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干什么呢,他看不见妈妈了,爸爸再不将他抱起来,他就要看不见妈妈了。 陈向喧开始着急,鼻头一酸就哭了出来,‘啊啊’的声音混合着哭声,这种声音充斥着这间小屋子。 爸爸现在反应过来了,他将陈向喧抱起来哄了哄,男人的情绪也还没转换过来,他带着哭腔,泪也从眼角慢慢朝下滑落:“你不能大声哭,不能……哭了就再也不能说话了,向喧啊,别哭啊别哭,爸爸也不哭了……” 爸爸骗人,他还是在哭。 带着妈妈回家的路上,他也依旧在哭。 妈妈还是在车上,他们在摩托车上跟着那辆车慢慢朝家里驶去,陈向喧总是会从爸爸背后探出头看一看前面的那辆车,那辆车走得很稳。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晕车呢? 到家时,陈向喧站在门口看着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将妈妈带进家里,大箱子放下的声音像是凿墙一般‘咚’地一响,却又比那个声音更闷。 妈妈没从箱子里出来,陈向喧也只能站在那里发呆。 最后是李叔爸妈过来将他带走,李叔妈妈说:“节哀啊,向喧就跟着我们过两天,你处理好了再来接他也没事。” 李叔爸爸也说:“节哀,别担心向喧。” 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问问,可他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陈向喧有好几次都想回去看看,可李叔爸妈总是拉着他玩这玩那的,他想出门,他们就说外面太冷了,小孩子出去会冻着脸冻着耳朵,到时候又疼又痒,那可是难受得很。 陈向喧便也乖乖听话,老实回去坐着玩那些他已经有些腻的玩具。 他拿过一张纸写了写递给李叔妈妈看:李叔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我也不知道,你想他吗?”李叔妈妈问。 陈向喧点点头。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李叔妈妈顿了顿,“那也只能听他说,还打吗?” 陈向喧又点点头。 “那行。” 李叔妈妈去房间打电话,那个座机也已经很久没响过了。 他听见李叔妈妈在里面说了什么,但声音很小,他也没太听清,接着他听见李叔妈妈叫他:“向喧,来接电话。” 到卧室没几步路,但他却是跑着去的。 手上还拿了张纸,上面的字是他刚写的:我想听李叔弹吉他。 李叔妈妈看着这几个字就有些脸色不好,估计也是看在他还是个小孩子。 她对电话那头说:“向喧说想听你弹吉他。” 电话被转交到了陈向喧手里,李叔妈妈还给他准备了一张很宽的椅子让他垫脚站在上面,那样才能好好拿着电话筒。 李叔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洋溢着夏日阳光般的活力:“想我啦?咱们还是听《小星星》怎么样,你听好了啊。” 陈向喧在电话这头点点头,接着又‘啊’了声。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陈向喧突然好想李叔能回来,能在一个星星很多的时候回来,他想去看天上的星星,那些一闪一闪的小家伙能让陈向喧觉得心里高兴,晚上回家睡觉也会睡得更香。 吉他声停下时,李叔问他:“有多想我啊?” 陈向喧‘啊啊啊啊’了一长串,李叔在电话那头乐得不行,他说:“我很快就回来了,开春我就回了,过年忙呢,别太想我啦。” 陈向喧拍了两下桌面,李叔问他:“哟,发脾气啊?挣钱呢,不能耽误啊,到时候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他‘啊’了声,李叔满意地说:“这就对了。在家听话,别天天撵鸡鸭鹅的乱跑,这大冬天的,就在家里待着烤烤火,让我妈陪你折纸玩,她手工可厉害呢。” 陈向喧朝客厅外看了眼,并没有看见李叔妈妈的身影,他只好‘啊’一声,李叔说:“那我挂了?李叔也想你呢,玩去吧。” 这次他是走出房间的,李叔妈妈正坐在门口的位置,似乎并不想听见这通电话的内容,她看见陈向喧出来又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聊好啦?晚上想吃什么?” 陈向喧拿起纸写着:李叔说,做手工。 “做手工?”李叔妈妈皱眉,过了一会儿又无奈笑笑,“折纸是吗?” 他点点头,李叔妈妈站起身去找纸,他听见女人自言自语般说着:“我还以为他全忘了……” 过了几天,爸爸终于来接他了。 这次有好多人一起陪着他们去了山上,但那些人陈向喧都不认识,他只认识二伯和李叔爸妈,那些陌生人看陈向喧的眼神全是带着可怜和惋惜,熟悉的人看他的眼神更是奇怪,就像陈向喧是这全世界最不幸的小孩。 这种眼神让他很不适,他边走边踢着小石子,碰上那些被埋在土里踢不动的还会发一通脾气。 小箱子进了土坑里,那是一个很深的坑,后来上面又被放上一块碑,那块碑上有妈妈的照片,但却是灰白的,旁边还有个位置,是空着的。 爸爸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向喧,跪下。” 他迷茫地看着爸爸,接着男人先跪在了旁边,他说:“和爸爸一样,再磕三个头。” 第一个头磕下去,陈向喧听见身后有人说:“可怜啊,可怜。” 第二个头磕下去,陈向喧看了爸爸一眼,他今天没哭了,但眼睛还是红着。 