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何野向她走来,扶着她的头和腰,协助她靠坐在枕头上。 “怎么办呢。”何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妈,你告诉我实话,你故意装病,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怎么样做,才能不去想这些伤心事。”何野已经很累了,他无法用更好的语气对待她。 宋英粲是一个像水一样的女人,别人痛击她时,她将以更惨烈的方式回应,而低声下气地讨好,甚至向她示弱时,她又会变成一个可怜无助的样子。 宋英粲沉默地流下眼泪,她揪着床单,跟下定决心一样说道:“儿子,不如你就把我送回家吧。” 何野不说话,她就继续说:“我知道你忙,不是总是能来看我,但是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在金城能做什么,我谁都不认识。” 她顿了顿,又颓废地低下头:“我宁可死在家里,也不想这样过日子了。” “那你也不能!”何野忍不住拔高语调,又突兀地收住,憋着火咬牙切齿地说:“你每次病情稳定了就看看照片,然后刺激自己引我注意是吧?你有没有想过我呢?你儿子怎么想呢?看着你发病吗?” 宋英粲别扭地把头抬起来,一张满是皱纹却仍然风华绝代的脸上写满了倔强:“活到五十七岁也足够了,我去死了好了。” “你跟我爸吵架的时候这句话说过多少遍?你还要把这话跟我讲吗?你要真想死还能活到现在?你早就死了。” 何野怒不可遏地指着地板,但当他的声音回荡在病房内时,他就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难听刺耳的话。 何野,冷静,何野,控制。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可是来不及了,宋英粲痛苦地捂着脸,蜷缩起来,沉闷地哭着。 宋英粲哭了很久,久到何野觉得她的眼睛都快要哭瞎了,此时何野还是没有想到解决措施。 最后他退让一步,说:“妈,来年开春以前,如果你能和正常人一样自己生活,我们就回家,西湖边上是我们的家。” 宋英粲回应他的只有更剧烈的哭声,一声一声,像涟漪在他心底荡开。 停止这场乱糟糟的闹剧吧,让一切回到正轨吧,他想。 处暑这天,他把宋英粲重新送回金城医院。 分开的时候,宋英粲很难得的笑了下,宛若当初在南京美龄宫前和何野合照时那样,笑得轻松惬意,开玩笑说要当一个住大别墅的公主。 何野目送她关门,而后驱车离开。 往年这个时候,Z大都会邀请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顺便公布新的校园招聘信息。何野总共推辞了五次,今年说什么都得去。 想起来江助理还是在他演讲之后才投递的申请信,一时间感慨万分。 正行驶在城区拥挤的道路上,车内广播忽然切换成电话铃声,何野发现自己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开始恐惧。 低头一看,还好是傅春意。 “到哪儿了?”傅春意熟络地问道。 何野没明白这问题:“什么?” “今年Z大也邀请我了,我说把演讲名额给你,我就来看看招聘,怎么样,没想到我也会来吧?惊喜吧。”傅春意爽朗地笑出声。 何野确实意外,陪他一起笑:“是够惊喜的,我们很久没一块儿在学校里走了,师兄。” “哎哎哎这个称呼可很久没听你叫了,等下我坐下面给你拍照,你笑好看点。” 他和傅春意在学校正门碰头,有两个主任出来迎接,从正门走到多媒体大教室的路途中,有不少学生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何野身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和修长衬腿的黑色西装裤,优雅又极富青春气息,一眼看过去,与周围的大学生无异。 他们来得早,提前调试设备插入PPT,何野站在演讲台前查看自己的PPT时,抬眼就瞧见傅春意坐在第一排,挤眉弄眼冲他笑。 好似真的回到当初他比赛结辩的时候,何野一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了。 本场宣讲并没有强制性要求学生观看,但是整个教室热闹得像菜市场,不仅座无虚席,还有不少学生或站或蹲在四周的空旷地上,连大门都被堵上了。 杭科集团连续五年没有参加秋招,因此所有的学生们都非常重视,毕竟谁不想一毕业就拿到杭科的“金饭碗”。 到点了,何野环视一圈,抬手示意噤声,接着拿起话筒:“欢迎各位同学们的到来,我是20XX届毕业生,现担任杭科执行总裁,我叫何野。今天我将为大家呈现新能源汽车从设计到投产的所有流程。” 这时,不知哪个胆子大的学生大叫一句“学长好帅”,惹得何野一怔,周围学生都在笑,他要说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插曲一过,何野正式开始演讲,忘我地投入进去他准备好的PPT里,连傅春意什么时候打开摄像头对准他都不知道。 傅春意发过去消息:何野开始了。 姜山:谢谢春意哥(感谢.jpg)。 两人相遇后,何野每一次公开露面的场合,姜山都不会缺席,这次尤其不会。 这个教室他熟悉,姜山来过,Z大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去过,但是他从来不知道何野在这些角落都做过些什么。 在操场奔跑的何野,在图书馆翻书的何野,与同学相伴吃饭的何野,姜山都没有见过,他只能依靠幻想,去脑补何野的大学时代。 因此,当听到何野回Z大的消息时,姜山比任何一个翘首的学生都要期待。 傅春意犹如带着一个没买到演唱会门票的粉丝,粉丝在镜头里痴迷地看着心目中的偶像在熟悉擅长的领域里发光。 