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星下意识去看床头,那边赫然放着哥哥刚拿进来的冰块。 没听话去冰敷,有点后悔。 但是温南星不想拒绝视频通话,不过一天时间,他没想到会那么漫长。 “好,要看。” 镜头先是落在那一窝小声啾啾的小鸟家族上,温南星对鸟类研究不深,看不出到底是麻雀还是燕子。 不过这个季节,燕子应该准备南迁了吧。 小鸟们只零零散散长出表面一层羽毛,挤在鸟妈搭建的暖巢里,和同班们依偎着相互取暖,尤其可爱。 “看到了,有好多只啊。” “三……四只吧,壳还在呢。” 温南星‘嗯’了声:“现在不想看它们了。” “想看你。” 一颗平淡如水的老心又猛地剧烈跳动两下,岑黎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沉稳,然后快速翻转镜头。 夜色沉闷,显得这张白净的小脸都凝重了不少。 才七个多小时没见,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层屏幕的原因,岑黎发觉他的宝贝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雾。 岑黎心有疑问:“今天还顺利吗?” 温南星摇摇头,将话题转了个弯:“我好像出了个柜。” 空气中忽地寂寥,仅剩下小鸟儿叽叽喳喳,似乎是在朝它的爸爸妈妈们撒娇。 温南星说得风轻云淡,岑黎心里风起云涌。 “什、什么?!”他声音差点像那九曲十八弯的道路,劈叉又迂回。 “怎么了?他们不同意?没关系,这很正常,一般情况下最亲近的人反而不会一下子就接受的。” 岑黎后知后觉,踌躇着问:“今天不高兴是因为……这个?” 没得到对面的回答,岑黎稍稍凝眉,继续说:“这不是你的问题。” “设想除去睡眠时间,普通人的一生也不过是一万多天。每个人的一万多天都必须一模一样,像复制人一样生活,不是太无聊了吗?” “谁规定星星你一定要坐上从南城到冬城的列车,谁规定了呢?你当然可以中途跳车,前往海边看一眼。” “只要你想,你当然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而不是他们喜欢的,知道吗?无论喜欢的人是男生还是女生,喜欢的是捕鱼还是绘画,只要是你高兴的就好。” “至于他们接不接受……”岑黎思忖一下,“那似乎是我该考虑的问题呢。” 鼻子骤然发酸,眼睛也不舒服。 好奇怪。 今天眼角为什么一直发痒呢? 温南星拿指甲抠了两下,还是很痒。 像柳絮飞进了眼睛。 “我好像。” 温南星一瞬不瞬地望着屏幕里的男人,说:“有点看不清你了。”
第46章 “你是成年人,有独立思维,能自主决定,只有机器人才会按照既定的程序去做事情。” 岑黎目光温和且坚定:“别想了,今天太累了是不是?” “喝杯牛奶,睡一觉——” 恰逢此时,门口敲门声响起。 温南星小声吸了下酸软的鼻子,平复了一下呼吸:“我先挂一下。” “好。” 进来的是温颂,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偷听到了两人通电话,温颂手里确实端着一杯牛奶。 温南星什么也没说,温颂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牛奶递到他面前。 “加了你喜欢的蜂蜜。” 和在医院外找到他一样,温颂坐在他房间的这几分钟里,仍旧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但其实不止是今天。 温南星还记得小时候许多次他被爸爸批评,躲在地下室幼稚地打算绝食的时候,哥哥就会偷偷跑来安慰他。 小温南星总是泪眼婆娑地看见哥哥伸出两只手,然后听他问—— “猜猜哥哥哪只手里有东西?” 小南星哽咽地点他伸出的拳头:“左、手。” 然后就能得到一颗橘子味的硬糖,有时候也可能是草莓味。 他吃糖,哥哥就会用糖纸给他折星星。 甚至半开玩笑地说他要把星星都存到透明罐子里,等小南星三十岁的时候,再一个一个拆开回忆这些黑历史。 小南星有仇当场就报的性格明显是从小培养的,呛他说等自己三十,他就要四十了。 小温颂弹他脑瓜崩,重复他们之间只差了七岁而已。 小南星不理解,反正他觉得三十七和四十,四舍五入一下,没什么区别。 然后又是一个脑瓜崩。 两个小孩在尚未懂事的时候便谈天说地,什么都聊,也谈及过未来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比如小南星神采奕奕地说自己要当厉害的音乐家,哥哥却稳重地表示他要成为精英。 这个在中学作文里时常会出现的命题,他们却早早思考过一遍。 年幼的小南星自然不懂什么事精英,但模糊地明白,那应该也是特别厉害的人物,所以他跟哥哥约定,他们一定都要变成很厉害的大人。 回忆戛然而止。 温南星抿了口牛奶,甜滋滋的液体顺着喉管淌进胃里,暖呼呼。 他喊了声:“哥。” 这就像一个信号,一个表示‘我愿意和你交流’的信号,久经商场的温颂明白,见过形形色色人的温南星也明白。 温颂依旧柔和地看他:“嗯?” 然后摸摸他的头:“又跟爸置气了?” 温南星咬了下嘴唇。 温颂微叹一气,接着缓慢地说:“他老了,星星。” 仅仅只是一句话,温南星便有些溃不成军。 