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也犹如石块一般沉入了海底。 手机被收回口袋,又被摸出,犹豫许久,岑黎还是拨过去。 只是这次的电话一小时都没通。 直到半小时后。 本该接通的视频被人转了语音,这让几周以来尝到甜头的岑黎察觉到莫名有些奇怪。 “你到了吗?”/“还在外面?”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岑黎首先回答他的问题:“下午的时候就到了。” 但其实平安到家的讯息已经是两小时前发的了,岑黎只当是他没看见。 温南星‘唔’了一声,看向头顶即将到站的地点,然后吞吐着说:“嗯,还没有回去。” 岑黎微微沉默:“和朋友玩吗?注意安全,记得把手机调成声音。” 长途汽车上很安静,几乎没有傻子会选择在夜间赶路。 温南星把窗户关上一些,试图掩盖住车轮滚滚的声音,然后他‘嗯’了一声。 快九点了。 岑黎犹豫,但终究只是嘱咐他:“不要太晚回家,不要单独一个人,晚了就让家里人接你。” 温南星毫不犹豫:“好。” 紧接着便是一个车轮打滑,以及司机猛踩制动。 温南星不可控地倾身撞到车窗玻璃上,好在窗户开得并不大,没把他直接甩飞出去。 “哎呀,怎么搞的!突然刹车要吓死我们啊!” “我喝水呢咳咳咳……哎哟喂呛死我了……” 车厢内忽地变嘈杂,原来不是没人,只是椅背挡着,所以坐在后排的温南星瞧不见。 此刻人群大声小嚷,司机不得不先安抚大家:“都别急都别急,应该就是路面打滑,指不定是哪辆车漏了油……哦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吧,搞不好是泥巴沾了水……别着急啊各位,我看一看。” 岑黎在手机对面,依稀能听见一些声响,他心里忽地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有些不确定:“怎么了?什么动静?” “啊……旁边有一辆车突然坏了,停在马路中间不能动了。”温南星说,“大家都受到了一点影响。” 毫无破绽呢。 “你没事吧?”疑虑比不上安全重要,那个冒尖的想法又被摁了回去,岑黎和他说,“这样,等你到家我们再说。过马路当心,记得看两旁的车辆,不要玩手机,知道了吗?” “嗯,我没事,好。”温南星嘴上应着,实际巴不得岑黎快一点挂断,他怕露馅。 可或许是上天偏要惩罚撒谎的小骗子。 司机尝试了许久,又下车检查过一番,仍然无法发动车辆。 没了办法,他挠挠头只能带着歉意和一众乘客们说前面还有一个公交站点,这辆车已经没办法继续行驶,他们只能等候下一班车,或者在这里打车。 可乘客又不蠢,这边算是偏僻的区域,再说了大晚上的谁敢一个打车。 那还不如一块坐大巴车安全呢! 起码人多。 “都到这儿了,大家应该都是去南镇的吧,要不就……拼个车嘛!” 温南星心头一跳,匆忙地说了一声:“那我先挂了,一会儿到——” 电话那头还未挂断的人没让他说完。 细密的人群声混杂着风声,像小刀一般划过耳朵。 岑黎忽而沉声问:“你到底在哪?”
第47章 大家常说,旅游无非就是从一个活腻了的地方离开,再到另一个其他人活腻了的地方去看一看。 好像这样,生活就会更有盼头一些似的。 毕竟城市那么多那么繁杂,一辈子都看不完全世界。 但温南星这趟一点也不像是来旅游的,他全身上下除了衣服穿得完整,其他没有什么东西是带全了的。 连耳机都有且仅有一只。 这里的夜景并没有方才车上的乘客们所说的那般可怖,周遭反而灯火通明,这一条路上甚至有二四十小时便利商店。 距离南镇还有两公里,距离海湾还有三公里。 算起来拢共一小时的车程。 所以在一群人的商量之下,愿意继续等末班车的人等车,想找人一块拼车的到处挨个询问。 几个陌生的人三言两语便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今晚的天穹见不到一颗星星,连月亮都害羞地藏在云层身后。 温南星随波逐流,跟着他们一齐在车站坐着等,但不玩手机,因为有人嘱咐他要保持电量,保持电话通畅。 他后背挺得直溜,观察着头顶的星空,倒是显得有些易碎。 于是一位好心的女孩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拼车,但温南星摇摇头,说他自己有点饿,不打算现在就走,拒绝了她的好意。 恨不得打飞滴过来的岑黎,没在公交站寻到人,倒是远远地,隔着玻璃橱窗看见了一个正在等泡面的小骗子。 两周的时间能让一个人产生许多变化,不仅是头发长短,还有神态。 语言描述不清,但岑黎只觉得,似乎又重现了第一回见面的场景,青年对任何事物都保持冷淡。 岑黎沉默地穿马路,心绪升腾。 温南星坐在店里,本就不算好的天气突然开始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在他眼前形成雨幕。 他似有所觉抬眼,雨幕中三三两两行人或奔跑或撑伞,以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可也有不打伞的。 就像松弛的外国人,风吹雨打惯了,淋雨倒是成了一种享受。 直到他发现,马路对面正朝他缓步走来的人,有些眼熟。 泛不起波澜的眸子在隔着玻璃窗,同对方视线相撞的时候,有了点浮动。 对方穿的是件冲锋衣,雨水落在他身上也只是替他冲刷衣物上的泥泞罢了,最终还是汇集到地面,形成一滩积水。 