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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离。”于郝摘下墨镜，对上晏思道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会跟辛百城离婚。” 重复完在这件事上的坚持，她向晏思道表达了对另一件事的极度坚持：“还有姜葵，我也一定要找到他。你为了他好，把他藏起来我能够理解，可至少让我跟他见面。不管怎么说，我是他的妈妈。” 晏思道对这句“妈妈”不大欢喜。 “姜葵的妈妈已经死了。” “她死了，我还活着！”于郝有些激动。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得体，她顿了顿，平缓声音讲述自己仍记得那日姜葵被锁在服装间的样子，还有他求救的话语：“……你不知道，你没听到，那孩子求我，他求我救他。晏思道，你再不愿意也不能否认他身体里流的是我的血，他是我的孩子。我以前没能生养姜葵，让他活在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欠他太多，以后没有再放任不管的道理。” 于郝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晏思道却并不为之动容。代孕之事与她无关，该为性奴之死担责的也不是这位不知情的血缘母亲。 晏思道无心继续听下去，拒绝的话与前几次让Lam转告的说辞相同：“姜葵死了，新闻是这么报道的，还是不要质疑媒体公信力为好。 “再者，即使他活着，欠他的人里你也排不上什么。 “姜葵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不需要。” 晏思道话说得冷漠，没有丝毫所谓的人情可言。于郝身体一颤，当即红了眼框，她厉声驳斥：“不需要？你不懂母亲对待孩子的心，我不怪你，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人需要什么感情。你当年喜欢小裕，辛百城阻止，我不阻止。为什么，因为你看他的眼神跟瞧那架百年古董钢琴没有区别，我看得出来你们走不到一起。至少小裕是明白情爱的。现在你把那孩子藏起来，对外宣布他的死讯，让他彻底成了你一个人的东西。晏思道，扪心自问，你对他的做法有几分感觉出自真心？！” 于郝和善惯了，鲜少说出过于沉重的话。一番质问下来，她的嘴唇和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 可惜，晏思道对于道德绑架或质问式的击打无动于衷。若会因此伤到，晏家老四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静静听于郝说完，晏思道只问一句：“你爱辛裕又想爱姜葵，二选一，你保谁。” “我……” 晏思道笑了，声音却冷得骇人：“别说你两个都要保。辛太太，你甚至自身难保。” 晏思道的车扬长而去之后，于郝还想开车追上去再问，却被另一辆跟随的车堵在了原地。 车上下来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位礼貌地转告她：“抱歉，您请回吧。”其余没多说什么，但看这架势，他们今日是不会允许她继续跟上去了。 于郝在原地愣了许久，姜葵的死和辛裕的病归根究底脱不开干系，再向前追溯，姜葵和辛裕或许注定就是只存活一个的命运。她现在的确无法简单做出决定，假如一年前要她选是否要找姜葵要一颗肾来保住辛裕剩余的命，她同样无法百分百肯定自己最后不会和辛百城做出一样的决定。 失衡的天平没有公平可言。 于郝想到遭了报复的辛百城以及刚才那声“辛太太”，明白了晏思道的意思：辛太太保不住姜葵，但晏思道可以。 想到这，于郝心有不甘，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与那头简单聊了几句后，她果断朝晏思道的反方向回了城。 那辆早早驶离的车上，正阖目休息的晏思道忽然开口让Lam派人跟住并跟紧于郝。 Lam稍有惊讶，此前四哥并未对于郝的行为上心，回应也极尽敷衍。 Lam问：“好，要到什么程度？” 车内静了片刻，晏思道睁开眼，说：“事无巨细。” 尽管于郝刻意隐瞒，但她寻回姜葵的强烈意愿以及无意间说出姜葵过往活得生不如死，还是将她已知事实的情形暴露。晏思道想，她应该是从哪里知道了连辛百城都没能查到的秘密——姜葵曾是性奴。
第26章 牵绊 天气预报显示厘心岛今日大概率有雨，然而晏思道抵达私人机场没多久，当地雨没怎么下，倒是零零星星下了点儿小雪。这个季节的S城早就下过几场雪，但暖和些的小岛通常要再待一个月左右。 机长玩笑着喃喃：“天生异变啊。” 晏思道望向“异变”的天，面色阴沉，一言未发。 雪太小，从高处落到地上，立即不成形地消失，像从未出现过。但它们总会留下湿答答令人厌恶的潮湿痕迹，拖延着时间提醒世人它的存在。 再美的事物一旦毁灭，都令晏思道无比厌恶。他对前来接机的乔放点了下头，沉声道：“过去吧。” 相较一年前，姜葵有所长进，比那时候的性奴姜葵跑得更远，策划得更周密。 在中转大桥上被熟悉的车辆截停时，姜葵停下脚步。他冷冰冰地盯着车，脸上再没了这大半年来天真稚气的神情。 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能过桥。 过了中转大桥，瘦小的身躯藏在停靠在轮渡岸边的大船货舱里，次日清晨便可以搭着船出去——这也是晏思道一早看破的离岛方式。