每个人都没办法阻止时间的前进,他明白,同时也明白,亲人不可能陪自己走完一辈子。 可更是因为他清晰明了地认识到生命的短暂,才更希望能够坚持自我,表达自己的意愿。 可在亲情面前,这些都是尤其困难的事情。 一边是绚丽的虚幻世界,一边是残酷的现实世界。 他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害怕失去唯一的家人。 “你也已经不是小孩了,你应该想一想自己的人生,至少……” 温南星攥着杯壁的手更加紧。 温颂顿了一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还是一样的。 温颂和他印象里的哥哥形象还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是,这次没有小星星。 - 也不知道是分离焦虑还是所有异地恋的情侣们都这样,温南星这两天特别依赖电话。 语音通话、视频电话……占据小小的聊天框。 文字显得尤其单薄。 “还好我现在是个病人,还是个闲人。”不然真顶不住男朋友这么黏他。 不过后半句话岑黎没说出口。 他是个行动派,要是温南星说一句想他,自己应该会驱车四百公里,来回七个小时去看对象一眼。 嘿,还真别说,这点倒是和异地的情侣们一样。 赶生赶死,就为了见一面。 相较于岑黎每天都顶着大黑眼圈起床,每每午夜梦回的温南星倒是睡得安稳。 偶尔惊醒,他也能听到身侧还有一道迷糊着在念童话故事的声音。 所以夜里就算再静谧再混乱,至少潜意识里他知道,这次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周末出院的人很少,进院的人却很多。 大多数人的思维都是挤着假期的时间跑一趟,或多或少的从身体里摘掉些东西,亦或者植入些什么。 岑黎睡不好的根本原因,除了需要充当一位合格的‘讲故事大师’以外,还得帮衬一个家庭渡过危机—— 屋檐下的窗台边上筑巢的小鸟一家日出而作。 早间七点,小鸟爸妈们就煽动着翅膀,飞出去觅食,小鸟没有庇护,叽叽喳喳地叫鸣。 这可把岑黎急坏了,在鸟爸鸟妈回来之前,他就承担起看守的职责。 ……一边守在窗台边一边打盹。 若是有其他鸟类路过,他会徒然清醒,警惕得和叼着猎物回来的鸟妈一样,瞪着圆溜的眼睛。 手机上的通话仍在继续,岑黎不知道通话有没有时长限制,会不会自动挂断,挂断的声音又会不会吵醒熟睡中的人等…… 能听到温南星的呼吸声,但是触摸不到人,那是一种折磨,惩罚他那时候的放纵。 而事实证明,通话时间有无限制这件事有待考究,两人的手机才是恋爱道路上莫大的阻碍。 秒数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不停地波动,眼下正是十三个小时十三分,差那五十多秒。 岑黎等着这意义颇大的数字跳转。 然而最后一秒的时候,通话就自个儿断了。 手机忘了插电,关机了。 岑黎:“……” 气急败坏想摔手机,但是又硬生生忍住了。 …… 在医院里住了近一周,回家又修养了一周。 再跑医院拆制动器,等完全摆脱,已经是两周以后的事情了。 两周以来,岑黎几乎每天都像完成任务似的,进行康复训练,每天来回握拳,像个傻子那般捏空气。 当然这还真是温南星给他布置的任务,复健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就是有人像老师一样严格地盯着他,以至于岑黎也的确不敢松懈。 那么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位盯着他的是温老师。 “你这看来是不能撸铁了,到时候手再废了。”陈跃一手撸串,拿余光瞥他一眼,“诶,我怎么感觉你恢复得不错?” 岑黎摊手作无奈状:“有人监督。” 陈跃了然:“医生啊?也是,他们就是专业的。没想到医生,对于这个伟大的职业我突然有点肃然起敬了。” 岑黎‘嗬’了一声,还无情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成分他不多说。 于是陈跃敏锐捕捉到一丝不对劲:“……等会儿,你说的这位监督人,应该不那么专业吧?” 岑黎锁上手机,反着压在桌上,透明的手机壳底下突兀地放着张拍立得:“你觉得呢。” 陈跃:“……” 我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桌底。 “你没救了,真的。” “你又被骗,也是真的。” 陈跃:? 他只是相信爱情而已,他有什么错? 退一万步讲,难道反反复复揭他伤疤的岑黎就没错? 陈跃捂胸口:“寒心,真正的寒心不是——” 岑黎礼貌微笑,然后关上耳朵,不准备在这里继续听他讲寒心的故事。 吃过饭七点,路灯已经开始运作,行人走过便噼啪亮起,宣告着夜晚即将来临。 走在小道上,岑黎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手机侧面,像醒烟似的。 即使温南星今天提前跟他说过,晚上会出门一趟。 但是和家人一块吃饭还是出去看电影之类的,就成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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