都捣碎。” ---- 哥,人家为了你学做菜的时候,手上可全都是疤痕啊哥。脑子是个好东西啊,唉。
第49章 Chapter 47②·镜像 如果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似乎也算平稳。时敬之回归了家庭。他以前在家庭和生活中投入太少了,这种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回归却像是给了他一个开启新生活的机会。 那种微茫的曙光让过程慢得厌烦的平淡生活都变得有滋有味。 遇到时先生的时候,时敬之正在烤面包。 听到门响,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有一种非常复杂的不真实感。 他一愣,怔怔道:“爸爸?您怎么来了?” 时约礼紧紧绷着下巴,狠狠盯着他。 时敬之对着这副表情还是很恐惧的,他抿着嘴巴,忍不住绷直后背,静静等候发落。 “时敬之。”时约礼说:“你妈妈住院了。” 这个消息让他大脑空白,时敬之还没反应过来,时约礼又沉了语气,尽管他那样克制,然而依然压抑不住内心冲天的怒火:“时敬之,今天你和我说实话,你不准闹。” 这一句话又点燃了时敬之压抑的怒火。他和时约礼总是这样,因为一句很简单的话就可以剑拔弩张起来。 时敬之脸色难看,下意识皱眉反驳:“我没有闹我从来没…” “时敬之!”时约礼的脸色铁青,他保持着最后一份体面,却几乎是怒吼道:“你什么时候写了一份安乐死协议?!” * 时夫人受了很大的刺激。 她在家清理屋子,从时敬之屋子里找出一份安乐死协议。 时敬之很早就不在家住了,哪怕她劝,她谈心,他依然坚持搬出去住。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年龄到了,要独立,要成人。 他走的时候仿佛毫无留恋,很多东西都没带走。 他藏东西藏得特别谨慎,合同处在两层床板的夹缝里,如果不是床脚掉了一颗钉子,她趴在地上修,她也不会看到缝隙间露出的、悬空的纸页。 她是那样坚强的女人,是后现代的职场女性标杆,意志坚定,心性坚韧,却因为一份亲生儿子的安乐死协议而伤心欲绝。 时敬之推开私人病房的门。纯白床单让他感觉窒息。 他下意识去看女人的脸色。 很奇怪的,时夫人没有发怒。 沈方慈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伸出手臂,时敬之急忙凑过去扶起她,似乎是看出来他的不自在,沈方慈低下头,握住了他的手。 时敬之眼眶一热。 “兜兜。”沈方慈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双眼含泪,轻声说:“兜兜,你告诉妈妈,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敬之嘴唇动了动,他嗫嚅着,说不出话。 “兜兜。”沈方慈说:“你告诉妈妈……” 时敬之还是一言不发。他这个样子其实很拧巴,像是在较劲。这其实特别奇怪。因为在他们家矛盾最最激烈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冲着沈方慈发火,也许是惧怕女人,又或者是心怀不忍,他更多的是对着父亲剑拔弩张。 面对沈方慈,只有大段的,大段的,沉默。 “妈妈。”时敬之说了一句,然后他握紧了女人的手,再次一言不发。 沈方慈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她很小声,很害怕,仿佛怕刺激到时敬之,看着时敬之欲言又止、没有办法。 这种委曲求全的妥协让时敬之更加讨厌。 沈方慈垂着眼睛看往窗外,那样子显得像是认输了:“兜兜…你想想妈妈…还有谁啊?妈妈还有谁可以依靠?你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她委屈道:“你不可以这样……” “你想抛弃妈妈吗?我一点一点…你从那么小一点…把你养大,你……你不可以……”时敬之看起来无动于衷,她捂着脸,泪水源源不断顺着瘦弱的指缝淌出来:“…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妈妈……”时敬之深吸一口气,他梗着嗓子,为了让她平静下来,他软着嗓子疲惫道:“我没想干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是我……十四岁,我不懂事,我和爸爸吵架,我一时冲动。”他硬挤出一丝笑容,宽慰道说:“都是我一时冲动。” “兜兜!”沈方慈却不管不顾了,她抓住了时敬之的肩膀,眼睛闪闪发亮:“你要记住……只要有一根稻草,你就要抓住了,抓住了,你就可以爬出来……妈妈当年抓住了你…你也要抓住了…谁也不要想,抓住了,你就可以活下去…!” 她就这样不哭了。她瞬间迸发的力量大的惊人,时敬之忽然被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那个瞬间,他体会到一种坚韧,绝望,宽容还有其他言不由衷的情感混杂在一起的情绪。 沈方慈却不说了。她静静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疲惫入睡。 过了好一会儿,时敬之才走出病房。以前都是这样的,沈方慈每次和时约礼吵架以后,都特别伤心,时敬之默默陪着她,她不吃饭,他也不吃,她熬夜失眠,他也熬夜失眠,仿佛就可以把女人受过的所有苦楚都分担到自己身上。 沈方慈是很果决又心狠的人,对着别人狠,对着自己更加狠。 他那个时候是那样心甘情愿,他想,只要她可以开心起来,挨饿,挨骂,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敬之走出病房后,看到走廊上的父亲,时约礼脸色依然很难看。沈方慈不吃饭,总是无精打采,她不吃外食,也讨厌营养餐,他做了盒饭带过来,但是厨艺不佳,沈方慈拒绝了。她一脸憔悴,时约礼软了嗓子劝说几句,他们又差点吵起来。 安静的走廊里空气静到渗人。时敬之心情特别糟糕。他好像也没有办法去管这些事。为了集中注意力,他忍不住拿了杯子去打水。 时约礼看他这个样子就烦,随口训了他两句,时敬之实在忍不住了,他低吼:“你难道看不到我已经很痛苦了吗?!” “谁不痛苦?!”时约礼横眉怒目:“谁活着容易?!你在蜜罐里长大你还想怎么样?!你把你妈妈气到住院你还有没有良心?!”
239 首页 上一页 96 97 98 99 100 10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