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喧忍不住,尽管他的喉咙已经十分难受。 ‘啊啊’声还在从喉咙里发出来,但明显已经开始嘶哑。 二伯拿起抽烟的那只手一巴掌打了过去,一股烟的热气从他脸上划过,随后是巴掌火辣辣的感觉。 “要你别他妈哭了,吵死人了陈向喧!别烦了行不行,老实待着!你他妈再哭一声我就打死你!”二叔指着他,恶狠狠地吼道。 马上开始有人劝起二伯来,陈向喧也没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他冲出那个地方,想去找那张纸条给李叔打电话。 这一路上他摔了无数次,血从膝盖朝小腿肚流去,陈向喧觉得自己大概是跑累了,怎么就连哭声都开始变得越来越小。 那张纸条就被他放在床单棉絮里,他拿出那张纸,找来凳子站上去,抖着手给李叔打电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的陈向喧,除了哭,就只想让李叔回来。 电话拨过去没多久李叔就接通了,他那边有些吵,李叔‘喂’了声,问道:“向喧?” 陈向喧还在哭着,李叔大概听见了这个动静,他又问:“向喧,是不是二伯骂你了?是的话,你就‘啊’一声。” 陈向喧张了张嘴,但他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刻他彻底慌了,就连哭声都开始变得越来越弱。 李叔也有些急了,他又问:“那你是想李叔了?是的话,‘啊’一声。” 嘴巴再次张开,可惜结果还是一样。 李叔迟迟得不到回答,他只得一个个问:“想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二伯没回家?你睡不着?你爸爸——” 陈向喧听到这里先是张开嘴,发现自己依旧发不出声音后便开始疯狂敲打桌面,手被他拍得通红,最后都有些发麻,但他不肯停下,他害怕李叔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一直敲着,不停打着。 李叔听着陈向喧那边的动静大声喊道:“陈向喧!” 陈向喧猛地停下,但那只手还是悬在半空中轻轻摆着。 李叔深吸口气问道:“你爸爸出事了?是的话,‘啊’一声。” 李叔没等到那声‘啊’,等来的只有更加强烈的敲打桌面声。 “我买最早的车票回来,”李叔声音只能再大些,不然他怕陈向喧会听不见,“等我回来,李叔很快就回来,很快很快。” ---- 陈向喧关于声音的番外结束了,接下来是关于李成升的。讲一下他的梦想和他为什么要带走陈向喧。 (真好啊,真的还有人看诶qwq你们真好啊!!亲亲亲!)
第104章 番外(1)梦想 李成升这个名字在村里一旦被提起,就会被人拿来说上两句。 说他爹妈给他取名字是白取,说他整天做梦,说他在江城又不挣钱,又不回家帮忙种田。 反正说得挺不好听的。 有一次,这些对话被遛弯儿的李成升听见,他就站在那些人背后,也不出声。 有个感觉不对劲地回了个头,猛地看见李成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小李啊,去田里做活回来啦?”回头那人捂着胸口拍了两下问道。 李成升换上一张笑脸说道:“没,我去田里弹了个吉他,今年收成肯定能翻倍。” 剩下几个一起说闲话的有些回了头,有些甚至连头都不敢回,看着前方就说:“哎呀,几点了?我得回家做饭去。” “你们下午还来吗?我听着还挺有意思,”李成升说,“我想多听听,好好了解一下我自己。” 那些人尴尬地笑笑,朝各自家里走去,最后一个走的人看着李成升说:“哎呀,下午有活儿要干呢,你也去给家里帮帮忙吧。” 那语气像是和什么不成器的孩子说话一样。 那些人渐渐离开他的视线,李成升却依旧站在那里。 他走出这块阴凉地走向小道的中间。 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烟雾没有太阳来的烫热,李成升仰起头直视着那团炽热,直到后背和胸口全部被汗水打湿才低下头来。 现在的眼睛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和他的内心一样。 混乱成一团。 父母对他的选择持反对意见。 玩音乐不是出路,更不是他这种村里走出去的人的谋生路。 李成升,成功的步步高升。 他的这个选择在父母那里就是一把大大的红‘叉’,可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初中时偶尔听见了吉他声,带着好奇去碰了碰。 后来他买琴了,那把烧火棍是他攒了好长时间的钱才买来的,从那之后吉他就活在了他的生命里,到江城后更是去打工买了一把好的电吉他,比那把烧火棍木吉他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那把好琴,他却始终不敢带回家。 他只是告诉父母,自己组了乐队,现在是吉他手,有演出有钱赚,以后也会继续走这条路。 “说出这种话,你心里有底吗?”李叔妈妈看着他,手里却没停下择菜的动作,“就你天天给向喧弹的那几首儿歌?挣钱?你怎么不去找个班上?” 一连串的问题砸到李叔头上,只让他觉得头都是闷的,李叔爸爸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好听。 “做实事,不要妄想,”李叔爸爸扛起锄头拿起一杯茶水,“这个事,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做的。” ‘我们’是谁,‘这种人’又是什么人。 本以为这件事是他人生中无法避开的,但绝对不是最困难的一件,他无法想象以后告诉父母自己不想有孩子会是什么场景,那无疑会是一场巨大的争吵。 可是某一天,这些事情突然就不需要再考虑了。 他在排练室里接到一通电话,那头说的话他都没怎么听进去,整个人都开始恍惚。