傅春意轻笑道:“何野本科阶段一直是专业第一,经常参加省级及以上的比赛的,所以总结演讲很厉害。” “他很优秀,万里挑一的优秀。”姜山很自豪地称赞他。 “所以你得把他看紧点,你瞧瞧底下这么多小姑娘崇拜他呢。”傅春意半开玩笑道。 姜山笑呵呵地回答他:“我会的,我们明年开春就结婚,一定请你吃喜酒。” 一小时后,演讲结束,何野公布今年杭科的校招名额和专业需求,顿时全场的手机都被高举起来拍照。 距离正式结束还有一小段时间,何野照例说道:“如果同学们还有相关问题,现在可以提出。” 这时,有一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是个瘦高个的男生,老师立即快步走过去递话筒。 这个男生自我介绍说是新闻学专业的,何野点头示意他继续,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何学长,请问您对于8月X日刊登在XX新闻上的,关于基金会互助学校的食物中毒一案的看法是什么?”男生声音浑厚,在宽敞的教室中仍然很有定力。 何野愣了一瞬,明显看到有不明所以的学生们举起手机对准他。 傅春意紧皱眉头,侧目冷厉地瞥一眼说话的男学生,而后低头与自己助理说了几句话,助理于是走了出去。 演讲台很小,何野今日的穿着显得他尤其瘦削,有一个月没修剪的刘海贴在额前,眼镜下的那双眼澄澈、冷静。 他说:“这位同学,我今日只解答关于杭科的相关问题。” 男生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但是基金会与杭科相关,这篇报导很清晰地指明了基金会的不作为,而且上线没多久就被撤下,有掩盖事实的嫌疑,我们都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那么作为未来新闻行业的工作者,对于刻意歪曲事实的新闻,我们应当抵制,而不是纵容它继续危害社会,对不对?” “我曾读过美国学者阿特休尔的观点,他认为新闻媒介应当探求真理、反映真理,如果你真的对此有疑问,不妨实地考察,而不是只凭媒体的一面之词。”何野不卑不亢地撂下话筒,安排助理收起笔电。 一席话下来,男生被怼得哑口无言,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身边人都在嫌弃他黑白不分,把何野惹生气了。 何野被助理和保镖护在中间,从一群争着还想询问他关于杭科事宜的学生们中穿出去,一言不发。 姜山的电话追过来,他一直没听见,直到和傅春意一起坐在汽车后排,才闷闷不乐地接起。 姜山通过傅春意的视频通话,完整地把这出闹剧收入眼底,他先安慰了下何野,而后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直奔主题:“这学生问得很专业。” “是新闻学的,我助理说他是专业前三名,所以问的问题确实刁钻尖锐了点。”傅春意在一旁搭腔。 何野却很快从姜山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遂问道:“你怀疑他背后有人指导?” 傅春意张了张嘴,眼皮微微一抬,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一个学生,在这种场合临危不乱,明知道这个问题很冒犯,但是还是坚持问下去。除非他真是个蠢货。” 姜山的分析瞬间让他理清现状,让他从刚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哥,我顺便有件事要告诉你,俞孟源最近见他的律师很频繁。”姜山说。 ◇ 第98章 特殊服务 律师。 何野从这一个职业中联想到很多内容,俞孟源见律师,极有可能是委托对方代理一些事。 “能不能从律师这边突破。”何野平复下来烦闷的心情,简单问他。 姜山的回答不太乐观:“律师是他的亲信,而且他反侦察能力很强,大概是被俞孟源提醒过,我们暂时窃听不了他的手机。” “那就是没办法了。”何野替他总结,但被他反驳。 “是‘暂时’,我会找到别的方法,你放心。”姜山的回答让他很快安定下来。 傅春意见何野挂断电话,他多少听了一点何野讲过的关于俞孟源的事,但何野说的不细。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男生背后确实是有人指导,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把基金会拉下水吗?”傅春意摇摇头,“这点手段,很难做到。” 是,一个经营了几十年的基金会,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被摧毁。 “假设是俞孟源做的,他一定是想通过伤害我,来获得报复别人的快感,因为他知道姜山唯一在乎的只有我。”何野说完,心里一惊。 他潜意识里也觉得,姜山一无所有,没有父母疼爱,只有养母的利用,还有一个很表面关爱的哥哥,所以,姜山只有他了。 正因如此,有的时候他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回馈不了掏心掏肺的爱。 傅春意抬手碰了下他的手腕,轻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咱又没做坏事,还怕别人诬陷?” “不过,”傅春意扶了扶眼镜,还是劝了一句,“你要做好准备,舆论也是很厉害的,一旦掀起怀疑的风,基金会也会受影响。” 何野晚上睡觉开始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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