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新的手从他脸上移开,起身时软床回弹,李闻虞的眼皮颤了颤,没有睁开,但仍皱着眉。 壁灯的光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消失无踪,但落在角落的钢琴上,却折射出一点银白光芒。 裴新走过去,那首《playing love》又一次和缓轻柔地奏响,在夜深人静,无人知晓时。 * 次日,早在两人第一天到达C市那天就预测要下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密密匝匝地织成大片雨帘,将整个小岛笼罩其中,空气透着潮湿但清新的气味。 李闻虞站在阳台上,隐约能听见阿姨打扫卫生的声音。 裴新在他起来时就说了会有阿姨过来做饭,于是他只好找了件高领的毛衣来遮一下脖子上的痕迹。好在天公作美,下雨降温后他这样穿也不算太违和。 阿姨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来得很早,李闻虞穿好衣服出来时刚好看见人,很礼貌地打了招呼,才知道这位阿姨姓王,已经在这里工作许多年了。 楼下花园里的草木被雨水浸透,绿意似乎减弱了许多,褪成了嫩青色,寡淡了些,但很鲜活。 没过多久,王姨就上来请他们下去吃早餐。 李闻虞听见王姨称呼裴新为少爷,感觉像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封建社会,忍不住瞥了裴新一眼。 裴新无知无觉,脸上还带着刚起床不久的慵懒,朝李闻虞抬了抬下巴:“走,吃早饭。” 李闻虞跟在他身后下楼。王姨显然十分了解裴新的口味,早餐做得不算多,但很精细。 “少爷,”王姨摆好早餐后笑眯眯地在裴新和李闻虞这边扫了一圈,“你好长时间没来这边,我做的早餐还合胃口吧?” 裴新微笑点头,神色有了些对长辈似的亲和:“挺好的,谢谢王姨。” 王姨长舒一口气,又笑着对李闻虞说:“小虞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尽管告诉王姨,我什么菜系都会做的。” 李闻虞也连忙点头:“谢谢王姨。”
第五十一章 早饭过后,王姨给他们指了岛上游客都会去的景点。裴新虽然在这里住过不短的时间,但从来懒得去凑那些热闹,此时也兴致缺缺:“这不就是个高点的山,有什么稀奇的吗?” 王姨不赞同地摇头:“少爷你从小就在岛上住过,当然不觉得稀奇了,小虞不是第一次来吗,你陪同学去逛一逛呀。” 李闻虞哪里需要裴新陪,赶紧摆手:“不用王姨,我晚点自己出去走一走就行,我也不爱去那些景点,人太多。” “那怎么能行,”王姨收拾着碗筷,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很有东道主意识,“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尝尝特色看看海景吧。” 她干脆把早上拿过来的游客地图递到李闻虞:“小虞你自己看看,实在怕人多可以挑两个近一点的地方逛一逛嘛。” 李闻虞抿了抿唇没说话,裴新却伸手拿过地图扫了一遍,敛着眉目淡淡说:“那行,中午我们就不回来吃饭了,在外面随便吃点得了。” 王姨笑眯眯说好:“那晚上王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裴新起身准备上楼换衣服,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对了王姨,李闻虞他海鲜过敏,你别买海鲜了。” 王姨在厨房里连声应好:“知道了!” 一场雨过后,头顶厚厚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春季的雨来去匆匆,长长的街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墙苑上大片连绵的炮仗花被风吹得翻涌如浪,裴新戴着顶黑色棒球帽,单手拿着地图看了几秒后侧头看向旁边的李闻虞:“你想去哪儿,刚下过雨不适合爬山,千光岩就不去了。” 千光岩是岛上最高的地方,站在山顶能俯瞰整个小岛与大片海域。 李闻虞想了想,指着地图中心很小的一块:“就去这个人文纪念馆吧,旁边刚好还有个观海园。” 雨停后岛上游客鱼贯而出,又恢复了李闻虞印象中旅游圣地的喧嚣模样。 纪念馆离这边不算远,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李闻虞穿着件高领毛衣,走在拥挤的人群里渐渐开始有些气闷,于是慢慢往边缘挪动。 路边有一排树干粗壮的古槐树,枝桠低低垂着,叶子几乎要落进水里,映出水面一片盎然的绿波。 李闻虞靠着树缓了两口气,一回头发现裴新正站在身后,表情有点取笑的意思,嗓音漫不经心:“这才走了几步就累了。” “不是累,就是太闷了。”李闻虞说。 裴新哦了一声:“那走慢点。” 两人沿着栏杆走,视野开阔不少,能看见前面仍旧密集的人潮和沿着路面蜿蜒的树木。 几步开外的古槐树下背靠着一个穿着有些怪异的老人。有多怪异呢,他剃了大半头发,只留了顶上的一缕然后高高地扎了起来,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本色彩的破旧衣服,脖颈与脸上都粘着乌黑。 于是行人都绕开了他,连带着那棵槐树也显得空落落。 李闻虞继续往前走,看见他面前摆着的不是乞讨用的碗,而是一辆很小很破的推车。推车上摆着一副下了一半的象棋,铁质手柄上挂着两个用塑料袋装起来的烧饼。 老人对面空无一人,他自顾自摆弄着棋局,直到裴新和李闻虞经过,才从冥想中抬头,黑黝黝的脸上笑容灿烂:“小伙子,会不会下棋啊?” 他说话时口音浓厚,李闻虞稍稍琢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意思。