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他有些勉强地笑道:“听你同学说的吗?” “是啊。”永琏直白地回,“所以真有?” “的确有。”桥上的风似乎把他的笑容吹走了。 “你把她们全部拒绝了?” “嗯。” “为什么?” “因为我没法回应她们的感情。” 永琏皱了皱眉——和奎蒂娜所说的一模一样。 “你这理由真有点唬人。” “抱歉。” “你跟我道什么歉。” “因为你似乎不高兴。” 风声和来往车流的噪声都在呼呼地响着,一股烦躁如夏日里突然而至的雷云般再次盘踞在心头。 “我只是有些在意你没和我提过。” “我以为这种事不算有趣,你也不乐意听。” “不是它到底有不有趣的问题。”永琏急促地说,“我那个同学用很确信的语气讲的这些事,就仿佛她比我还要了解你一样。明明我们认识了这么久,现在你的事居然还要她来告诉我,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朱祐辉的神情缓和了些,“那我确实应当道歉,以后要是再发生了类似的事我会告诉你的。” “别把我说的像是爱八卦的女生似的。”那片云大抵消散了几团,“不过,你现在应该——没有吧?” 他终于笑了起来,“要是有的话我还能每周都回璃光吗?” 永琏一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我们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不好!”他恼火地说,“回去了。” 永琏加快脚步朝枳霞川东岸赶去,朱祐辉从身后追上来。 “你就是想问我这个?”虽然没有转头看向朱祐辉,但永琏仿佛已经看见了他的笑脸。 “不是。”永琏犹豫了一会儿,“我本来想问你当初缺考的原因,你不想说就算了。” “你很想知道吗?” 永琏停下,扭头看向他,“我不希望是因为我当年说的那些蠢话。” “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朱祐辉平静地说,“缘由很难在三言两语内说明,但这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木已成舟,我也好你也好,都没必要为此挂念不下了。” 可永琏并不如此觉得。寒气仿佛灌进了喉咙,僵硬的声带被牵扯时直生疼。 “但我听说你留级的消息时却很庆幸……或许那时的我真的在某一刻期盼着你能留级。” “心愿实现了不是更好吗?”朱祐辉仍然笑得平静。 “这是很过分的想法。” “可是我也觉得太好了。没想到这件让我父亲大动肝火的坏事竟然仍存在一个好处,你一定想象不到那时他的模样有多么可怕。” 看着朱祐辉云淡风轻的笑容永琏确实想象不出来。 “所以没关系的,永琏。” 他的声音很柔和,像是附着魔法似的,永琏不知为何突然如释重负了,甚至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并下意识地迈开步子向前走。到朱祐辉身前时,他仍然相当认真地凝视着自己。 他比永琏要高两三寸,枳霞川上的风这么大,却没将他的头发吹乱,真是奇怪。可他似乎没有迈步的打算。永琏正打算催促,却见朱祐辉忽然向自己伸出手。 被寒风吹得发木的头顶忽然多了一片温暖。 他站在灿灿灯火中笑着,理齐了永琏额前的乱发。 “你真是个坦率的好孩子啊。” 心头那片雨云顷刻间爆发电闪雷鸣。 “你当谁是小屁孩啊!” 永琏急忙推开朱祐辉的手。后者的笑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又让人头晕目眩,永琏左右为难,只好埋下头。大约是心跳得太快,永琏甚至忘记该逃走了。 所幸,朱祐辉没再继续盯着狼狈的他。 又下雪了。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 朱祐辉的大衣衣摆从永琏视野一角撤离后,他才慢慢抬起头。 细小的雪花在街灯的明光中跟随着风茫然地飞舞,下落、依附在朱祐辉的围巾上。他走在永琏右前方两步的位置,继续说起萨姆莱德的海岸公路,及附近某座适合度假的小镇。永琏心不在焉地听着,他既希望能尽快到家,又希望白鸰街能再长点。 ——所以那些人究竟喜欢他什么? 永琏仍然搞不明白这个谜题。
第4章 憧憬 雪在竹林中簌簌地下着,玄黑的瓦片、青灰的石梯、米黄的麦秆篱笆都已被染尽,唯留下纯白与碧绿相得益彰。 寝林已是冰天雪地,屋廊下倒不寒冷,炉子上的火正安静温和地燃烧着。 “再讲点有趣的故事嘛,你都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好无聊哦。”绫叶略带抱怨地说。 “我没什么好讲的啊。”永琏把剥好的花生仁扔进嘴巴里,被火烘过的花生仁脆酥酥的,“在学校上课,回到家做作业,根本没机会撞上有意思的事。” “你那个朋友不是每周都会回璃光吗,你和他之间就没发生点什么事情么?” “什么叫我和他之间啊,你的描述别那么奇怪好不好。” “那——你们周末一般做些什么?” 永琏剥了两颗花生才答:“聊聊天,看看书,天气好就出门逛逛练练剑,就这样吧。要是没写完作业他就给我讲题……没什么特别的。” “那不是和以前一样么?” “确实一样。” “不觉得太平淡吗?” “倒也没觉得。” “你的朋友也是这么想的吗?” “或许吧……” 这样千篇一律、百无聊赖的日常对朱祐辉而言或许更没意义——永琏赶紧打住了思绪。 “那你呢,最近有遇上什么好玩的吗?” “我想想——”绫叶喝了口热奶茶,当她放下马口铁杯时忽然很欣喜,“噢!