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似乎食欲不怎么好,随便吃了两口就停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重新取了一副刀叉,把牛排和各种肉类一丝不苟的切成刚好入口的大小,然后把餐盘放回原位。 他不说什么多吃点的客套话,更不评论食物是否好吃,只是安静的,姿态好看的做着一切让许君乐觉得很温柔的事。 许君乐近乎被这种温柔吞没。 他今天在秦宇川旁边的每一秒都觉得人类就此完蛋了,他像是科幻小说里被晒干的人一样,主动脱水进入某种类似死亡的休眠模式,到了晚上他又被纪萧笙这样的人类拿起他干涸枯燥的人皮,浇灌了水分,舒服的展开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关切着,对面的这个人类关心着他那不知所谓的痛苦,装模作样的脆弱以及一切无意义的抵抗…… 纪萧笙做完那些又起身走开,回来时递了一杯水给许君乐,这才开口:"你说你正在上学,怎么有时间来伦敦?" "十一长假,我明天就回去了。" 许君乐接过水,道了声谢。 纪萧笙像是明白了什么的表情,坐下,想了一会又问:"所以你是来赚学费的?" 许俊乐无法确定边界,不知道该跟他解释到什么程度,便开玩笑一样的说:"你对我的成绩有什么误解?全额奖学金是跟你开玩笑的吗?" 少年歪歪扭扭的坐着,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勾得纪萧笙也不由得笑了,"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想国内大学的程序是怎样的,想着资助你来着。" "资助我?"他坐直了身体,"谢谢你的好心,我倒也没穷到这个份上。" "嗯,现在我知道了。"纪萧笙说,"可以说说看了吗?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许君乐放下刀叉,想了想,摇摇头说:"你真的在为难我,解释了你可能也不会懂。" 他用两只手撸了撸头发,抱着膝盖颇有些苦恼的说:"因为我今天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是未来,一个跪在地上擦地的女仆或者在地里干活的奴隶总会有他们的主人,嗯……怎么说呢?这世上永远都会有主子和奴才。” 纪萧笙一只手撑着下巴,看起来很认真的在思考他说的话。这种专注的神情让许君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我的意思是说,主人不可能和自己的奴隶成为好兄弟,也不可能与自己的女仆成为好夫妻,但如果主人对自己的奴才们表示善意,你猜,这是为什么呢?”许君乐问道。 “也许是这位主人拥有美德?”纪萧笙说。 许君乐看着他笑起来,随后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或许吧,但事实是用暴力或者金钱收买不了的人才需要以爱或者善意之名来进行统治,这位主人在试图驯服自己的女仆和奴隶,他自己也不明白,还把这种伪善和施舍当作爱与美德。” 纪萧笙沉默片刻,表情有些奇怪,"谁告诉你这些的?" 许君乐拿杯子的手顿了顿,耸了耸肩,"maybe,贫穷?阶级?" 接下来他们陷入了近一分钟的沉默,就在许君乐懊恼自己把气氛搞砸了时,纪萧笙抬起眼看他,"我刚刚说资助你的话并不是施舍…如果我的话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许君乐低下头不去直视他的目光,扒拉了两下盘子里有些冷掉意面,"不用道歉,你是冒犯不了我的……" "我明白,你很聪明,上名校,奖学金……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差远了。" 许君乐没接这话,自然的转移话题,"哪里差了,你十九岁不已经成名了吗?" "成名?"纪萧笙反问,表情变得古怪,"一场灾难而已……" 许君乐看他的神色很难不往情感上联想,他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与他亲近的男人,想着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问这种隐私的地步,开始体贴的转移话题,"你是定居英国了吗?多久没回国了?" 纪萧笙望着手里的水杯出神,片刻后才说:"好多年了。" 语气轻浅,听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那种隐约颓败的神色被许君乐抓住,他这个押题天才好像又完美的踩中了另一个雷点……他不愿引他伤心,张嘴想说什么又怕说错话,干脆闭嘴了。 “你毕业了打算干什么?有什么计划吗?”纪萧笙问他。 这种以往许君乐一句关你屁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此刻他为了拯救气氛也认真回答,“不知道,我的选择很少,不过想什么以后啊,当下就已经够难了……” “选择很少?怎么会?”纪萧笙看着他,像是真的对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的样子。 许君乐靠着沙发,微眯着眼睛看纪萧笙捏着水杯的手,他是如何允许这个人反复的问这些他根本不想回答的问题的呢? 纪萧笙,这位年纪不大的,长相漂亮的男青年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喜欢逼着年轻人思考学业,工作,婚恋的那类古板严肃的长辈,多听他们讲一句话都令他生厌。 许君乐打赌接下来他面前坐着的人一定会问他关于恋爱的问题…… 所以许君乐也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想知道他接下来会问什么,是否和他猜想的一样。 “因为我这人古怪不合群,拒绝成为整体的一部分,我绝不可能去一个公司上班,大概会一直读书?不知道,其实大学也挺让我失望的,但目前仍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嗯。”