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曜年却误解了他的沉默,突然道:“如果你实在想发稿,我这边可以给你顶住压力。就说我要洗白自己的形象,所以安排你写了这篇稿子。” 寒曜年竟妄图用这种方式把他和公司摘出来,贺初秋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摇头:“谢谢,但不用了。” 寒曜年:“可你……” “寒曜年,我没那么死脑筋,”贺初秋轻笑一声,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足够冷静,“记者选题被毙掉是常态,就算写出稿子也可能进仓库。而且这种重大消息,我们这种网媒爆出来也没人信。还不如以官方为准。” 似乎被他这番话震住了,那边迟迟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寒曜年才说:“视频采访。” 贺初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寒曜年:“你要做我的视频采访吗?” 贺初秋突然回过味儿来了:“寒曜年,你这是在补偿我?” 寒曜年不置可否:“我在商界还算有些人脉,你以后如果有想采访的嘉宾,或者是需要赞助商,都可以找我。”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 贺初秋心情有些复杂:“寒曜年,你没必要这么做。” 寒曜年不以为意:“举手之劳而已。” 贺初秋和周成定了视频采访时间,他本来已经对稿件不抱希望,却没想到事情竟然迎来了转机。 起因是易思弦前董事长易明旭发视频痛骂央电和寒曜年,称他们企业和资本双方勾结,对民营企业进行恶意打压,创造了非常恶劣的营商环境。 帽子扣得很大,但也准确地戳中了网民的痛点。 网友纷纷开始阴谋论,一众民企老板也跟着人心惶惶,害怕下一个被下手的就是自己。 消息出来后,央电的人简直头都大了,愤愤道:“我们千方百计隐瞒内幕,就是想给易思弦这个品牌留下个好形象。他倒好,竟然不惜自己扯下了遮羞布。” 高总:“狗急跳墙了。” 秘书:“高总,接下来怎么办?” 男人双手环胸,一时间没吭声。 发公告是无可避免了,集团越低调,谣言就会被传得越来越凶,给了外媒抹黑他们的可乘之机。 只是他这些手下虽然会写材料,但文章干巴巴的,在舆论场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这样,”高总告诉秘书,“我这里有篇记者特稿,你让新闻部的人实名转载到我们官网。” 当晚,央电集团官网发布了一篇新闻特稿——《起底易思弦半导体收购案内幕》 记者:首京财经贺初秋 自从易明旭发布视频后,所有人都在等央电表态。 这篇文章一经发布,迅速被全网转载刊登,上了X华、Y视、R日等多家权威媒体,舆论霎时疯转。 那段时间里,贺初秋身边的各种消息就没有停过。 惯常都是他们转载官媒新闻,没想到还有被官媒转载的一天,总编周治笑得合不拢嘴。 公司同事也纷纷转载链接到朋友圈,其他媒体同行也发消息询问,意图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内幕消息。 贺初秋意识到,寒曜年又一次帮了他。 他不想和寒曜年扯上关系,但早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很难再用一句不熟悉敷衍。 得知寒曜年出院那天,贺初秋推掉工作过来接人回家。 寒曜年正坐在床上翻阅杂志,贺初秋还以为他是在工作,走进了才发现寒曜年在看他写的文章。 贺初秋有些尴尬,装作没看到退到一旁:“手续都办完了吗?什么时候走?” 寒曜年:“稍等,我看完就走。” 贺初秋瞟了一眼,这版杂志是6年前的,当年他第一次在杂志上刊登文章,兴奋得不行。 但放在六年后的今天来看,文笔就非常稚嫩了。 贺初秋有些脸热,伸手一把挡住杂志:“不许看。” “为什么不让看?”寒曜年抬眸看他,“你写得很好。” 好什么好,文笔很差,表述不够老练,内容也早已过时。当初他写共享单车,现在那家共享单车都倒闭了。也不知寒曜年在看什么。 “反正不许看,”贺初秋收走杂志,冷冷道,“你继续看,我就在你专访里乱写。” “好可怕,”寒曜年捂住胸口,“贺记者你的正义心和道德感呢?” 贺初秋面无表情:“在你面前不需要道德。” 回应他的是寒曜年的大笑声。 贺初秋转身给人收拾行李,他无法理解,周成这个秘书怎么这么忙,连送老板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周成不来,也有生活秘书送他回家吧? 而且寒曜年的家人呢? 贺初秋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太隐私了。 而且以他如今和寒曜年的关系,如果不是真的找不到别人,寒曜年也不会打电话给他,询问他是否有时间来接他出院。 贺初秋本不想来,但他刚承人家这么大一个情,寒曜年在电话那头又可怜兮兮的,让人无法拒绝。 算了,把人送回家他任务也就完成了。 贺初秋帮寒曜年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他在洗手间收拾洗漱用品时,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然后是一阵哒哒哒密而急的脚步声。 “寒曜年!”女人尖叫起来,“我当初给你透露消息,是让你和易家一起发财,不是让你把易明旭和易晟双双送进监狱!” 贺初秋忙放下东西出来,病床前站着一位美艳妇人,她有着和寒曜年6分像的脸,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 贺初秋呼吸静了一瞬,他想上前干预,又意识到自己身份和立场都不妥当,硬生生止住了步伐,只用目光询问寒曜年的意愿。 