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悲伤有如黄土一层一层顺着指缝漏下压在心口,蜿蜒的沟壑将他的身影揉碎在荒山,宛如一株没有方向的荒草。 再回到房间时祁闻坐在床边等他,祁硕猜到了他会说什么,先发制人道:“他让你来劝我的?” “哥哥,爸爸说你得病了。”祁闻点点头,稚嫩的小孩音响起,“你要不听他的,你不能也变成一个疯……” “滚出去!”不等祁闻说完,祁硕敛下的眸中盛满阴冷立即打断他,“滚!” 祁闻被吼一声吓到了,他遛下床挪着碎步出了房间。 怕你变成一个疯子。 好贴心的好伟大的关爱。 冷声赶走祁闻后,祁硕手撑着地坐在门后在墙角使劲磕了两下昏沉的脑袋。 第二天他们一家人分道扬镳,祁硕没和他们打招呼一个人回了家。 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自己对着镜子换了敷料。伤疤实在狰狞丑陋像蛆黏在后背,他自己都厌恶至极。 手机的钢化膜还是碎的,他剥下来丢进垃圾桶。 得买新的了,过些天再说吧。 过些天,过些天,林琛生日好像快了。 他去卧室拿起桌上的画册,指腹捻起几页纸翻了翻,之前说想要补的四张一直没时间补。 还会再补吗? 够呛了。 祁硕布满血丝的眼睛颤了颤,又重新将画本丢回桌面。 睡前照例他蹲在柜子前找安定,翻来翻去只找到几个空了的铝盒。 今夜注定难捱。 祁硕蜷缩在床上,头疼到他能感知太阳穴里的神经膨胀。闭上眼红色的血流如黄河般眼前奔涌,恍惚中总能幻听到梁春华凄惨的笑声和对他哭喊着的道歉。 天气热他汗津津的后背就和架在火炉上炙烤,心里急得就像放进千百只蚂蚁来回穿行。 祁硕抓了抓后背的伤口,冷汗从额头直往下留。 半夜他实在受不了从床上爬起,窗台边月光映出他的轮廓。他侧头看着床头镜子前里颓靡失神的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伸拳砸碎镜面。 大小不一的玻璃渣瞬间从镜框中掉落,碎裂声难得让这个死寂的房间有了点动静。 玻璃割破祁硕的拳头,红色的鲜血同时从七八个伤口中冒出。 看着流着血的手,他竟也感觉不到疼,又或者说这份疼让他稍稍清醒一些不那么迟钝。 他踢踏着拖鞋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冲了冲,粉红色温热的血水一圈圈流入下水道。 过后的祁硕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没有光线的房间内他两眼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吊灯。 好不容易到黎明天亮,祁正涛打电话过来问他去不去医院,他苦口婆心真诚地劝说了很多。 多年不见的父爱突然泛滥,祁硕听着很不适应。期间的他一直在沉默,他抠着手背上一些刚刚干掉的血痂,然后慢慢挤出来新的血液再擦干。 直到手机里林琛视频通话中断的提示弹出,祁硕认命般地向着窗户闭上发酸的眼睛,“走吧。”
第95章 我没事 祁正涛的动作很快,打完电话没一会就开车到了祁硕小区楼下,迫不及待地拉着祁硕直奔精神病院。 祁正涛刚进医院就因为挂号插队和人吵了起来,祁硕嫌弃地睨他一眼,躲开他们拿着电子就诊卡上了楼。 门诊就在二楼,身边路过一些手腕绑着束缚带做检查的病人时,他当真感叹造化属实弄人。 还是去年那个张大夫接诊的他,他认出了祁硕,轻声问着:“是给你妈妈买药吗?” “不是。”祁硕递上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挂号单,“我自己。” “嗷。”张大夫抬头看着祁硕,眼珠子左右转了两下压下少部分的惊奇,语气正常地问:“那你妈妈咋样了?” “自杀了。”祁硕的声音很平淡,看不出任何悲伤。 这时候祁正涛喘着粗气赶进诊室,“他妈死了!我想着赶紧看看这孩子,他妈疯病会不会遗传,影响他以后吗!” 张大夫眼中的震惊没收住,又看了下祁硕的挂号单,低声叹了口气,“家属别激动,他的情况我先慢慢了解,您方便出去一下吗?” “不方便,我呆着呗,他要是说不上来我给他说。” “你滚出去!”祁硕舔了下嘴唇喊了一声。 祁正涛尴尬地笑笑,“嗷。那我外面等你。” 张大夫问:“我先看看你妈妈的病例。你肩膀受伤了?” 祁硕点头:“嗯。” 张大夫说:“不是自己弄得吧?” 祁硕说:“我妈砍的。” 张大夫注意到了祁硕手背的纱布,“手上的伤呢?” 祁硕说:“自己弄的。” 张大夫问:“有过别的自残吗?大概什么时候?” 祁硕想了想,“初中。” 张大夫说:“有自杀的想法吗?” 祁硕摇头:“目前没有。” 张大夫看见他时不时发颤的肩膀,“你是不是很紧张?能自己入睡吗?” “有点吧。吃安定可以。” “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有过。” “那是怎么好的?” “我忘了。” 祁硕填了几个表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等拿到手里各项指标都异常的诊断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重度抑郁,重度焦虑,轻度躁狂。 还有神经衰弱。 张大夫看着诊断单说:“我是建议你住院,主要是这个情况容易发展成双相,那就不好治了。” 祁硕握着诊断单的手骨节发白,七月的天气他的手格外冰冷。 “住院?”太久没出声他的声线有些沙哑,“我……住院?”