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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下，为逝者，为姜葵； 第二下，替辛百城，替辛家，为他仅见过一面的哥哥； 第三下，代表自己，为梦中那个随海而去的人。 辛裕的举动令晏思道心中微刺，仿佛看见那个小情人。 姜葵费尽心思从会所逃跑，遍体鳞伤地跑到七星酒店，以自投罗网实施谋杀报复，迎接死亡。而辛裕在移植审批结果出来前不顾辛百城反对只身前来为姜葵扫墓，也颇有几分迎接的意味。 说来可笑，从前从姜葵身上追寻辛裕的身影，晏思道总找不到郑伣口中的百般相似。现今反从辛裕的身上追忆姜葵的过往，同样是没有道理可言。 辛裕说的对，他们一起来，会怕的便不止他一人。寒风刺骨的忌日，对着墓碑上刚刚重新描过金的“姜葵”二字，晏思道竟闪过一丝熟悉的恐惧。 怕，怕将死之人的诅咒真正应验，怕爱恨永远落不得地。 辛裕提出想在这里一个人多待会儿，等下自己回去。李史钟忍无可忍，继续挣扎着对他发出讨人厌的声响。 晏思道嫌烦，招了下手，让Lam把他先带走。 他们走后，晏思道问：“敢一个人待在这儿了？” 辛裕拿起油漆罐边上的另一根毛笔，帮着把墓碑上剩余的小字描完，半开玩笑地说：“一个守墓的敢这么拼命护着，我想，姜葵肯定不是坏人。就算真有灵魂在，我相信他分得清，不会对我怎么样。” “对了，”辛裕落完最后一笔，抬眼问，“能跟我讲讲当年郑伣是怎么找到他的吗？我想多了解他的过往。尤其是我妈妈她……她也想多了解一些。” 这一年于郝委托多人调查，只能查到姜葵是由郑伣送去半山别墅的，参加过晏思道带出去的宴席，养了只小狗，更多资料就查不出了。 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人，没有身份信息，没有生活痕迹，一切存在只与金主相关，太过诡异。 他们清楚，得不到晏思道的同意，郑伣必然不可能开口。 见晏思道没有回答的意思，辛裕站起身，慢慢眨了眨眼，诚恳道：“对我妈妈来说这真的很重要。她非常内疚一年前没救下姜葵，也没早点儿发现他的存在，如果早知道的话……” “行了。”晏思道打断后面的假设，语气多了点儿不耐烦，“告诉于郝，不用为一丁点儿血缘折磨自己。她没资格揽下有关姜葵的责任。” 辛裕如愿留在墓地多待。 见晏思道真的留他一人，独自走出来，李史钟怨恨极了。他瞪红眼，恨晏思道和辛家人要在忌日这天过来糟蹋，死了也不放过，更恨自己没用，连姜葵来世的路都守不住。 李史钟掏出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那上面的纸褶皱且发黄，写的字不多。上一次写给别人的话还是园区内交代的工作安排。他翻开一页新的，李史钟用力写完，撕下来展到晏思道面前。 只见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你还要杀他一遍！ “杀”字下笔极重，落笔尾端几乎划破纸张。晏思道接过来，不怒，反勾起嘴角笑了。 “替他鸣不平？记得吗，今天是他的忌日，也是你生日。” 他们全部清楚今天不是李史钟真正的生日，但姜葵正是依靠这个众所周知的谎言去了狗场为李叔庆生。 李史钟被不避讳地提醒着： 你是姜葵成为性奴的关键一步，也是姜葵走向死亡的第一步。 你守着他的墓三百来日，到底是在替他悲哀，还是替自己赎罪？ 身处会所多年，从巅峰至低谷，李史钟认为自己早已看透人性，活成半人半奴的邋遢样。唯独姜葵每次见面时一声声真心的“李叔”拉着他，没叫他彻底与那个地方同化。 李史钟的表情痛苦到无法自拔，因为说不出话，只得痛苦地嚎叫。他当然清楚姜葵利用狗场逃离又不忍心地塞给他那块玉的原因，正是全部知晓，他才在告知晏思道所有有关姜葵的事情后自请来做这个守墓人。 现下他怪晏思道带辛裕来，可说到底，他有什么资格怪罪别人。他，晏思道，会所……他们都是杀害那个可怜性奴的凶手。有的下手早，有的下手晚，除非真到法庭上定罪，私底下比较没有任何意义。 姜葵一辈子连个身份信息都没有，注定讨不回所谓的公道。 走出墓园的路上，晏思道对Lam说：“蛋糕拿去给他吧。” “现在给？”刚才晏思道下车时没说要带上，显然是没打算送，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又决定给李史钟送去蛋糕，Lam明白要给予反弹空间地确认清楚。 “现在。”晏思道的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带着些说不出的倦意。 在郑伣讨要来的狗场监控视频里，姜葵笑盈盈地给李史钟切蛋糕许愿，笑容不是假的。李史钟许下愿望要姜葵来年再为他过生日，姜葵表现出的无奈也不是假的。 姜葵实在太会撒谎，未能付诸真心便难以分辨出他的虚实真假。他对送他去会所的人说“晏先生对我好，如果我求，晏先生一定会同意来年我再来给李叔过生日”。但也是在同一日，他悲怆地亲口跟晏思道说出那句“你对我不好”。 Lam送蛋糕出来恰好和辛裕遇到，他们一同走向晏思道所在的车。辛裕让他稍等，自己有话要对晏思道单独说。 辛裕走过去敲了两下车窗，对晏思道说了句感谢，然后说：“我特意让卫生厅的人不要电话通知，明天亲自去医院拿审批报告。