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汤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嫉妒什么呢?我们这么糊。” “但你们是名正言顺的乐队,所有人都只会用音乐评价你们。”李玦说,“我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既要又要’了?但有时候我会想,我如果比现在更糊逼一点,或者不当偶像,是不是会更轻松。” 李汤说:“你遇到了不好的舆论,现在才有点脆弱哦。” 李汤只当他是一时感慨。李玦想反驳,但他自己也没理清楚,只能说:“我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 但是随即,他又打开微信开始应付各种不期而至的工作事宜。处理完各种信息后,刚才的聊天已经接不上了。李玦在沙发上躺下,枕着李汤的大腿,感到眼皮沉重。他听见李汤说:“我猜这一轮录制,荡月亮就要被淘汰了。碰上的乐队是老前辈,我们走到头儿了。” 这是李玦早知道的事,突然被这么提起来,隐隐的恐慌像躲在沙发下的猫,突然被蛮力拽了出来,暴露无遗。李玦虚弱地说:“你们努力一点,或许呢。” 李汤笑着摇摇头。比学生时代暑假结束时的大难临头感强烈一百倍,李玦一动不动,像站在悬崖上——也不是第一天了。还是像过去一样,碰到难以面对的事,就当不存在。李玦的劣根性根深蒂固。 李汤说:“荡月亮一直有你的位置。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可以回来。” “我回来干吗啊。” “唱歌喽。” 青蛙气球尽数瘪掉的那一天,乐队综艺进行了新一轮的录制。录制前莲姐和李玦同频,告诉他这个事最后还是私了了,李玦风评一般,最好别再折腾。 李玦心平气和地望着莲姐,自己的风评走到如今境地,不知道是谁的工作没有做好。李玦说:“想都别想。” 这趟节目录完后李玦不回家,直接飞南方去参加品牌活动,行程很赶。行程表列得清清楚楚,李玦总感觉遗漏了什么。 这一场是嘉宾赛,每个乐队和节目组请来的歌手合作。荡月亮合作的是一个宝岛女歌手,早年演了很多偶像剧,现在沉淀了,也被称作“实力派”。 其实女歌手和荡月亮搭配很契合,但比起剩下几支乐队,就显得太温吞了,属于音乐软件听到后会加进歌单反复听,但现场不如别人夺眼球的那种。节目有节目的规则,说实话,输得不冤。 但如今的李玦已经没办法用“说实话”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了。公布结果时,荡月亮的几个人说说笑笑,看起来都不太在乎。反而李玦张张嘴,一句俏皮话也说不出来。 林萱说:“你很喜欢这个乐队哦。” 李玦诚实地说:“是啊。非常喜欢。” 离场前,李汤冲观众席挥手,又冲评委的方向挥手,一副很洒脱的样子。李玦真生气,为什么这么洒脱,为什么不在乎?明明输了就要离开,一切就都结束了啊? 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李玦开始思考,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网络上正在发生什么。直到小桃小心地把手机屏幕放到他眼前。李玦眼皮一跳。 莲姐打电话,让他们避开人群,哪怕到现场的时间晚点也没关系,主要是别被媒体堵住。李玦现在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李玦,新瓜里他和郑刻城虐恋多年却翻脸无情大打出手,同时脚踏两只船和其他金主撩骚,聊天记录往外一放,是实实在在的黑料上长着个人了。 品牌活动临时取消,李玦又被关在陌生的酒店里。命运变幻莫测,娱乐圈尤其如此,李玦倒在床上梳理发生的一切,感到十分幽默。 李玦真的还挺红,十条热搜七条和他有关,剩下三条是由他和前队友的互动,本来普通的打闹被解读成前队友慧眼识人,早就看不惯他。 微信消息快要爆掉,熟悉不熟悉的人都想来关心,李玦无从分辨真心和恶意,只统一回复都是假的会有工作室处理。最后,只剩下李汤的聊天框,安安静静。李汤什么也没问。 李玦给李汤打电话,没有打通。他从摄像头看家里,家里只剩下罗伯特愚蠢地卡在桌角。酒柜空空荡荡,李汤买了两罐茶叶放上去,当时李玦还笑话他,说他怎么不买点高乐高呢。 现在茶叶罐旁边真的摆了两桶高乐高。李玦于是意识到两件事:第一,高乐高还没有撤出大陆;第二,李汤走了。 李玦回忆起十年前的早上,他拖着行李离开了李栋家。那时,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快乐,反而被一种怅然和犹疑困扰。十年后的今天,离开的人变成了李汤,李玦却没有当初的怅然。 如果一定要类比,李玦就像回到了少年时代,他坐在安静的考场上,正在做一份对他人生至关重要的考卷。卷子很难,他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一路过关斩将。 就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李玦忽然发现,分值最高的那道题,有一个最关键的步骤,被他算错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李玦从来是沉稳的做题家,他告诉自己不要慌,再检查一遍这个思路。心跳如擂鼓,耳边却奇异地过滤了所有声音。手下运算的速度从没有这么快过。 考试还没结束,他还可以补救,他绝不放弃—— 原来是这样啊。 刹那间,心头一片雪亮。第三天半夜,李玦拖着行李箱回到首都。