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世界上多了个何野,但再无何野。 他突然吓醒了,惊恐地瞪着天花板,屋内一片漆黑。 何野扶着心脏坐起,后背上全是冷汗,一看窗外,对面那栋楼亮起了很多灯,他胡乱地在枕头侧,床头柜上乱摸,没摸到手机。 他自己探了额头体温,已经正常,全身力气都恢复大半,就是有点饿,他站起来,找拖鞋穿上。打开门出去。 客厅只亮着主灯和墙体灯,主灯开到中档,没有很晃眼,他巡视一圈,姜山不在家。 茶几上是何野的手机,上面显示有几条微信,但是何野一眼就找到了姜山发的:饿了的话,电饭煲里温着青菜粥,我和校长去学生家里上访了,别担心。 何野拨过去电话,那头孤零零地响了几声,接了,瞬间传递过来很吵的环境音。 “喂?哥,你醒了,粥喝了没有?”姜山似乎是躲到安静一点的地方去,背景音在减小。 何野没先回答,而是问:“你去上访?就你和校长两个人?” “还有谈颂音和另外一男一女,一个姓朱一个姓姚,我们在和学生家长谈话。”姜山简短回答道,又问了遍,“喝粥了没有?” 何野骗姜山:“嗯。”他又马上岔开话题:“你在哪里,发我定位,我过来。” 姜山发过来定位,加了句话:把粥先喝两口,我蓝牙显示你没开盖,宝宝。 何野猛然回想起家里装了智能管家,他自个儿都没连上厨房间的电器,姜山倒先管上了。 他喝下两口粥,紧赶慢赶地驱车直达学生家里,等他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谈完了,这个时候上楼,反倒会打乱谈颂音的节奏。 于是他就坐在车里等人下来。 姜山率先一路小跑出来上车,谈颂音站在楼道口,跟校长一群人说了些话,大家就各自散去,谈颂音独自上何野的车。 谈颂音进车就大大地哀叹一声,紧接着翘起二郎腿,降下车窗抽烟。 何野已经习惯她这办完事就开始随心所欲的样子,没觉得不自在,直接问她:“你们在谈什么?谈的如何?” “这学生家长啊,钱没有,脾气是他妈的一点都不小,他孩子是吃坏肚子了,但是算轻的了,他居然要闹到北京去,妈的真当太子了!”谈颂音骂道,“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大舅二舅叔叔婶婶,一窝人呢!还好是劝好了。” 姜山补充一句:“真的和菜市场一样,但谈姐站在里面最威风,一句话嚎得他们不敢说话。” 谈颂音得意地扬起尾调“嗯”了声,认同姜山的话。不过她又“嗯”了声,点着姜山说: “哎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孩!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小野,他比你还高呢。” 何野瞥一眼姜山,看姜山这眼神,应该是没说他们的关系,于是何野很礼貌地回答她:“嗯是。” “姜山今天表现不错,我唱红脸他唱白脸,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他们都拍胸脯保证不会往上告,没事了。”谈颂音冲姜山一昂头,姜山冲谈颂音笑笑。 听到长辈夸赞姜山,不知怎么,何野比姜山还高兴,问了很多谈判细节,谈颂音就生动形象地复述当时的场景。 听到最后,何野爽朗一笑,笑容清纯澄澈,姜山看痴了眼,浑身不禁躁动。 谈颂音说完,复盘了下这次的食物中毒案:凉面的确部分变质,但却是因为保鲜冰箱有损坏,先做先盛给学生们的反倒没馊。 姜山肯定她的话,像是急于表现自己的插嘴道:“我和教育局的人联络了,过几天校长会被全市通报批评,没有别的惩罚措施了,不会连累基金会口碑。” 何野一方面担心孩子们的饮食安全,一方面也是怕这事会拖累基金会,但他没想到心里头的担忧被姜山一眼看穿。 有点不悦,这个时候提起基金会,反而让人觉得何野十分功利化,像是着急撇清关系一样。 但是这事算是完美解决,姜山出了不少力,他也不想说什么。 当然,他本身就不该说什么,否则就是越描越黑,欲盖弥彰。 谈颂音一支烟毕,遂下车,开上自己的车回家了,何野也一脚油门出去。 何野本来开车来的时候想问一件事,后来想不起来了,现在又想起来了。 “我记得你说今天回英国。” 姜山嗯了声:“我改签了,你的事没做好前,我不会走。” “谢谢啊。”何野趁空看他一眼,“没有你,我还乱着。” 姜山忽然气哼哼地抱着手臂往座椅上仰了仰,眉眼间有点小得意:“那你现在肯相信我吗?” 这个回答其实很简单,哪怕是哄骗小孩的随意回答一下也可以,但是何野没有这么做。 何野开始回想和沈培风在体育馆里的那天。那天他有点伤心,但想了想,他又劝自己忘掉,伤心的人活不长,他很惜命。 于是他很郑重地张开嘴唇,空调的冷风从他唇齿间转了圈,舌头上翘,剐蹭了下上颚,最后归于平静。 他说:“我相信。” 这三个字的威力,在姜山心里,不亚于“我爱你”。 是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是教堂里虔诚的祷告,是公园里跳着华尔兹的年轻男女,是医院里刚出生婴孩的啼哭。 一切昭示着希望。 姜山开始相信和期待那个春天。 ◇ 第94章 劫后余生 八月的风很热,日落很晚,教工学校食物中毒一事结束后,姜山的飞机向着余晖出发。 何野从上海回来后,坐在离公司不远的公园的长椅上,心情很空落,大脑也很迟缓。 