你有空吗，要一起去吗？毕竟肾源是你帮忙找的，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第一时间知道。” “不用。” “好吧。”辛裕似乎猜到了他的回答，继续直白道，“这次如果还是不行，今后就算了吧。” 晏思道问，什么意思。 顿了片刻，辛裕微弯下腰，手肘靠在车窗处，轻松地笑道：“我感觉得出来你其实没有多爱我。也不是，或许喜欢吧，比喜欢别人更多些感觉，但是……我感觉不到多少。以前很少，现在更没有多少。 “总之谢谢你，这次如果不行就不行吧，以后不要再帮我了。” 顿了顿，他又说：“要是我走了，你别像对待姜葵这样对我。这些毕竟是家里人做的事。” 辛裕言下之意，虽然晏思道是公开认下的小叔叔，但终究不属于一家人。 他们第一次掰开揉碎了讲到爱和死，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辛裕的大方与真实令晏思道隐约想起一些当初对他深感兴趣的原因，他忘了太久，不知不觉竟也放下了许久。 晏思道未辩驳辛裕的话对或错，他轻笑一声，道：“看来我和辛百城都小瞧了你。” 辛裕站直身子，哈哈大笑着说：“谢谢叔叔夸奖。”
第25章 二保一 晏思道回市中心与经理人见了一面，等待下一个会议开始的间隙，他再一次打开岛上的监控系统。 这种监看频率不算正常，几小时前他才看过一次姜葵在睡觉，此时再看，里面的人无非是在用早餐，或是准备要去弥山花店上班。 可晏思道今天在墓园停了太久，几乎被姜葵彻底消失的错觉覆住，太需要感受姜葵仍活着的气息。睡觉也好，流泪也好，吃饭也好……那些能够证明姜葵没有死，真正活着的画面就好。 果然，屏幕上穿好外套背上包的姜葵一如往常那样，正站在乔放面前喝水。应该是刚服过药，太苦，要用大量的水冲淡味道。 他们准备好了正要出门，姜葵忽然想到什么，回身跑上楼为搬到屋内阳台的花盆浇水，再用小铲子松土，拍土。 从视频中只能看到姜葵团成一团蹲在那里的背影，他的身体完好地挡住正面花盆处的视野。 画面放近了看，盆中的土随着姜葵用铲子的动作往外挥了不少。尽管最后这些土被他双手搓成一捧又放回花盆，还是有些模糊的黑色痕迹散在白色瓷砖上。 晏思道登出后台，发了条信息出去。 于是当姜葵“照顾”完那些没长出花的植物下楼时，乔放拿出了一件外套给他。 “我看了眼天气预报，晚上会降温，还是穿这件吧。”紧接着，乔放上前自然接过姜葵脱下的背包，边放到桌台上打开边说，“阿姨做了些甜品，我给你装了几块放进去，你下午饿了可以吃。” 虽然觉得这位管家事情很多，姜葵还是绷着脸照做，换上了那件兜里干干净净的新外衣。 厚衣服换过，口袋没有藏东西，背包里的物品检查过无异样。为姜葵关好车门，乔放收起笑，迅速掏出手机回复：「四哥放心，一切正常。」 姜葵的一切正常与一切不正常在某些时刻基本无异。当晚，晏思道完成此行的必办事宜，没多作休息，决定提前一日返回厘心岛。 正如来时消息能传到想知道的人耳朵里，晏思道要走，消息同样不会完全遮过去。 只是这次消息传得比想象中的要快上太多，不等离城，于郝就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临时变更行程的路线，追着驶离市中心的车找了过来。 这已不是于郝第一次如此。一年下来，她试图追找过晏思道不下三次。原因很简单，她要知晓姜葵现如今的下落。 若说晏岐真对于姜葵的生死还持有一丝怀疑的态度，于郝则是百分百坚定地认为姜葵没有死。她向晏思道提供不了确切证据，也从未跟辛百城父子或其他人提起过这个想法，只是莫名其妙坚定地认为姜葵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与姜葵只见过一回，但于郝认定他们之间生出了某些深切的感应。 晏思道离城通常会有一辆车在后跟随，一来确保安全，二来备以扰乱视线。待行至车流较小的边郊大道，于郝直接把车开到最前方，斜着猛踩刹车逼停了他们。 为防止车上的人没有耐心，下车后，于郝走近前来对着晏思道的第一句就是：“我和辛百城正在办理离婚手续。” 晏思道不清楚于郝当初具体是如何得知辛百城隐瞒的代孕真相，他同大众一齐看见的是辛家私生子的传闻压得极好，在外人面前，于郝与辛百城仍旧是对儿恩爱夫妻。 晏思道下了车。Lam和后方车内的人也跟着走出来。 “Lam，让他们别挡道。”晏思道吩咐。 于是Lam朝后面摆了下手，其余人便回到车里，默契地将车窗也全数关上。他自己则走到前方将于郝的车开到一旁。 晏思道听得出于郝此次特意告知自己要离婚的原因——让他信服她能够与姜葵站在同一边，不会让辛家人再伤害到姜葵。然而他不为所动，直言：“这婚要是好离，你不会拖到现在。” 于郝的娘家虽说近十来年不比从前，但她的双亲和祖父到底都曾是政界有头脸的人物，且于家与辛家是世交，双方商政联姻牵扯得极复杂，绝不是能说闹翻便闹翻的关系。否则当年急于求子的辛百城不会非要把代孕胚胎的第一选择落在他与于郝之间，除了因两人感情好，必然也是考虑到日后算起来，姜葵的血统可以有个被认可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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