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也认识一下吧,小兄弟。我叫朱明生,瑶津人。” “我叫永琏。” “怎么,你没有姓,果然是这儿的下人?” 永琏把餐叉放回餐盘里,坐正看向朱明生,“我听到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了,全部。” 朱明生的表情却波澜不惊,“这么说果然是你把我的椅子拉开的。”他勾搭上永琏的肩膀,有些夸张地感叹着,“不错不错,很有勇气。” “对你来说究竟是自己不小心还是别人陷害你都没区别吧,我更不会跟你争论这个问题。” “那你和我争论什么?‘他不是那种人’,‘朱祐辉可优秀了’吗?”朱明生嬉皮笑脸地打量永琏,前倾着身向其凑近了些,“你看上去确实像会说这种话。我说,永琏弟弟,你从术师学院毕业了吗,是哪家的乖宝宝啊?” 永琏一抖肩将他的手甩开了,“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跟我毕没毕业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如果我是你,我只会谨言慎行,免得被揍得缺胳膊断腿,像你朋友那样毕不了业得留级了。”他表情骤然一冷,“好话我懒得说第二次——你最好少管我们朱家的事,小老弟。” “朱家?哪个朱家?我只认识璃光的朱家。” 朱明生的双眼眯成了细细的弧线,笑得比刚才还要阴狠,“你之所以这么维护朱祐辉,是因为他是朱隆诚的儿子么?如果不是,你岂不是白在这行侠仗义了?” “你什么意思?” 朱明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深棕色头发,“咱们朱家四代之内,从来没有生来就是红发的,你看今天到场的吉月氏客人里更没有对吧?所以说朱祐辉的红发究竟是从哪儿遗传来的?吉兆所赐?还是说——”朱明生笑得合不拢嘴,“他是哪儿来的野种啊?” 说完朱明生当即夸张地捧腹大笑,听得永琏的耳朵在嗡嗡作响。他紧咬着牙齿,左手按着右手,强迫自己冷静坐在椅子上。 “永琏老弟,你不是他的朋友吗,你应该知道不少吧?要不这就给咱们说说呗——噢,也对,他大概没脸告诉你。”朱明生抹着眼泪笑道。 永琏觉得自己紧合的下颌已经开始发酸,他深吸了口气道:“我说啊,明哥,嘴里臭气熏天的脏东西咽不下去,起码也该先找个马桶再吐吧。” 身后那桌的几个少年顿时起身:“你这小子说些什——” 朱明生抬手止住了怒斥,他看上去虽然平静,额头上的青筋却已经爆出,紧握的拳头也能看出清晰的筋骨,“那你想怎样啊,永琏老弟?” “男子汉大丈夫就别像长舌妇似的一味躲在背后讲小话了。”永琏直视他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给我理论,我也不想和你讲大道理,就用公平公开的方式解决算了。” 朱明生噘着嘴坐直靠过椅背,昂扬起脑袋咔咔地活动着脖子,半晌后吐出一口气,“好,好。决斗——你敢不敢?” “就这么说定了。” 朱明生心满意足地笑道:“爽快!比什么?你来定,我奉陪。” “剑术,不过我没有剑。” “没问题啊,我可以借你。”朱明生招招手,那个正在啃螃蟹的少年赶忙起身,拿手背胡乱擦了擦嘴便匆匆离开餐桌,“开始之前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决斗的含义应该懂吧?” “我知道。” “那你要开什么条件?想要钱?”朱明生上下审视了一通永琏,“我的零花钱可能确实比你多十几倍。” “不用你破费。这样好了,如果我赢了,你就去和朱祐辉道歉,并且从今以后都得称他为表叔。” 餐桌周围一片哗然。桌边的少年们忐忑地看着朱明生,后者虽还在笑,嘴角却如同肌肉抽搐般抖动不停。 “这点条件你都不敢答应吗,明哥?” 朱明生的拳头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腮帮子像肿胀了似的,咬牙切齿地开口道:“行啊。但如果我赢了,你就得驮着我,在院子里爬一圈。” 银鸥路28号的庭院就在会客厅的落地窗外,这片宽敞的青石空地作为决斗场绰绰有余,想来积雪尚未扫除干净,即便站在室外都足以让人瑟瑟发抖,更别提大厅内还有这么多衣冠楚楚的客人。 