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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玦眉目舒展开来，“搞不到钱也没关系，我给你投资。” “哎，好儿子，”任芳然笑得灿烂，眼角鱼尾纹细细的，“我受好多年罪，但有你是我的福气。” 趁任芳然心情舒畅，李玦让王添悦先去车里，把任芳然拉到长椅上坐下：“我有事要告诉你。你情绪稳定一点。” “说。”任芳然隐隐感到不妙，强装镇定，“现在没有什么能打倒你妈了。” “第一件事是这样的，”李玦打量着任芳然的神色，“我喜欢男的。意思是说，我以后处对象，只和男的处。” 任芳然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啊。” “你知道？” “你不是和那个姓郑的男的纠缠了好久吗？你大了，自己处理呗，别得病就行。” 李玦顿时出离愤怒了：“我和郑刻城没关系！都是网上乱说的！我马上就让他坐牢！我不会得病！也不会胡乱和人上床！” “好好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还说我，先稳定自己的情绪吧。” 李玦头晕眼花了一会儿，平复心绪后，说：“第二件事，我想处的那个对象，是李汤。” 任芳然大惊失色。过了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字句，为难地评价道：“真造孽。” 任芳然问：“你想跟人家处对象，人家知道吗？” “我不确定，但我挺爱他，我感觉他也挺爱我的。” “你别太自信。” “我必须自信。你难道不了解我吗？”李玦的反问令任芳然哑口无言了。明明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 明确目标，绝不懈怠，绝不气馁，必要时进行伪装，发挥一切主观能动性。当反派就当反派，自私就自私吧，只要能达到目标，别的都不重要。 这次也是一样的。上下虎牙轻轻磨动，发出自己才能听到的尖锐摩擦声，李玦说：“我一定要追到他。” “李栋那个老登会气死，”最后，任芳然五味杂陈地说，“你……我祝你成功吧。有点良心，对他好点。” “好。” 朋友圈里，李玦找了所有认识李汤的人，帮忙寻找李汤，有种掘地三尺的气势。实际上，他并不指望真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对于李汤去了哪儿，他有自己的猜测。但即便如此，他得把姿态做到百分百，他需要自己的在乎溢于言表。 李玦开车，带王添悦回辉州乡下，找李汤的爷爷。老爷子现在的住址，李玦是找李栋打听的，说自己带朋友来玩，顺道拜访爷爷。李栋虽然给了他住址，但也说心意到了就好。老爷子自从回山里住，脾气变得更古怪了。 前几年景区扩建，政府在镇子里盖了安置楼，安排老爷子搬，他乍着膀子嚷嚷，让挖掘机从他身上开过去。谁都拿他没办法，李栋只好出面送了些礼，大家由他去。 现在老爷子算住在景区里，李玦看他得买亲子套票。王添悦开心极了，别的小孩在上课，她在旅游，爽得飞起。李玦一边爬山，一边在手机上做计算题，做得十分入神。 王添悦东张西望：“好多树呀。” 李玦随口说：“可能有些树就是那个爷爷种的。他喜欢种树。” “爷爷好，爷爷是环保人士。” “……有道理。” 老爷子家是砖房，院子里种着许多薄荷，气息清凉，墙上攀着爬山虎。李玦在门口石头上坐下，顺手拍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发微博营业。莲姐催了好久，让他吱一声，免得粉丝以为他受打击太大找地方死了。 山里信号有点慢，微博发出去，过了一会儿，刷出不少评论，多是粉丝对他进行安慰。后援会组织换了统一的头像，表示从开始到未来都相信他，坚定不移地支持他。 李玦久违地打开工作微信，消息乱七八糟。这几天的一个插曲是，他面的那个网剧男三竟然过了，而且女主换成了林萱。林萱咖位大，这么一换，整部剧的规格都会提升。 林萱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李玦发语音：“家里有点事，现在还不好说。” “行吧，还想跟你聊聊你那角色呢。现在说要改本，说不定你能在剧情上再争取一下。” 李玦盯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林萱是那种观众一看见她就会说“这戏稳了”的女演员，如果能和她演一部戏，对自己口碑翻盘肯定大有好处；再如果撞上大运，剧的流量也不错，甚至可以让李玦未来的演艺之路柳暗花明。 ……即使李玦其实对演戏毫无感觉。他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偶像歌手，并始终期待着有天能摘掉“偶像”两个字。 李玦身边响起沙哑的咳嗽声。老爷子背着手，很不高兴地瞪着他。 李玦站起来。王添悦从一旁闪身出现，被老爷子脸上的疤吓了一下，眨眨眼，很勇敢地笑着喊：“爷爷好！” 老爷子这才看见小女孩儿，石头一样臭的脸松动了一些，蹒跚着脚步前去开门，李玦和王添悦连忙跟上。一进屋，李玦心凉了一些：老爷子家只有一张床，看不出李汤住在这里的痕迹。 李玦说：“爷爷，您知道吗？李汤脑子里长了东西，他不愿意治，我来劝他。” “扯淡，他好着呢。没别人烦他他会更好。”老爷子不咸不淡地洗了俩苹果，自己吃一个，王添悦一个。 李玦意识到，李汤肯定提前敷衍过老爷子了，比起他这个野孙子，老爷子当然更相信李汤。王添悦抱着苹果瞥李玦，李玦示意她没关系，吃就是了。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阴了下来。这天气令人心情不好。 “爷爷，您不喜欢我，我能理解，您觉得我名不正言不顺，觉得我来了李汤会受委屈，”李玦吐字很清晰，即便知道老爷子的耳朵并不背，“我今天就是来偿还的，您给我指条路。” 李玦直视着老爷子的眼睛。老人脸上皱纹丛生，“几”字型的疤微微颤动，正是这疤唤起了李玦的记忆。 李玦身体前倾，殷切地请求：“当年是我帮李汤打电话，让您得以接回了他。现在您也帮帮我，让我领他回去吧。”