一切杂事都无法再牵绊他心神,近处的声音和远处的长枪短炮再也挡不住他。 李玦回到家,家里干净得像从不曾有人来过。但是没关系,李玦去卧室,打开放饰品的软柜。为了搭配好看,李玦收集很多价位不等风格各异的项链,时常为郑刻城垂涎——在此略过不表。柜子深处,李玦掏出一条素链。 作为一条项链,它真的称得上是“简陋”了。是那种钥匙扣上的链子,银白色,一粒一粒,上面拴着一个百威的瓶盖,为了不剌皮肤,边缘小心地压平了。 李玦很快地把项链戴到了脖子上。他抬起下巴,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戴过那么多条项链,今天才意识到,还是这条最为称心如意。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李玦抚摸着吊坠,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笑了。
第33章 下·32 黄金叶片遗落的地方 李玦的工作室一直没有动静,只传闻说因为流言,活动都停了,没停的当事人也给推了。粉丝声讨个不停,等来一条公告,说正委托律师搜集证据。粉丝抓住救命稻草,路人则吃瓜冷笑,这话不是没人说过,现在缝纫机都踩坏五台了。 最需要李玦维稳的时候,李玦失踪了。省城的夏天又干又热,皮囊和心灵都被炙烤。李玦在小区门口等到晚上十点,加完班的秦筝拖着包回来,怨气重得像鬼。见到他,疲惫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我靠。” “刘娜娜告诉我的地址,”李玦把烟掐了,言简意赅,“快进去,我现在像个犯罪分子,见不得光。” 秦筝满脸戒备地打量他,他苦笑:“帮帮我吧,是很重要的事情。” 李玦坐在秦筝出租屋的小板凳上,秦筝往懒人沙发上一瘫:“快点问,我这儿不收人过夜。一会儿我还要加班。” 李玦说:“李汤的事。” “我猜到了。” “是身体得绝症了,还是心理的问题?” “哇你的思考方向好土,像三流小说,”秦筝说,“都有。” “……” “他脑子里长了个东西,让他治他不治,心情还挺愉快的,”秦筝说,“这不神经病么。” 李玦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他现在去哪了吗?” “不知道啊,还在首都吧。他不是住你家来着?” 李玦想到一种可能性,心想这下真的完蛋了。给前队友打电话,让他打听郑刻城这几天在干什么。前队友前几天刚凭李玦的瓜蹭了点流量,此时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也不好推脱。过了一会儿,前队友告诉李玦,郑刻城电话打不通。 李玦一开始想报警,说郑刻城有经济问题,让查他的账。但转念一想,万一李汤已经找到郑刻城,被警察碰到,很难说清。 秦筝后知后觉:“靠,我打不通李汤电话了。” 李玦说:“没事,我去找他。” “你怎么找?你是明星,忙成这样。” 李玦心里太多念头流转,随口说:“李汤都这样了,我当不当明星有什么所谓。” 李玦订好机票就要走,没发现秦筝因为他一句话而精神抖擞。 秦筝眼睛发光,这一刻她不再是痛苦的社畜秦筝,而是十年前那个脾气乖张眼睛发亮的女生:“你承认爱他了!” “啊,是爱啊,”李玦说,“十年前就挺爱了。”只是在过去,他以为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 李玦让圈子里的熟人帮忙找郑刻城,得到消息,郑刻城最后出现在珠海。他因为要赌,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内地消失一阵子,跟粉丝说要在安静的地方创作音乐,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想知道他的行踪也不难,可以买行程信息,还可以跟私生混。李玦祈祷李汤别这么上道,找了郑刻城的妈,让他赶紧把儿子喊回家,结果对方避他如洪水猛兽。 珠海的天空是一种近乎永恒的蓝色,置身于这样的蓝色之下,人会尤其感到自己的渺小。李玦忍着恶心一遍遍联系郑刻城,像买彩票,突然打通了,真心实意规劝他:“不管你在哪,快回来吧,不然你会死的。” 郑刻城说:“我感觉我现在就快死了。” “……靠,”李玦问,“李汤在你身边吗?” “现在不在,他在煮方便面,”郑刻城说,“但是刚才拿着折叠刀要阉了我,我都说了,咱们两个人从来没有上过床,你还踢了我的蛋。妈嘞,他听完笑得好高兴,跟个王八蛋一样。” 郑刻城好像正被捆着,那么,这电话是李汤本人接通给他的。李玦在电话里喊起来:“李汤!李汤你听我说!” 电话那边传来脚步声。李玦继续喊:“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抓郑刻城,你别轻举妄动!” “什么!”郑刻城大惊失色,短短一天,他经历了好多值得大惊失色的事情。 “你之前骗和我们一起参加节目的那个东北男生去赌——自己上叠码仔的当,还拖别人下水,”李玦恐吓他,“你经得起查吗?” 李玦心里没数,诈一诈郑刻城。郑刻城立即挣扎起来,李玦软下声音:“李汤,为这么个玩意儿,不值得。” 李玦就像当年站在铁轨旁边的王抒荷。李玦说:“郑刻城是个傻逼,我有好多办法可以对付他。哪里用得着你这样……李汤,你从我家离开,都没有和我告别呢。” 李玦说:“李汤,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李汤说:“抱歉,刚才在削苹果。”
34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