后者没有表态,只是抬头对女人说:“母亲,请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吴俐君单手抓着寒曜年衣领,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和你舅舅有多惨?我们全部家当都没了。寒曜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用我透露的消息对付我,我可是你的亲妈,你就这么高兴看我吃瘪吗?” 寒曜年垂下眼眸,语气平静:“母亲,我早告诫过您,易思弦不是一笔划算的投资。是您一意孤行被舅舅舅妈鼓动,倾注全部资产。” “要不是你插手,易思弦会这样吗?”吴俐君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双眼通红,自顾自地输出,“那可是你舅妈的娘家,吴子懿喊你亲表哥,一家人你都能下得去手!” 信息量太过庞大,贺初秋一时间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从来不知道,寒曜年和易思弦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关系。 但更让贺初秋难受的是,现在站在寒曜年面前厉声指控的,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口口声声说大家都是一家人,现在却为了外人,百般刁难自己的孩子。 寒曜年甚至还重伤在床…… 贺初秋忍不下去了,他沉着脸走到床边,无形中带来一股压迫感。 女人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说完了吗?”寒曜年这才抬起头,平静道,“说完就请回吧,您身体不好,别太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你真是好狠的心,连你亲妈都算计!”吴俐君愤怒地抬起手,“怪不得你爸爸宁愿再生个儿子都不要你!” 她右手高高扬起,猛地挥下手—— 寒曜年不躲也不避,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陌生得像一头怪物。 吴俐君被他注视着,心中无端生出了一种恐惧。 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寒曜年总是这样。 从小就不哭也不笑,仿佛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 吴俐君记得很清楚,在寒曜年10岁那年,她因为一件事打了他。 具体是因为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有双向障碍,当时可能发了病,也可能是寒雷有了别的女人。 但她至今都还记得,寒曜年挨打时的神情。 不管是被她打还是被她骂,寒曜年全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仿佛某种诡异的审判。 一个10岁的小孩儿,脸上却有一双平静得让大人都害怕的眼睛,仿佛什么邪典电影里的恐怖场景。 吴俐君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一边打一边哭,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冷血的儿子。 但凡寒曜年哭一声,求个饶,她早就心软放过他了。 可他什么都不说,挨打结束后,还一脸平静地问他:“妈妈,您消气了吗?” 吴俐君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 “啊——!” 她大叫一声,被吓得跑出了房间。 近20年过去,寒曜年身上那种非人感更加严重了。她只有通过暴力才能重新找到身为人母的优越感。 吴俐君猛地挥下手,却被一只冷白劲瘦的手死死拦住。 抬起头时,她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 “夫人,”贺初秋竭力控制着愤怒,但哪怕如此,他锐利的眉眼还是透出了三分寒意,“寒总现在还在养病,不宜长时间会客。我送您出去。” “放手——”吴俐君厉声道。 男人却紧紧握住她手腕,不容分说地把她推出了房间。 贺初秋锁上门,把吵闹声隔绝在身后。 寒曜年沉默地坐在窗前,额间碎发洒落,手背上插着留置针,多了几分病气,脆弱。 贺初秋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寒曜年,你还好吗?” 寒曜年垂下眼眸,缓缓摇头:“我没事。” 回程路上一路无言,轿车安静驶入地下停车场,寒曜年拄着拐杖下了车。 高速电梯安静往上,贺初秋透过镜面反射打量寒曜年,问:“有人照顾你吗?” 寒曜年:“有家政过来。” 贺初秋说好。 电梯抵达楼层,贺初秋在门口等寒曜年开门,后者没动,直接报了串密码。 贺初秋愣了下,输入密码开了门。 房间干净整洁,看得出有人定期清理。 贺初秋把东西放在玄关,扶着寒曜年走到沙发坐下。 夕阳透过落地玻璃,在地面铺下大片金色的倒影,依旧无法驱散宽阔空间的冷清。 贺初秋本准备离开,但想到现在快到晚饭时间,又决定做完晚饭再走。 他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家政难道不知道寒曜年今天出院吗? 贺初秋关上门,回头问:“你晚饭想吃什么?” “不用管我,”寒曜年垂下眼眸,兴致低落,“抱歉,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贺初秋愣了下,放下东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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