出人意料的,纪萧笙没对他的话有任何批评或者说教,他问:“在学校有喜欢的女孩吧?” 许君乐听完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大笑出来,笑的身体东倒西歪,笑声放肆又嚣张,眼尾都泛起红色,他一边笑,一边对着纪萧笙抹眼泪,“靠,我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重新坐好,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鼻音,“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你怎么这么好笑啊。” 一句话说完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纪萧笙面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呆滞,“有这么好笑吗?” “嗯,很好笑,” 许君乐笑起来时会微仰着头,他的头发被他自己扒拉的乱糟糟的,外套帽子在他的脖颈处胡乱窝成一团,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里面有湿漉漉的光,颊边形成一个很可爱的括号,左边脸上还有…… “原来你有一个酒窝。”纪萧笙突然身体往前倾了倾,盯着他脸上的某处,然后慢慢笑出来,“还真是一个小孩,很可爱。” 也很甜,这张脸原本就该这么笑,纪萧笙想。 许君乐听完这话笑容戛然而止,他感觉脸上热的刺的有些细细的痛,他语气僵硬,“你说谁可爱呢,还有什么小孩?我灵魂年纪起码六十岁起,你放尊重点。” “知道了。”纪萧笙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心突然慌的厉害,许君乐猛的站起来,拿出手机看时间,用装模作样的平静来掩饰慌张,“谢谢你的晚餐,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电话要回,先走了。” 他说完拔腿就往门口跑去。 “你等等。” 纪萧笙站起来,朝着门的方向问:“你今晚……” 一阵关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小孩,跑的挺快。 许君乐飞奔到自己房间门前,拿出钥匙开门,手有些抖,试了几次都没试开,他不知怎么越来越着急,背后都起了一阵薄汗。 他定了定神,屏住呼吸,终于顺利的用手里那把钥匙打开了门。 他走进房间,把额头抵在门板上,他是怎么了?不就是被说了一句可爱吗?虽然可爱这个词与总是苦大仇深的他八竿子打不着,但他也不必摆出一副被调戏了的良家妇女的样子吧。 他怀疑他被沈梦繁洗脑了,下意识的把纪萧笙当成了某种象征。 茶几上白色塑料袋里还有几瓶啤酒,许君乐打算略过这个小插曲,眼前最紧要的问题是该如何度过今晚。 他进浴室洗完澡,拿起手机,想起陈子明的电话,点进微信,在群里发了个句号表明自己还活着。 原本还安静的群瞬间开始以很快的速度刷起屏来,三个人直刷出了三十个人的架势。 许君乐等他们交流完最近匹配到菜鸡的故事,被陪玩骗钱的故事,以及回家后和父母亲戚之间的故事,终于快进到了游戏环节,许君乐这边总有延迟,于是他亲爱的舍友们一人一句拜拜踹走了他…… 通宵玩游戏的计划就此破产,许君乐打开电视,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他闭上眼睛,感觉神经一直是紧绷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仿佛随时就要跳出来了。 他闭着眼睛来来回回的翻身,每一次他都像在他的地下室一样往床边看一看,每一次床边都没人,没有靠在床边擦小提琴或者读书的萧珩。 客厅里的电视不知为什么没了声音,又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了。 许君乐缓缓睁开眼,缓慢的移动了一下身体,适应了一下才去开门。
第20章 想亲吻他…… 门外站着纪萧笙。 见许君乐穿着酒店的浴衣,挑了下眉,"晚上好,今天不去睡大街了?" 许君乐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用来应付他,"有什么事吗?" "我们一定要这样讲话?不请我进去坐坐?"纪萧笙指了指房里。 吃人的手短,再说他也做不到板着脸对着纪萧笙的笑脸说滚。 他垂手,无奈,"进来吧。" 许君乐关好门,做了一下心理建设,转身,见纪萧笙站在沙发前,说:"过来。" 他想干什么? 许君乐愣了一会,随即又想怕什么呢,他看着纪萧笙眉间的那股病气,像这样的他能打趴五个。 顺便警告自己,要是等会再露出那种良家妇女被调戏的表情就立刻跳楼自杀。 他迟疑了一下,带着赴死的表情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躺下来。"纪萧笙说。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许君乐想,虽然只活了十九年,但也确定这不是人类聊天的正常姿势。 更何况他们好像连认识都称不上。 纪萧笙似乎是看懂了他过于英勇就义的表情,温和地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患有某种入睡困难?" "是吗?我也不太清楚。" 许君乐是真不清楚,他从很小就这样了,一个人在一个房间会睡不着,但如今这社会谁没有一点毛病啊,他的朋友陈子明有密集恐惧症,蒋晴受不了末尾是3的倍数的电话号码…… 许君乐只是失眠而已,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纪萧笙收起笑容,表情有些凝重,"小孩,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许君乐笑着摇头,他连唇色都很苍白,"拜托,杀了我吧。" "那就躺下来。"纪萧笙看了他半晌,轻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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