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夏征雁喊不出口那个亲密的称呼,只好含糊地说:“她……对你不好吗?” 当初在半坡村见到临终的李凤凤,她似乎对小孩还是很有情的,不然也不会大老远把自己叫过去,就为了托付愁霜。而小小的愁霜,紧紧扒着李凤凤的床不肯走,肯定也是眷恋的。 愁霜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说:“我记不太清了。她……”愁霜迟疑了一下,好像是在想怎么措辞比较好,“她应该是把我当成你了吧……” 夏征雁自己也想过这个可能,当时觉得又恨又委屈。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从当事人嘴里听到这个回答,他竟然已经没有了这种恨跟委屈,连惊讶都不太有。 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几乎没有单纯的爱或者恨。 李凤凤在寒风里见到奄奄一息的愁霜,一开头也不是下定决心要养他的,毕竟生活太难了,自己都难支撑。可是喂了点羊奶下去,小家伙竟然哭了。这哭声,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南南。 南南离开她这么久了,说不想是假的。白白的一个肉团子,现在应该都已经顶天立地了。李凤凤很难受,她想她的南南,可是她连这想念都不能对外人道,甚至自己都觉得可笑。是她自己把夏征雁送人了,现在又来说想念,实在是太滑稽了。 养着愁霜这几年,她拿南南小时候的衣服给他穿,也给他起充满江南气息的名字。望着小孩蹒跚走路,抱着自己的腿叫妈,她好像就有了慰藉。但是某一个时刻,她又能清楚明白,这根本也不是南南,两个小孩分明半点不像。一意识到这点,李凤凤就会推开愁霜,不再想见他。 所以在愁霜的记忆中,李凤凤总是抱着他,然后又推开他。常常几天不理他,过了一段时间就又要来抱他。可无论如何,李凤凤都是愁霜唯一的依靠,她的离开,让愁霜再次成了艰难独飞的燕。 “哥,那些事我都不在乎了。”愁霜看着夏征雁说。 独飞的燕在寒冷的北风中是难以存活的,可他遇到了夏征雁。孤苦无所依的时候突然有了来自南方的风,这风托着翅膀。从此以后,人生有了温度。 夏征雁不得不说,他现在,对李凤凤的情绪很淡。没有了小时候的想念,也没有了刚成年那会的怨恨。人走灯灭,如果没有想念,那就什么情绪都不要有,不值得。 夏征雁亲了亲愁霜的嘴角,然后额头抵着他的,说:“嗯。” 暑假过去,李愁霜去上学了,茉莉还有半个月假,阿征哥哥要上班,没了子期哥哥跟愁霜哥哥,小公主无聊的长毛,可是妈咪说这段时间太忙了,没空带她出去,让她在国内待到学校开学。茉莉小小抗议,说想他们。夏碧青不容反驳地说:“别啰嗦。”终于还是不忍心,哄她:“爸爸过几天回国,去接你。” 茉莉就又开心了。刘一舅舅没空来陪,就遥控各种食物来投喂茉莉,小姑娘被喂胖了五斤,小脸肉眼可见的圆润了。 新学期,愁霜正式成为了高三生。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唯一能称得上变化的,可能就是,邱天搬出宿舍了。高三了,住校的人比前两年多,但是邱天却搬出去了。 徐念憋不住话,下课间隙就回过头来问:“邱天,你现在住在家里吗?” “不然呢?” 徐念:“那今天早上你坐车来的?” 邱天啃着手抓饼,闻言顿了下:“你看到了?” “啀,那真是你啊!我去……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徐念回忆了刚才看到的那辆车,男孩子只在汽车杂志上看过,“你们家开幻影啊……也太有钱了吧……” “早上这么赶的时间你还有空去外面买早饭啊。”邱天说。 “我馋油条夹烧饼了!可别提了,为了吃这一口,早起十分钟,可没累死我……”徐念叨叨了几句,但是没被邱天从这个话题中转移开,接着问:“送你的是谁啊?个子好高啊……” 邱天望着他,把最后两口手抓饼吃掉了,没作声。 徐念挑了挑眉:“你哥哥?……也不像啊。看年纪,是叔叔?” 邱天擦擦嘴:“爸爸。” 徐念瞪大了眼睛,愁霜一直在看英语阅读,闻言也不由抬起了头看他。 “你爸爸……”徐念感叹:“好年轻。” 邱天:“他跟我妈17岁就搞对象,能不年轻吗?” 徐念“啧啧”两下:“那你妈妈现在肯定也是大美人。” 邱天把徐念往前推推,让他别趴在桌子上。然后扔了个炸弹:“可能吧。反正她去世了,永远18岁。” 徐念张着嘴愣住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才合适。无助地望向了边上唯一的活人,李愁霜。可李愁霜比他还不如,只会目无表情地看着他。 邱天看着他们两个人,自己先笑了。“干嘛?”邱天语气挺淡定的,“都过去多少年了。再说了,我没见过她。没……什么感情。” 徐念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露出一个他认为已经足够温柔的笑容:“对不起啊。” 邱天用笔顶着他的额头,“笑的太难看了。” 徐念收起那点柔软,瞪了邱天一眼,转过头去了。 邱天大人不记小人过,转达着早上下车前那个男人的话:“我爸爸说请你们吃饭。” 徐念马上又转回身来了,眼睛闪了闪:“去哪!?” 今天周末,下午早放学两个小时,几个小伙伴就在校门口等着车来接。高三生,难得出去放风,都挺开心,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大。愁霜还是挺安静的,给哥在发短信,嘱咐他晚上值班要按时吃饭。 