几秒钟的时间,男人清晰的五官便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他的眼皮底下。 面对那张明显又冷又沉,如同今夜带有凉意的雨一般的脸,温南星张了张嘴又合上。 两人视线交汇,像对峙,又隐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岑黎无声地喘一口气。 秋雨无情,他到底还是先脱了自己的衣服给这个小骗子披上,然后淡声:“不要告诉我说这是你的晚饭。” 泡面已经闷了五分钟,香气满溢。 “不是,”温南星快速否认,“我吃了晚饭才出门的。” 这是真的,但没吃多少也是真的。 闻言,岑黎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没比刚才好看多少。 动作够快的,他要是没打这一通电话,温南星是打算明天再和他说这件事? 真是个小骗子。 温南星还在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打开那碗牛肉面,只见岑黎忽地背过身,朝收银台方向走过去。 和收银员说了三两句话,紧接着又回来。 “咚。” 很轻的一声纸杯碰桌面的声音。 关东煮,旁边是个纸袋,大抵是脆骨肠之类。 温南星抬眼看他,眼底像是蒙着一层水雾气,茫然,也有点委屈。 “不是饿吗?看我做什么。” 岑黎挪开视线,似乎这样才能维持自己目前的冷厉形象。 大抵是真的有些饿,岑黎也是真的怕他吃不饱似的,点了好几串都是实打实的肉丸子。 但对于小鸟胃的人来说,消灭一半已经是极限。 看他仍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岑黎上牙碰下牙,摩擦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饿?” 温南星摇摇头,轻打嗝:“吃饱了。” 再吃多,晚上容易积食,睡不着。 “那我们,现在回去吗?”温南星看了眼时间,又说,“已经没有末班车了。” 岑黎回以他一个‘你想怎么办’的眼神。 温南星指指隔壁那家亮着灯牌的旅馆,意思很明确,住一晚吧。 他没忘记岑黎手上负着伤。 还气着了。 可实际上,在从马路对面走到便利店的时候,岑黎心里的气就已经消了。 再换一种说法,他压根没气,不过就是担心温南星一个人天南地北跑来的安全问题。 毕竟温南星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如果不是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偷摸跑来的话,他会更欢心。 旅馆亮灯的牌子就在眼前忽闪忽闪,接触不良一般,算不上什么好住所,但能够给雨夜无家可归的人一个落脚的地方。 “走。” 岑黎面无表情迈步,但却是跟在温南星步子之后。 装模做样,蔫坏。 小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出便利店前,岑黎顺手买了把伞,接着撑起,倾斜。 像极了一位恪守职责的随行保镖。 就算是小镇也有夜生活,比如接近十点半的街道,烧烤摊上依旧有喝酒碰杯谈天说地的畅聊声。 再比如这时候有位‘卖火柴的小男孩’,围着他们俩一个劲地推销:“哥哥,买一束花吧,买一束漂亮的花吧。” 至于为什么是卖伞而是卖花,也许是独属雨夜一种的氛围。 就像他们玩乐器的经常被人说:理想能当饭吃吗? 看着那一枝枝包装精美的花束,岑黎莫名不爽,他刚才分明听见小男孩对着另一对打伞的小情侣说的是‘买一束花送给漂亮的姐姐吧’。 到他们这儿,漂亮‘姐姐’成了漂亮花。 也不能算作送礼了,只是单纯地想让他俩买下最后两束花而已。 所以区别就是——他们是同性情侣,而那对是异性。 温南星倒是没注意这一个小插曲,他现在关心的是一会儿的住宿,关心旅馆会不会满员,是应该开一间房还是两间…… 进行思想斗争半分钟,手心蓦地被塞进来两束花。 嫣红,挂着小雨珠的玫瑰。 温南星带着疑惑望向他。 岑黎解释:“最后两朵,让他早点回家。” 小男孩收了钱,没回家,反而是一溜烟跑进了隔壁马上准备歇业的文具店,出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宁可自己淋雨,也要保护怀里崭新的那只文具盒。 “……”那么只能改口了,岑黎咳嗽一声,“送你的。” 温南星接过两束火红,比炭烤炉上的火苗都炽热:“哦。” 就哦? 岑黎:“。” 花型呈高杯状,殷红色卷边盛开,似是象征风情与高傲。 嗅了嗅花苞清浅的香味,温南星仰头笑:“谢谢,我喜欢。” 岑黎眼观鼻鼻观心。 还有什么可生气的,面对这样一张明灿的脸,你好意思不做表示? 不过就是借着机会,第一次送花呢,腼腆又生涩。 岑黎挠挠后脑勺,小声嘀咕一句‘喜欢就好’,继续给人打伞。 倾斜的弧度愈发大,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右肩上一团被晕染成深色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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