而旁边的裴新手插在兜里,慢悠悠说了声:“会。” 李闻虞诧异地看着裴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老人立刻喜上眉梢,快速把棋盘上的残局收回去:“来来来,陪我下一局!” 裴新上前一步走到推车对面,接过了他递来的装着红色棋子的棋盒。 李闻虞不太会下象棋,处在仅仅知道规则的水平。出于对裴新为什么会答应在这儿跟这样一个老人下棋的好奇,他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观战。 裴新略低着头,棒球帽沿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他下得不紧不慢,几乎每一手棋间隔的时间都差不多。 对面的老人笑眯眯地一脸从容,速度很快,李闻虞虽然看不太明白,但莫名就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高手。 四周人来人往,裴新和老人这种组合显然十分引人注目,没过多久旁边就围上来几个凑热闹的人。看穿着打扮大概是岛上的居民,和这位老人有些熟稔,口音同样很重:“老头子,今天居然有年轻人陪你下棋,稀奇哦!” 老人一边落子一边抬头,笑得皱纹堆积在眼角,手指点了点棋盒边缘:“这小伙子下得挺好!” 裴新勾唇笑笑,下棋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棋子落在棋盘上声音很脆,但轻,吞掉了黑色的象。 “下得好!下得好!”老人仰头赞赏,挪棋时开始稍稍思考,但看准了之后仍旧果断。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少,棋局也就缓了下来。 旁边围着的人叽叽喳喳分析局势,人也越凑越近,朝老人打趣道:“老头子,你今天又要输了!” 裴新低笑一声,稍稍抬脸,侧脸线条俊朗流畅,手上棋子挪动的声音被他散漫的嗓音盖住:“将军。” 老人盯着棋盘长叹一口气,但面上仍旧是喜悦神色:“输了,今天又输了呀!” 看棋的几个人仿佛毫不意外,登时笑起来。 老人眯了眯眼,凑过去看裴新的脸,诶了一声:“小伙子,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裴新慢悠悠把棋盘上的棋子收好,点头:“是见过。” 几片乌云慢慢飘过来,看天色是又要下雨了。有人陪着下完了棋,老人也就心满意足地推着车咬着饼悠然自得地往另一头走了。 前面几百米就是纪念馆,李闻虞远远就看见检票口排着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和裴新一前一后站在队伍末尾,好在前移的速度很快,大概不需要等太久。 李闻虞站累了,侧身双手支在旁边的栏杆上,算是勉强把脑袋探出人群呼吸新鲜空气:“你跟刚才那个下棋的老人真的见过吗,他经常在那个地方?” 裴新背靠栏杆斜倚着,手肘搭在上面,懒洋洋嗯了声:“他在那儿下了十几年棋了,我外公每次来岛上都跟他下。” “那你下棋也是跟你外公学的?” “算是吧,”裴新看着远处,扯着唇角,“我外公是个臭棋篓子,经常输给那老人,他就带我过去看着学,让我帮他赢回来。” 李闻虞缓慢点了点头,思考着:“好奇怪的人,下了十几年棋还能输给你。” 裴新闷声笑了下,挑挑眉,示意他往前走。
第五十二章 纪念馆很大,李闻虞边看边走,没觉得逛了很久,但裴新对这些明显不感兴趣,干脆出去找地方抽烟。 他们出来时是走侧门,往前几百米就是观海园。 观海园风景好,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多,但也人多。建筑风格很梦幻,聚集了很多马卡龙色系的房子,只不过因为刚下过雨,海面雾蒙蒙,观赏效果大打折扣。 李闻虞和裴新站在一座较高的小楼上往沙滩望,他视力算不错,看见有人在散步,有人在拍照,还有人在弯腰捡贝壳。 海面上有颜色鲜亮的船只,几乎看不出在移动。 这种地方不太适合跟裴新一起来,李闻虞想。 不过裴新此刻还算比较有耐心,很安静地站在那看了一会儿海浪。海天一线,海是灰色时,天也是灰的。 “快下雨了。”他说。 李闻虞收回视线,张开手摸了把风。很潮,很凉,是要下雨了。 裴新把棒球帽摘了扣在李闻虞脑袋上,转身往楼下走:“回去吧。” 果不其然,两人往回走到一半,空中就开始斜斜飘起了雨丝。行人四散开来,有的加紧脚步往回赶,有的就近找地方避雨。 李闻虞和裴新回到室内时身上都是湿漉漉一片,裴新的黑色外套上暗沉沉,水珠顺着脸颊和下巴往下滴。李闻虞情况稍好一些,只不过毛衣沾了水格外沉,粘在皮肤上黏糊糊。 好在一二楼各有浴室,两人分头洗了澡后,发现早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你饿吗?”李闻虞翻了翻冰箱,只找到一点应季的水果。 裴新是在一楼洗的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只是用毛巾简单擦过,垂感十足地遮着眼睛,他轻飘飘地应声:“你先吃点水果垫肚子,我一会儿让王姨早点过来。” 一下雨天色就黑得快,雨停时天已经擦黑。王姨拎着买好的菜过来时,李闻虞坐在沙发上看书,裴新不在一楼。 李闻虞听见声响放下书抬头,笑着打招呼:“王姨,外面雨停了吗?” “停了,岛上就是这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王姨笑笑,“你们今天出门没淋雨吧,都去哪儿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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