几天前,有个奇怪的叔叔来拜访爸爸,我和他说了好多话!” “这叫有意思?” “我还没说完!那个叔叔会幻术,他给我变戏法,取了一片竹叶,吹了一道风,就‘唰’地一声飞出了好多片!还吓唬我说自己是个逃犯,教我怎么逃避治安官追捕,我本来还想接着听,结果爸爸突然回来了。后来我问爸爸那个叔叔是谁,爸爸也不告诉我,难不成真的是逃犯吗——怎么样怎么样!有趣吧!” “你也……挺厉害的。” “永琏干嘛取笑我!”绫叶噘着嘴,“那个叔叔说的事情可比其他叔叔阿姨说的有意思多了。你不知道,好多大人来拜访爸爸时只会说些无聊的事情,不好笑的笑话,要么就抱怨些不认识的人和事,他们还以为我听不懂呢。不过,多亏有他们,我很擅长帮忙哦,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开导’?所以永琏要是碰上什么烦恼就跟我讲吧!” “等我想到了烦恼一定找你。”永琏继续剥着花生说。 “对了,永琏这周怎么不去找朋友?” “他下周就期末,这周不回来。” “因为已经年末了呢。” 短暂的谈话再度中止了,绫叶也闷头剥起花生。 不知是心中的疑惑下沉为了烦恼,还是绫叶已经摆出了静耳倾听的态度,永琏有了分享秘密的冲动。 “你要是真的想听故事的话……”永琏喝完奶茶,将杯子缓缓放回炉子边,“我倒是能给你说一个——但不能再告诉别人。” “没问题,我绝对不告诉任何!” “虽然算不上故事,只不过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嗯,你就快说吧!” 绫叶从袋子里再捧出一把花生,全部堆在了永琏那一侧的炉火旁,然后拉近了藤编椅紧紧凑到永琏身旁。 永琏拍拍手上的花生屑,慢慢开口道:“我那个每周都回璃光的朋友,他叫朱祐辉。” “朱、祐、辉……”绫叶用食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朱家,是我知道的那个朱家吗?” “对,他爸是朱隆诚议长。” “诶!如果是这样,那我应该见过他!那位朱隆诚先生几乎每年都会来拜访爸爸,有几次他的儿子就跟着他——不对呀。”绫叶不解地歪过脑袋,“他的儿子都三十了。” “你见过的那个是他二哥朱知浩吧,他在家排老五,最小的那个。” “最小的儿子啊……如果朱家是关系融洽的家庭的话,那么朱祐辉的哥哥姐姐爸爸妈妈应该对他很好吧?” “我想应该是,也不只是因为他在家里最小的关系,他出生时还有吉兆——虽然我觉得很牵强。” 绫叶张圆了嘴,“吉、兆?” “嗯,他出生时脖子上挂了个项环。” “那项环在哪里?” “不知道,我没问。他不愿意说这件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他父亲认为这是吉兆,很久以前他父亲还来星见寺请教过我爸这回事。” “古书里记载的吉兆几乎都是和气象自然有关的,像这种出生带饰物的是没怎么见过……”绫叶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但很快回过神来,“你继续说吧。” “我第一次见朱祐辉,是在星见寺的别院,那时是秋天。” 永琏记得很清楚,那年时别院的老槭树红得热烈,与朱祐辉的头发是同样的颜色。他拿起杯子想喝口奶茶,却发现杯子已经见底了,于是他便提起炉子上的壶。 “所以从那时起你们关系就很好啦?” 永琏倒完奶茶后,绫叶抓了几粒葡萄干放进他的马口铁杯里。 “谢了。没有。当时就是我爸和他爸带着我们相互认识了一下,我爸说‘这是朱隆诚议员的小儿子’。” “你对朱祐辉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嗯——大概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只比我大两岁,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比我大许多。他基本不会说自己的事,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听别人说话。”永琏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朱先生跟我爸去里屋聊,我们就坐在别院的廊下等他们聊完。我也忘了当时我和他说了些什么,但反正没说太多,差不多过个三五分钟才会说一两句。” “也就是说你们第一次相处其实不太愉快?” “或许。因为要是愉快的话我应该会记得很清楚,不过也有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我忘了吧。” “然后你们就过了很久才再见吗?” “没多久,估计一两个月的样子。有一天他妈妈带着他来了我妈工作的学会找会长,结果看到我妈和我也在,她们就聊了起来。” “朱祐辉的妈妈是怎样的人?” “模样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个总穿深色长裙、个子不太高、有些瘦但笑容很和蔼的阿姨。他妈妈和我妈说了不少话,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永琏顿了顿,“他妈妈问我什么时候生日,然后对朱祐辉说,‘算起来永琏是弟弟,你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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