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给到位,许亦洲见他抗拒没多过问,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他甚至现在就可以直接撒手回家休息。 这样的想法一出,办公桌上的公司固定电话便突兀地响起了。 曲萧落幸灾乐祸,乐呵呵地看他。 许亦洲一顿,心道倒霉。 他走到桌前,直接摁下免提。 他连来电号码都没有细看,接听后一道熟悉的男声从中传来,隔着电话线,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 许亦洲和曲萧落都认识这个声音。许亦洲不多意外,这段时间他几乎都和这道声音的主人同来同往,昨天才和对方起过争执;而曲萧落则是因为许亦洲住院期间时常和对方在医院碰面,不熟才奇怪。 毫无疑问,来电者是程修询,他语气急切,似乎是有急事,才选择打通许亦洲办公室的固定电话。 “许亦洲,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曲萧落抬起头看他,满眼戏谑,许亦洲此时却顾不上他了,他心头一紧,跟着紧张起来。 能让程修询少见地流露惊慌的样子,绝对不是小事。 “有。”许亦洲说。 听到他这么回答,那头传来推门关门的声响,紧接着响起轻微的皮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拨打这通电话的人已经离开原位了。 许亦洲没理解程修询这么问他有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挂断电话。 他回过头,话未说出口,被曲萧落放大n倍的脸吓一大跳。 许亦洲退后一步,忍无可忍。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曲!萧!落!” 曲萧落笑嘻嘻,缩了缩脖子,掏掏耳朵,“别那么大声嘛。”他朝电话的方向努努下巴,“程修询估计有急事,去看看。” 许亦洲随手从桌面摸起一本画志,扔到曲萧落手里,砸得后者倒吸一口凉气。 曲萧落揉着砸痛的胸口,嘟嘟嚷嚷:“你好粗鲁。” 许亦洲没管他,他迅速开始收拾自己放在办公室的东西,两分钟后,他把曲萧落一个人丢在办公室里。 推开美术组的大门,楼道考虑采光,对外的一侧都是玻璃制成的落地窗,有些影响视线,恍惚中许亦洲好像看见不远处电梯前的身影,在他走出门外后,朝他走来。 许亦洲的步幅不经意间变缓,程修询几步来到他面前,一如昨晚争执时那样,大掌握住他的手腕,点开电梯,带着他进入其中。 程修询脸色阴沉,许亦洲心里没底,他看起来不悦,许亦洲也不敢脱开他的手。 电梯下行需要时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许亦洲被他握着的手手心开始泌出薄汗。 他偷偷看了眼程修询的表情,试着活动活动手腕,轻声问:“发生什么了?” 许亦洲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更大了些,程修询回答得很慢,许亦洲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他却沉沉开口。 “爷爷摔倒了,在医院。” 许亦洲一惊,他一直对这个威严却对自己格外慈祥的老人颇有好感,听说摔伤他的担心也不少。 话里带上急切,“伤到了?现在怎么样?” 程修询摇摇头,“不知道有没有事,我才急着找你一起去医院。” 许亦洲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爷爷身体很好,一定没事的。” 在程牧的眼里,他和程修询就是一对,先前不理解程修询为什么急着找自己,现在前因后果一下都清晰了。 新婚不久的孙子探病,自然是要带着“孙媳”一起的。 他的安慰似乎还算有效,程修询的脸色缓和不少,电梯门开以后,他迈的步子又快又大,许亦洲险些跟不上。 一路上,程修询油门踩到底,许亦洲坐在副驾,魂都要飞出车窗了。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 许亦洲看了眼聚精会神开车的程修询,把满心的话咽进肚子。 …… 下车以后,程修询拉着许亦洲往急诊部快步走去。 许亦洲任他带着,一言不发地尽量跟上他的步伐。 忽的,面前的人停住了,许亦洲差点没能及时停下,轻轻撞了一下前者的后背。 程修询还是没动。 许亦洲从一边往前看,顿时呆住了。 急诊室前走出两个人,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个发须花白的老人。年轻人执意要搀扶老人下台阶,老人家一把将人推开,拍拍胸脯示意自己屁事没有腿脚方便,几下走下台阶。 老人家察觉到对面多出两个眼熟的身影,顿时笑起来,眼睛笑成一条缝,向他们走来,走得又快又稳当,可以说健步如飞。 “询询!你怎么来啦!” 程修询不说话。 程牧乐呵呵地兜到他们面前,也跟许亦洲打了个招呼,几步之外杨平提着一个印着医院logo的塑料袋跟上,站在一旁候着。 程修询还没松开他的手,程牧看了眼他们牵着的手,再看看自己孙子黑沉的脸,“干什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老头子我怎么让你生气了啊?” 程修询沉寂了几秒才说话,“您怎么摔的?” 经他这么一问,程牧有些心虚,瞥了眼杨平,“没摔。” 他本意是希望杨平可以帮他圆个谎,谁知道后者死脑筋一个,始终保持沉默。 程修询扬眉不语,就看着程牧,大有不说就耗着的意思。 