他看着面前沿着河边新做好的蓝色跑道,有很多成双成对的人从他面前经过,有些是情侣,有些是朋友。 只有他是一个人。很可怜,但是周围没有人注意他。 果不其然,他坐在这里没多久,姜山雇用的保镖就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他在哪儿。 何野说不用,他很快就到家。 刚回到家里,跟对门保镖打好招呼,他有点饿,拿出手机点外卖。 在未结识姜山前,他要是回家晚了,都是点点儿外卖吃。 附近有一家他以前常吃的家常菜,等外卖送达时,他打开盒子,发现这个味道让他很不舒服,有一种很奇怪的排斥感。 他站在桌子边,呆呆地盯着饭菜,一直等到它彻底凉透,他还是一口未动。 不过倒了确实浪费,他拿起盒子准备放进冰箱,结果他的厨房间,已经完全被改造成了有姜山风格的样子。 他从前进厨房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放置刀具的架子被调高了,抹布悬挂的位置、调料的摆放位置以及放蔬菜的地方,这些姜山还在这儿的时候,他根本没注意过。 何野表面很平静地走到冰箱面前,突然发现保鲜区冰箱门上贴着一个翘起角的标签。 上面是用很飘逸的字体写的一句话:别又忘了开电饭煲,里头有好吃的。 何野读着读着,一下子连表面的镇定都维持不住,他开始皱眉,鼻尖酸涩。 电饭煲里果然有温着的饭,是姜山新学的豌豆咸肉饭,何野拿起饭勺,盛了满满一大碗,就坐在客厅里吃了。 入口的饭有点湿咸。 工作日何野忙碌得很刻意,在处理完公务后,他又去教工学校探望小孩子们,检查一遍厨房电器。 从教工学校出来,保镖载着他和江助理抵达嘉兴市新建立不久的汽车分厂区,这里原来是一个大型的电子设备制造厂,因为经营不善,现在已经把厂子折价卖给杭科集团。 看着工人们搭建厂内设备,杭科在越来越好这个事实,振奋人心。 跟在他身旁的江助理也挺高兴的,一向被称为闷葫芦的他,今天和何野说了许多话。 何野侧过头看他一眼,说:“你最近兴致不错,遇到好事了?” “是的何总,我爸术前状态不错,后天就要动手术了,医生说他会好的。”江助理腼腆地冲何野一笑。 何野听到这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沉了下,紧接着很快扬起浅淡的笑脸说:“一定要好起来,这不是什么大病,对不对?” “对的,一个小手术而已。”江助理认同道。 何野抬臂看表,现在三点不到,开回杭州市区大约还要一个半小时,何野便拍了拍江助理的肩膀,说回去了。 等进入市区,天有点暗下来的征兆,偶尔有几条繁华的街道会亮起路灯。 “晚上有事吗?我请你吃饭。”何野坐在驾驶位后头,对着身侧的江助理说话。 江助理摇摇头说没事,又说了句好。 何野的汽车开进一家很老的刺身店附近的停车场,这家店虽然很偏僻,但是停车场爆满,还得排队。 “老板是我初中同学,他爸传给他刺身手艺,很不错,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何野说道。 江助理跟着何野进店,老板给他们带进顶楼包厢,等了没多久,各类刺身一盘盘地端上来,放在还冒气的冰盘上。 第一道北极贝就滋味极鲜,江助理忍不住埋头只关注着吃。 何野沉默地盯着他吃东西。 何野给江助理开的薪水不算少,但江助理来上班之前欠了很多钱,薪水大多用来还债。 两个人都不是那种饭桌上喜欢吹牛说话的,就索性谁都不说话,吃了快一半的时候,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聊起了江助理父亲的事。 江助理又冷了下来,很犹豫地抬头看了何野一眼,说:“何总,我可不可以申请调岗。” 他努力了很多年才在这个岗位站稳脚跟,何野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调岗。 江助理很快解释道:“白血病,您知道的,就算治好了,也不能说百分百就没问题了,我爸结婚生育晚,老了,我想多抽出一点时间在家。” “好,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办理交接?”何野欣然同意。 江助理很流利地回答道:“可能您有别的想法,不过我私自向您推荐一个人,就是市场部的小刘,他很聪明。但是最后决定还是看您,您选好谁接替我之后,再择日交接。” 何野见他早已规划好,就嗯了一声,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时心情不佳。 为身边有一个孝顺的人高兴,也为失去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伤心。 一顿饭吃完,何野又打了个电话,保镖推门而入,拎着一个看上去有点分量的手提箱。 何野示意保镖把箱子交给江助理,道:“那么我再让你做最后一个资料吧,这个板块一直都是你做,有始有终。” 江助理回到家里,密码一核对,打开一看,里头不多不少,五十万整。 外加二十二岁的江助理写给何野的一封申请当总裁助理的信。 姜山落地之后第一时间给何野打视频报平安,他们又开启一段不知道尽头的异国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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