挂断后,他抱着琴坐在那里发呆,乐队其他人还是吵吵闹闹的,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李成升皱着眉抬头看去。 刘胖手里还转着鼓棒,他笑着问道:“想什么呢,大早上的就开始走神。” 李叔张了张嘴,又闭上吞咽一口,他死死握着琴颈,主唱突然嚎了一嗓子,这一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说:“有人给我打电话。” “哦,说什么了?”刘胖问。 很奇怪,他明明什么都没听进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在强迫自己别听,但关键地方的那句话在此刻却他脑子里不停冲撞。 “他说,”李叔看着刘胖,顿了顿又说道,“我爸妈死了。” 刘胖一听这话也愣住了,随后把鼓棒往地上一丢,朝其他几个人吼了一嗓子:“改天再练,我和李成升先走啊,他的琴帮收一下!” 刘胖带着他在路上跑,跑回寝室时,李成升人还是有些发蒙,他看着刘胖在他柜子里翻找,打开他的箱子就朝里面塞衣服,最后拿着他的身份证拽着他和行李箱朝外面奔跑。 一路上都是刘胖在忙活,包括买票。 “这是回去最快的一趟,”刘胖将身份证和票塞到他手里,行李箱也正放在他面前,“看好车次听着广播,你现在得回家。” 刘胖难得这么正经,李成升朝着他笑了笑:“第一次觉得你这么值得信任。” “别笑了你,我看不下去了,”刘胖拽着他朝进站口走,“你只要心里有点事就开始慌,站台上那台风不是挺牛逼的吗,你现在最好是给我支棱起来。” 李成升沉默不说话,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里简直乱得像浆糊。 “从这儿进去,”刘胖真是手把手教他,李成升现在就跟掉魂了一样,刘胖拍拍他的肩膀,“有事打电话,没事也打。” “知道了,”李成升看了眼手里的票,“等我回来把买票的钱给你。” “烦不烦啊你,快走吧,”刘胖说,“任何事都过得去,那都是时间问题,我可不想看着你这样。” 坐上车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上一眼便按下接通:“啊——这不是摩托王子吗,摩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你干吗呢?现在方不方便?”摩哥支支吾吾地,李成升光听就知道他在电话那头肯定正抓耳挠腮。 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他也知道,所以干脆说道:“我晚上就能到了。” “啊,啊好,”摩哥又开始沉默,最后叹了口气说,“我晚上去你家找你。” “嗯,”车缓缓动了起来,李成升看着外面开始倒退的树木和建筑说道,“晚上让我好好看看,你现在穿得有多非主流。” “行,”摩哥说,“村里潮流代表不是盖的。” 电话挂断后,李成升才慢慢缓过劲来。 爸妈死了。 所以他那些不被看好的想法和梦想失去了阻拦,他不用再听那些打击人的话,也不必费尽口舌去解释什么。 所以,他成了没有爸妈的孩子。 回去的路程很长,他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想了很多很多事。 那些难听的话现在在他耳里也成了某种善意,成了望子成龙的美好希望。他想到父母在教育他时的眼神,甚至连每一个皱眉和指尖的颤抖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他又想到隔壁小孩儿听见他弹吉他时的高兴劲,那种眼里都装着憧憬的模样——村里唯一一个和他一样热爱吉他的,可能就只有那个陈向喧了。 但那也就是个小孩儿,一个都没读小学的小屁孩儿,可能也就是对吉他有些短暂的兴趣,根本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李成升想到这里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他现在就是不愿意去想有关于父母后事的事情。 这一路上他连水都没喝一口,刘胖电话倒是接到好几个。 刘胖的唠叨让他感到真实,至少不是那种晕乎乎的晕车感,他其实不晕车的,但今天这腿都有些发软。 人始终都有种浮在江面的感觉。 下车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接爸妈,他当时看都不敢看,大概心里还是抱着什么莫名的希望。 李成升坐在车上和两具棺材一起摇摇晃晃地朝村里驶去,仿佛只有一具□□坐在这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漂浮的状态。 车灯照亮的范围开始变得越来越熟悉,李成升直了直身子向后靠去。 迷茫无助。 明天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 甚至连等会儿下车该怎么办,他都想不出来。 陈向喧的出现让他找回了一大半真实感,这小孩儿上次抱还不是这个重量,这次明显轻了些,小胳膊小腿儿的也瘦了不少。 他就这么在怀中哭着,哭得李成升心里乱糟糟的,大概是情绪会传染,李成升本来不想哭的,此刻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都这么大人了,能不能也这样哭一场呢? 人活一辈子,一辈子是多长,是多少年,留下的东西又有多少重量? 李成升只知道爸妈活着的这些年一直都在忙着,但身后事却只用了几天就解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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