程牧撇撇嘴,老实交代:“湖边太滑了,钓完鱼提着水桶摔了。” 他还想理据力争一下,“爷爷身体硬朗得很,一点事没有,”怕程修询和许亦洲不信,程牧敞开手在两人面前转了两圈,“看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程修询不信他,转而看向杨平。 “检查过了?” 杨平点了点头,取出袋子里的文件,递给程修询。 程修询个子高,取文件的时候可算松开了手,许亦洲的手腕失去限制,接过搀扶老爷子的任务。 程牧一点不抗拒他的动作,还将他拉得更近了些。 “从公司赶来累坏了吧,看这汗出的,爷爷真没事。”程牧年近七十,皮肤开始皱缩,略微粗糙的手感摸索着他的手心手背,轻轻地揉。 “您平常一定要小心,来往让人跟着,您摔了程……”许亦洲顿了一下,看了眼正在仔细阅读报告单的程修询,“他很担心。” 程牧笑着,一句一句地应下。 “爷爷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还是有点不方便的,你和询询要多回来看看爷爷,知道吗?” 许亦洲弯眸,“好。” 这时,程修询看完报告,彻底放了心,好在虚惊一场程牧没事,但他没打算这么轻易让程牧糊弄过去。 程修询喊了一声,“爷爷。” “唉。” “您能不能听点话,下过雨少去湖边,要是杨平没及时发现,您翻个跟头起不来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程牧气呼呼的:“臭小子,你爷爷年轻的时候身子不知道多矫健呢,老了也差不到哪里去,怎么会起不来,少咒我。” 不知道是不是许亦洲看错了,程修询似乎分了点余光给他,和程牧来回言语拉扯的同时,又重新来到了许亦洲身边。 程修询那么高大健壮一只,连带着周身的体感温度都暖了不少,许亦洲一手挽着程牧,另一手自然垂落在身侧,程修询走到他空的那一侧,他没来得及感到任何不对。 下一秒,他空着的那只手被一双干燥暖热的手握住了。 这一次与前两次不大相同,许亦洲的心跳声快要盖过耳边听到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动静都被隔绝在外,程修询似乎在和程牧说话,说的内容许亦洲根本分辨不出。 因为那双大掌覆盖在他的掌心,和他十指紧扣,略微用劲的力道让两只手紧紧贴合,许亦洲好半晌后才抽回神。 彼时,三人已经并排走出医院等在路边,程牧见他们感情好,全程笑眯眯地东扯西扯。 说到许亦洲的事,程修询的手就会收紧些,他的动作自然得好像他们曾做过无数次,许亦洲如果不作为当事人之一,或许也会像程牧一样被他的行为蒙蔽,相信这压根不存在的事实。 “小杨把车开来了。”程牧远远看见驶来的车辆,提醒他们道。 …… 最终两人还是没逃过被程老爷子扣押回老宅的命运,他们第二天就要出发去梅市,倒是没什么行李要收拾,早回晚回大差不差。 他们留下来吃了顿晚饭。程牧坐在主位,许亦洲则和程修询面对面坐着,程修询大概是要将“好丈夫”的形象贯彻到底,从开始都结束给他夹了一整碗菜。 程牧很受用,比孙子给自己夹菜还开心,也给许亦洲夹个不停。 于是乎导致一个局面——一前一后爷孙两人持续不断给许亦洲夹菜,好不容易吃了半碗,另一个盘子又装满了。 他受不住了,实在吃不下了。 许亦洲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伸手叫停,“别夹了爷爷,吃不完了。” 程修询注视着他,许亦洲轻轻摇摇头,想到程牧在场,到嘴边的生疏称呼转个弯变了个样,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刚刚说的话带有几分乞怜意味。 “先生,真的吃不完了。”
第27章 程修询那双清澈的棕瞳,忽的投入了一砚墨汁,像是能生生将人吞没似的。 许亦洲意识到什么,浑身血液倒流般的僵硬,说出的话没办法撤回,他此时简直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 好在程牧在场,程修询也做不出什么大动作,许亦洲才得以有喘息的空间,这顿饭吃得胀肚且尴尬,他恨不得立马放碗筷走人,并独自离开。当然,他显然不能怎么做,太不合礼数了。 他作为爷孙两人“特殊关照”的对象,毫不意外地成为最后吃完饭的那个,于是中间就出现这么一个过程: 他埋头苦吃,程牧一脸慈爱地看着他,程修询则靠在皮质椅背上,许亦洲能够感受到来自程修询的视线,但他别无他法。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眼前的一切,这对他来说格外地陌生和出乎意料。 等许亦洲终于勉强把碗里的饭菜塞进肚子,来不及多说什么,程牧就来到他身边,笑着说着把他带去客厅坐着。 他起身的时候,程修询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到他身边了,男人俊美的脸庞离他只有巴掌距离,弯腰将他面前的盘子收起。 许亦洲扭头一躲,却发现程修询只是单纯收拾餐桌上的残局。 他跟着程牧走到客厅,目光不经意间跟随着高大男人的身影。程修询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蜜色精壮的小臂,他端起餐桌上的碗筷碟盘放到一起,整理好桌椅,剩下的流程会有专人打理。 做完这些,程修询没有来和他们汇合,反而从一旁拿起围裙套在身上,又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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