但顺利的话，晏思道不会想到他打算先在岸边躲藏一日后上船，待追踪者去往别处寻找，他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时间相错，终点不同，被找到的概率定要少上许多。 可惜姜葵还是没能走过大桥，没能转过那道弯。 车灯照向姜葵，将他所在的位置和逃路照亮。 姜葵面不改色地与之相对，没有透露出半分恐惧，只默默地承受来自命运的惩罚。 乔放下车，喊着姜葵的名字向他走去，结果没两步便瞧见他开始挪步，站到了桥边。 “姜葵？！” “别过来。”姜葵冷声要求。 姜葵的头发被风吹乱，双眼紧盯着要朝自己走来的人，并将身体靠近桥的护栏。他明白贸然转身就跑绝对是无用功，于是心中默默算计着从桥上往下跳，到底摔死的概率高，还是生存的机会更高。 乔放当即停下脚步。这座大桥的桥下并非海水，有一大片鹅卵石地，虽说整体高度不如七星酒店，但真跳下去也着实难像上次那般幸运地掉入酒店的深水泳池，勉勉强强捡回一条命。更何况，以姜葵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称不上是有着完整的命。 乔放缓声说：“四哥知道你贪玩，容易迷路，所以让我来接你。你听话，跟我上车，咱们先回去。” 听到“贪玩迷路”，姜葵笑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没接话茬，只问：“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逃前，姜葵想过数个离开的方式和路线，自然想过会被不幸捉住。只是他没算到向来只延期从不早归的晏思道此次会提前大半日返程，并精准地知晓他所在的位置。 乔放还未回答，姜葵又问：“追踪器放在哪里了？手、头、脖子……”这次出逃，他特意没有背包，也提前检查过衣服夹层。顿了顿，他想到什么，自答：“哦，牙齿。” 上回修补蛀牙的时间稍长，医生以灯光伤眼的理由给他戴了全黑的护目镜。姜葵从前在会所从未见过牙医，不熟悉治牙流程，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是趁那时安装了迷你追踪器在那颗牙齿里。 被姜葵猜中，乔放没有太惊讶，只觉得四哥还真真是最了解他的，看准了他忍辱负重终会逃离，追踪器的安排也是绝佳。 乔放绝口不提出逃一事，一边目测他们之间的距离，一边以姜葵未恢复记忆时的态度耐心道：“风很大，你头发都湿了，别站在那儿，等会儿又要病了。” 听到这话，姜葵终于正面回答。他看了眼那辆拦截自己的车，声音沾着薄雪传过去：“既然不要我活，何必担心我会死。” 自从在芊芊的欢送聚会当天意外落水，过往记忆就随之呛进姜葵的五脏六腑，硬生生将梦与现实的维度打通。同时挤进思绪里还有过往的每一次痛苦、眼泪、性交经历…… 过往的、残缺的、悲哀的姜葵。 他没死，依然活着。 但他也死在了一年前的七星酒店里。 他们彼此融合，姜葵没有一分钟不在为那个他而难过。可与过往对比，姜葵也不觉得现在好到哪里。 他依旧被关在牢笼里，只是地点从会所和半山别墅换到了厘心岛。 姜葵要想逃离，在确保准备就绪前便只得维持现状模仿失忆的姜葵。他必须求欢，示弱，过着看似正常自在的生活。可每一次伪装都叫他痛苦，晏思道所作所为传达出的信息更令他无比迷茫。 乔放自然回答不出姜葵的问题，他只希望姜葵远离危险，平安回到四哥身边。 他思忖着当前位置几大步冲过去是否有把握拽住桥边的人，会不会伤害他的身体。这时，一直在车内沉默着的晏思道按下车窗，丢出一句话：“小葵，上车。” 姜葵身体一颤，对这声称呼既本能地想要臣服，又充斥着强烈抗拒。他的身子寒风中发颤，片刻，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属于你。” 不属于你，不会跟你回去。没说出的后半句表明了他的态度。 姜葵握紧护栏，他知道不能就这么跟晏思道继续生活在一起。厘心岛的日子固然安稳，可以养好身体、正常工作和学习，但他也清楚给颗甜枣再挨巴掌的滋味有多痛。小狗、英语老师、还有交付出去的心……有太多太多的见证。 姜葵眼神坚定，重复了一遍，这一遍声音更大：“晏思道，我不属于你！” 乔放心说不妙，回头看向四哥，等待指示。 只见晏思道冷漠地伸出手，手指上赫然勾着一条彩色编织手绳。 看到手绳，姜葵皱起眉，脸色微变。 此前节假日，花店内曾推出过用花朵编手绳和头圈的活动。那时他虽然贪玩，却不喜欢这些事情。他认为这些小玩意儿好看是好看，可惜太不长久，没个三五天花儿便要凋谢枯萎。如此一来，得到比没得到还要难受。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过。 芊芊听说后，为了让姜葵有参与感，没用真花点缀，而是选用各类花儿的配色编了三条手绳作为真花饰物的替代品。最后她编出一条留给自己，另两条分别送给了小陆和姜葵。 姜葵收到的为橙棕配色，恰与名字中的向日葵相配。他对手绳喜欢得紧，把它放在卧室的小木盒里，与多个写有“平安健康”的工资红包放在一起。 晏思道此时拿出这条手绳，无非是在警告和提醒。 身为性奴的日子里，姜葵思想受到局限，能想到最远的路即是死亡。即便逃出会所，终点也仅有死路一条。而厘心岛上无忧虑的少年体验过人的生活，尽管缺乏自由，但他到底有了人的情绪与牵绊。一年内，他切身体会了那个性奴二十年都没机会感受的情谊、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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