第三个头磕下去,爸爸开口对他说:“给妈妈说再见,我们要回家了。” 之后妈妈没再出现,一次都没有。 但陈向喧知道,大概是见不到了。 家里多了一张妈妈的黑白照,陈向喧有时候起夜上厕所都会站在那里看一眼,再对着照片‘啊’一声,比画着:妈妈,很快春天就要来了,马上就不冷了。 春天不会迟到,但爸爸大概没感受到。 他有时候会突然穿上厚厚的棉袄坐在门口发呆,最后又和终于回过神来一样脱下衣服大口喘着气。 做饭的时候也开始走神,菜不是糊了就是咸了,有时候还会忘记到了饭点,让陈向喧跟着一起挨饿。 就连最基本的换季换衣服爸爸都会忘。 衣服放得高,他搭小凳子肯定也碰不到,爸爸却和不知道一样,陈向喧不穿衣服又冷,穿上厚厚的棉服又热。 还好李叔爸妈时不时会来看一看,不然陈向喧估计都得一直过这种日子。 李叔爸爸那天看见陈向喧穿着很厚的衣服在门口玩泥,直接过来问他:“你薄衣服呢?” 陈向喧带着他走进屋子指了指衣柜最顶部,李叔爸爸很轻松就拿了下来,这还是他这段时间觉得身体如此轻盈,穿上薄衣服的那一刻,皮肤都活过来开始了呼吸。 爸爸在客厅的角落坐着,李叔爸爸走过去叫了他一声:“哎,老陈。” 爸爸没有反应。 李叔爸爸又叫了声。 爸爸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傻傻地笑,他大声喊道:“你叫我干什么?” “你儿子都热得不行了,你也上上心,”李叔爸爸扯了扯陈向喧身上的衣服,又将他转了个面,让爸爸看他脖子后,“这才几月份啊?你儿子都长痱子了!” “我儿子?”爸爸还是笑,看着很奇怪。 “我知道你压力大,不能有了打击就不生活啊……”李叔爸爸拍了拍陈向喧的头,对爸爸说,“他才这么点儿,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得振作。” 爸爸笑得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干脆弓起背抱着头一声声尖锐地大声喊叫。 ----
第102章 番外(3)声音 爸爸从那之后变得越来越糊涂,新年那天他们是与二伯和李叔爸妈一起过的,那天爸爸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看着陈向喧,手里还端着那小半杯的散装白酒。 白酒的味道陈向喧不喜欢,一闻那个味道他就觉得喉头发干,那玩意儿肯定不好喝。 爸爸就那么一直看着他,陈向喧拿着一个鸡腿也看着他,男人嘴唇抖了抖,慢慢说道:“向喧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一仰头,一口将那半杯酒灌了下去,随后低下脑袋沉默很久。陈向喧一个鸡腿快啃完了,他看见爸爸肩膀正在颤抖。 是在哭还是在笑呢? 他不知道,因为爸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饭桌上的每个人也都没再说一句话。 年后,李叔爸妈和二伯联系了村里,陈向喧也被送去了幼儿园。 幼儿园离家不远,坐李叔爸爸的摩托车很快就能到,二伯也说过几次想送他,但结尾总是说:“可我明天很早就要去忙田里的事,天不亮就要走嘞。” 李叔爸妈也不是没事做,但想着二伯家就他一个,子女都没有的人,忙点可能也正常。李叔妈妈便只能自己早早去忙着,等李叔爸爸送陈向喧回来了再去帮忙。 幼儿园很好玩,比家里好玩。 能和小伙伴一起玩玩具做游戏,还有好吃的饭菜和水果。 但幼儿园的饭菜还是没有妈妈做得好吃。 幼儿园里有一台钢琴,音乐课的时候,老师会坐在那里弹出好听的歌,再带着他们一起慢慢唱,陈向喧很喜欢音乐课,要是老师会弹吉他就更好了。 和小伙伴一起的时光很快乐,就算他不能说话——小朋友也不需要说什么话,几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就能闷头玩好久。 他在那个时候会不自觉地发出不太好听的笑,跟着‘啊啊’几声。 陈向喧很快乐。 他的快乐却在这个六月的夏季少了一大半。 那天是李叔爸妈两个人去送的他,他们说送完陈向喧刚好去镇上买些菜回来,李叔回来的时间一推再推,这次终于确定说要回家一趟,陈向喧也很兴奋,他终于可以看见长江大桥,终于能再和李叔一起看夏天最闪的星星。 那天他在幼儿园都变得十分好动,坐在椅子上就跟座位上有刺一样,课间做操都比平时的动作要摆得更开。 吃晚饭的时候他就猜着李叔爸爸会在哪个地方等着接他,是不是还会在幼儿园门口的那棵树下,会不会带着小饼干来接他,如果能再加一瓶好喝的牛奶就更好了。 结果那棵树下没有李叔爸爸,门口多了一辆蓝色的三轮车,上面坐着二伯和爸爸。 “走啊,愣着干吗!”二伯朝他挥手,爸爸却没有抬头看他。 老师低下头问陈向喧:“你认识这个人吗?是谁啊?” 陈向喧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纸笔写出:二伯和爸爸。 老师再次确认道:“是你的家里人,对吗?” 他再次点头,老师笑着对他说:“那我们明天再见。” 二伯下车将他抱上了三轮车,他坐在爸爸旁边歪着头看这个沉默的男人,陈向喧想问二伯为什么今天是他来接自己,但二伯好像急着回去,路上碰到车挡路就开始骂骂咧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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