他确认性地问了两遍。 祁硕攥紧拳头,手背的伤口有些撕裂的疼痛感时他缓了口气。 他有来这里的勇气已经很不错了。 让他住院,和梁春华一样住进这个可怕的医院里。 那个被关死的病房,和囚笼一样的走廊。 祁硕胳膊碰到了大腿,手串在胳膊上压了一个印子。 祁正涛此时强行推门而入,张医生问他:“孩子爸爸是吧?” “是。” “我这边建议让他住院,癔症有遗传的可能,并且他现在情况的确不太好。” “住!必须住!我陪他住!我就说家里那疯女人是个祸害,他当时就应该跟我出来!” 祁正涛一个人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说了很多,祁硕都快忘了他是怎样站起来走出那个诊室的。 脚步沉重到仿佛加了一把镣铐,每走一步他就像一位即将锒铛入狱的囚犯。 祁正涛交完费出去吃牛肉面了,祁硕没胃口呆在医院里。此时已是中午,这医院都是准点下班,院子现在里没有多少人。 “癔症有遗传的可能。” “考试紧张是你焦虑最好的证明。” “拖下去有可能发展成双相。” 祁硕坐在洋槐树下的长椅上,有些贪婪地晒着太阳。阳光裹住他的身形,但驮着的背格外落寞,地上的影子只有小小一块。 烈日灼身,后背的伤被日光烧得有些发疼。 他仰头眯眼看向远处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指尖勾下腕上的手串在手心揉搓着叹了口长气。 有病了,终于也有病了。 有点意料之中,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一直在逃避,不愿意承认罢了。 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眉头锁得更紧了,脸也跟着太阳烧了起来,他抬手抹了一把酸胀的鼻子,眼神晦暗难辨。 诊断单在一旁发着亮光,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毋庸置疑是林琛的电话。 这些天林琛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打了很多个电话,有些他没看到没时间回,有些他看到了却不知道怎么回。 从第一次就选择沉默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要永远地闭嘴,这摊烂泥没有必要多拉一个人进来踩两脚。 并且现在以他匮乏的表达力,的确不能给林琛解释出一个完满的答案。 太阳晒得祁硕僵硬的身子稍微缓和些了,但重新拿起手机时他的胳膊还是抖到不行,刺眼的阳光让他低着头将手机亮度拉到最大。 他很多次都想按下那个视频电话的接听,但“三级甲等精神病专科医院”的牌子就立在眼前。旁边一辆车转头而过带过一阵小风,吹起了泛白的诊断单。 一切都在时时刻刻提醒他此时的身份。 而林琛是真着急了,祁硕一个消息都不给他回,要不是身边人拦着他都想报警。 林琛给祁硕发了一堆语音,祁硕一条条点开放在耳朵旁听着。 短暂几秒林琛终于看见了备注下正在输入的提示,但他什么也没收到再一次打去了电话。 祁硕照例没有接。 “我他妈知道你能看见消息!回我电话你人呢!” 林琛在老莫店里原地转圈不停地打,来一个电话祁硕挂一个。 “驴啊!拉磨呢!”万梓旭喊了林琛一句。 “滚!” 这场只有手机铃声的较量中一朵洋槐花从树上掉下,正好砸在祁硕的头顶,此时他点开林琛的新一条语音:“给你三分钟,要么接电话,要么三分钟后我买机票过来。” 林琛的威胁很有用,再一通电话过来时祁硕终于接了。 “喂。”祁硕的声音很低。 林琛怒气冲天地吼着:“你他妈这几天人呢!死了吗!” “没。” 林琛快气炸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周!一周你他妈不搭理我当我不存在吗!” 天气干嗓子也干,一个字祁硕说的很吃力,“没。” “你到底怎么了?死了残了的长个嘴不会说话吗!哑巴了吗!” 之后多了几秒凝重的停顿。 “林琛,我们要不分……” “你说什么?”林琛给身边凑热闹的万梓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没什么。刚刚买橘子让他给我分开装。”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这么多天我找不到你出什么事了!阿姨怎么了还是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什么你告诉我!你他妈别当哑巴!” 祁硕试图安抚林琛,“林琛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操了!傻逼你有种憋着吧,你等上学的!除非你他妈永远当个王八躲着!不然你迟早会张嘴!” “嗯,先不说了,我还忙。” “你他妈忙个几把啊!喂!喂!” 林琛本就崩了盘的心态彻底被这一通电话搞碎了,顺着毒辣的日光他脑海中一些不好的念头愈演愈烈。 “我得去趟西北!我要去找祁硕!”林琛将手里的抹布摔在桌上,冲着万梓旭喊着。 “啊?”万梓旭在拖地,被林琛一嗓子吼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气冲冲走上前捡起抹布砸林琛怀里,“你他妈有病啊!”
146 首页 上一页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