那辆只在汽车杂志上见过的车缓缓开过来,更要命的是,还不是一辆,而是两辆。徐念跟邓嘉伟两个人忍不住喊了出来。袁圆跟张菲菲两个女孩子,不懂这些猴子的脑回路,离他们远了点。徐念更是夸张的绕着车转了好两圈,嚎的整个校门口的人都来瞧。 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穿着米色的职业套装,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穿着高跟鞋,比徐念还高。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冲在场的高中生们点了点头,然后对邱天说:“邱总还在开会,嘱咐我先来接你们。” 邱天点了点头:“嗯,谢谢方阿姨。” 六个人两辆车,先后驶离校园。在车上,徐念来回转着头瞧。原来这车的内饰是这样的啊。 “你们家这是顶配吗?” 邱天来回瞧了两眼,不确定地说:“是吧?” 坐在副驾驶的方慧说:“是的。” 徐念“哇”了一声,又看了看方慧的后脑勺,小声说:“这是……你爸爸秘书啊?” “嗯。” “刚才她一下车,我还以为她要开口叫你少爷呢……” 车厢里这么安静,他再怎么压低声音,也全都听见了,方慧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手机上回复短信,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几个人,弯起嘴角笑了笑。 邓嘉伟尴尬的不行,轻轻拍了一下徐念的胳膊。徐念没想到自己小小的声音,在车厢里如此清晰,不好意思笑了笑。 几个人没再闲聊,到了吃饭的地点后,地下停车库里,徐念下了车,很舍不得,要跟车子合影。邓嘉伟也想合影。眼巴巴看着邱天。邱天晃了晃手机:“没电了大哥们。” 方慧非常专业的一直站在一边,没催几个小孩,闻言说:“我来。” 她半蹲着给几个孩子拍了照,还补充:“我会发给邱天。”对于孩子们幼稚的热情,她全程都没有表现过一丝傲慢跟不耐烦。带他们进了包间之后,跟服务员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跟邱天说:“邱总马上就过来了,菜我按照要求都点好了。我在楼下休息室,有事情叫我。” 等她走了之后,徐念终于大声说话了,惊讶地问:“你爸爸得给她多少工资啊?” 邱天想了想,依稀记得爸爸书桌上放着的年终奖审批单,他回忆了一下,“年终奖大概是……”他说了个数。 在场的人瞠目结舌,连愁霜都抬头看了看邱天。 邓嘉伟:“你们家……还缺人吗?” 邱天笑了笑,“这得问我爸爸。” 说爸爸,爸爸就到了。 邱思行推开门进来,先是对在座的人露出一个笑容,微微弯着嘴角那种,礼貌但也透着清冷。他对身后跟着进来的男人说:“你下班吧,方慧应该在楼下,让她也回去。我等会跟天天一起走。” “好的。” 邱思行交代完,坐到邱天的边上,跟大家打招呼:“你们好,我是邱思行。” 他很平淡地介绍自己,像跟平辈们第一次见面一样,但是在场的人都感到了长期处于上位者的气场,徐念甚至想要站起来。还是袁圆反应快,带头小声喊了声:“叔叔好。” 大家这才一一问好。愁霜混在其中,没张口,却被邱思行点名了,“李愁霜?” 愁霜看着他,叫了声“叔叔。” 邱思行笑了笑,“还没谢谢你上次照顾天天。” “没事。” 邱思行:“今天好好尝尝这里的菜,都很不错。” 愁霜点了点头,其他同学不知道,但是愁霜心里明镜似的,邱天跟邱思行的关系不一般。 邱天这会挺安静。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好像不再热衷用快乐来伪装自己,想安静时就安静,想难过时就难过。 这家私房菜做的十分精美,摆盘摆的都不像是菜,在场的都是学生,哪里见过这架势,饭桌上几乎没人说话。 邱天吃了几口重口菜,邱思行把他的碗拿开,换了一盅鲜汤,“你吃点清淡的。” 邱天把碗筷往前一推,摆明了任性,“爸爸,你到别的地方去吃饭吧,你在这他们都不敢说话了。” 这大逆不道的语气,在场的人都惊住了,邓嘉伟一口菜差点儿喷出来。袁圆尴尬地阻止他:“邱天……” 局外人在这尴尬、难为情,可当事人受着还挺乐意。邱思行一点愠色也无,只是说:“那爸爸下去等你,你好好跟他们说话,吃菜别吃太辣。”他说着就站了起来,“你们好好吃,等会我来买单。” 邱思行离开了。 邱天这才拿着筷子接着吃菜,原本伸向了一盘鲜红的鱼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放弃了,指向了那碗绿油油的羹汤。看着这几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奇怪地问:“你们……干嘛不吃啊?” 袁圆:“你爸爸,对你可真太……”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疼爱了……” 邱天笑喷了,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少了大人在,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松快了许多,没敢喝酒,但是有徐念跟邓嘉伟在,没喝酒饭桌上也吵的不行了。快结束的时候,邱思行掐着时间上来接人。他推了推眼镜,冲所有人笑笑,“已经安排好了车,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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