第37章 下·36 枝杈追逐流水和死亡 王添悦在老爷子家周围采了很多花，李玦走出屋子，给她编了一个花环。王添悦戴上花环，看起来像仙女。李玦说：“哥哥还要继续爬山，你在爷爷家等哥哥，好吗？” 王添悦说：“我想和你一起去找汤汤哥哥。” “可是快要下雨了。”李玦望一眼乌云，那云彩臃肿，正伏在墨绿色的山顶上按兵不动，像在和他对峙。 “是哦。下雨很危险，我们等雨停了再上去吧。” 李玦安抚地摸摸王添悦的头发，笑着说：“不行。我等不及了。” 李玦从老爷子家顺走了一根很直的棍子，老爷子很不满意地目送他走了。李玦拄着棍子，脚步轻快，一路上碰不着几个人，大家都在往山下走。 李玦需要绕到山的背面去，那里还没有被开发，在山顶，有一个很小的庙，香火很不旺盛，只有一些老太太在供奉。一路走着，路越来越难走，起初是宽宽的石板路，后来变成石头台阶，再后来是土台阶，土台阶向上一段，突然断了，得徒手爬一堵土墙。 土墙后是窄窄的土坡，被杂草掩映着，李玦用棍子探一点，走一点。即便这么小心，还是倒霉滑了一跤，差点滑到坡底下，被一棵梧桐树卡住了。 李玦蹬着梧桐树爬回路上时，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接近山顶，山风清透，像能直接穿过人的脑壳，李玦身上的汗被尽数吹干。他又累又饿，眼前阵阵发黑，却有种不管不顾的快活。可能是昏了头了。 雨落到鼻尖的同时，李玦听到了一阵潺潺的水声。是一条细细的小溪，跨过去再上两个台阶，绕过一棵歪脖子的柏树，小庙就在眼前。 李玦跨进庙的门槛。这里的塑像都是木头的，远不及圆融寺气派，桌子上摆着几个橘子和一些瓜子。李玦剥开一个橘子，一边吃，一边潦草地同面前送子娘娘的木像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您好，李汤刚出去了吗？” 李玦态度不太礼貌，送子娘娘不理会他。外面的雨时下时停，犹犹豫豫的，很不爽快。李玦站在小庙门口，眼前一片朗阔，远处群山环绕。李玦大喊起来：“李汤！李汤你在哪里！李汤！我来找你了！” 他声音又冷又亮，这么一喊，眼前的山峦们也同他一起喊起来。所有的山都在和李玦一起找李汤。李玦的头发逐渐被雨打湿了，他沿着山石的走向，朝小庙外的西边去。 西边有一个土灶台，上边一口大锅，旁边放着个塑料垃圾袋，袋子里盛着康师傅方便面的包装。灶台下面，放着一副碗筷，和半瓶洗洁精。 跨过土灶台，李玦望到了一处很不寻常的地方。那是一块突出的石头，构成一个典型的悬崖，很适合用来拍电视剧。太阳升起或者落下的时候，在那悬崖上一定可以看到足以填补人生意义的风景。 但现在没有太阳，雷雨沉闷地落着，脚下到处都是青苔，棍子也没用了。李玦很紧张，总感觉随时会死。他一步一滑地走近悬崖，正要踏上去，李汤喊住他：“你别动！” 李汤匆匆地靠近李玦，把他扯了回去。李玦吓了一跳：“你去哪了？” 李汤笑眯眯地说：“我在庙里睡觉。我躺在供桌底下，你看不见我。” “我靠，你有病啊。” “嗯呢。” 李汤将李玦拉到山岩下。李玦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得以看清楚李汤的面貌。李汤比上次见面更瘦了，头发长长了，用黑色的皮筋在脑后扎着，眼下青黑，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光亮。 李汤姿态从容，看起来一派轻松，让李玦连日来的忧心忡忡一下子无处落脚。真生气，这么想着，李玦揪着李汤连帽衫的领子，很凶地吻了他。 尖利虎牙在嘴唇上反复研磨，直到舌尖品尝到熟悉的血气。有种说法，是说接吻就是情人和情人的灵魂在嘴唇上相遇——李玦快把李汤的灵魂吃掉了，可李汤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汤的两条胳膊轻轻圈住李玦的腰，右手在他背上拍着。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有余力抚慰李玦。李玦额头抵着李汤的鼻尖，一下子心力交瘁起来，声音很低：“你脑子里长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跟我回去治病，好不好？” 李汤拇指指腹滑过李玦的脸颊，李玦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李汤问：“你为什么希望我治病？” “什么为什么？这能有什么为什么——”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李玦说，“不治病，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李汤后退一步，自然地说：“那就死啊。” 大意了，李玦想，自己面对的是个没有求生意志的人。又是一声闷雷，终于大雨倾盆。李汤牵起李玦的手往庙里走，刚到送子娘娘面前，李玦就挣开他的手：“李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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