永琏干脆地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第11章 梦醒(上) 安详惬意的宴会被暴起的哄动打断,朱明生身后的少年们仿佛看见了他的笑意般忙不迭地大声嚷嚷。 “各位,瞧一瞧看一看,好戏即将登场了诶!” 首先是瑶津朱家的妇女们转过了身,而后吉月氏的妇人相继放下手中的酒杯。 朱明生双脚一踏起身,看似友善地笑着,“剑被送来前先好好做个热身吧,永琏老弟,一会儿要是扭到胳膊崴到脚可就不好了。” “说得对。你也得小心啊明哥,毕竟我和大家都指望着你能大展身手呢。”永琏一字一顿地回道。 朱明生的嘴角肌肉又微微抽了抽,他出人意料地没有回应永琏带刺的发言,而是静静等待着他那两位提前离开桌边的兄弟找到窗帘绳。锦缎在人们的诧异与疑惑声中拉开,如同剧场演出前徐徐敞开的幕布。庭院的边缘,会客厅内的金光停驻无此,拂上未扫净的积雪形成一片稀薄又龌浊的光影,背后的夜色中只有几盏低矮的庭院灯点缀。 少年们不断起哄,四周很快便嘈杂起来,筵席上产生了如此不和谐的声响,主人自然会风风火火地赶来。 “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是朱悠月,她将手中的餐盘放在最近的圆桌上,神情相当不愉快,竟顾不得身后吉月氏妇人们瞥来瞟去的刻薄眼神直接开口呵斥道,“谁叫你们把窗帘拉开的?还不赶紧掩上!”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走到朱明生面前,便被拉窗帘的两个少年拽住,“别别别,马上就要决斗了!” 与此同时朱明生看向永琏,“先去庭院?” 永琏点头。他明白以朱悠月的气势这场胡来的比试很可能被叫停,最息事宁人的方法无疑是留在原地——他也因此产生了几分愧疚。 “决什么斗!当我们家是竞技大厅还是地下角斗场?”朱悠月的声音响彻半个会客厅,她注意到永琏正和朱明生朝会客厅通往庭院的偏门走去,“诶!永琏——朱明生——” “表姐姐就别败人兴致了,那小子已经和明哥说好——” “什么表姐,我是你表姑!” 偏门前的侍者茫然地看着永琏和朱明生走进,后者径直推开他,一脚顶开屋门。冷风骤然扑来,永琏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寒彻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来由不明的烟味。小径两旁的积雪蹭上了不干净的泥,右手侧的低矮树木连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只能看清边缘在寒风中微微摇晃。此时朱明生又开口了。 “今天之前朱祐辉就没提醒过你别招惹我?” “他确实从没提到你,反倒和我讲过许多有趣的事。” 傍晚洋洋洒洒的雪再度为青石地盖上一层薄毯,如今徒留几行凌乱的脚印。待两人到位后,庭院灯又亮了几盏,说不上通明,但至少能看清朱明生脸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难怪看起来像吃了熊心豹胆一样。想来永琏老弟要是早知道我在凝能学院专修剑术,恐怕就不会那么干脆地答应同我决斗了。”他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的导师可是做过十年的佣兵,有一枚清银十字星徽章,十七年前曾参与过洛伦米亚的帕梅克峡谷百鬼眷属讨伐行动并担任要职。” “不知明哥就读的是哪所凝能学院,如果能告知的话也好为我今年报考提供些参考。” “我在瑶津市立凝能学院,当初可是以战斗实践第一的成绩被录取的!” “原来是瑶津的啊,我当是别的什么地方呢。” “你以为中央凝能学院就有多好?只有死读书的家伙才去那儿。” 永琏没吭声,用力闭着嘴,免得不小心漏出了冷笑。 落地窗前已经站有数位指指点点的客人,两人面面相觑地等待着。半晌,一个少年从小径朝他们跑来。他跑到朱明生面前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怀里抱着两把带鞘的银色佩剑。 “说不上是名剑,也没开刃,可要打在身上还是会吃痛的。你先选吧。” 朱明生大度地抬手示意,永琏无言,随手取了靠上的一把,那少年便恭谨地将另一把剑双手呈给朱明生。永琏抽出剑,侧身面向空气试了两番。比学校的练习道具要沉些,但更趁手,便将剑鞘还给取剑的少年。朱明生也拔了剑,将剑鞘往地上一扔,大步走到庭院中心,再振臂一挥。一道金光从他的剑身快速淌过再洒至青石地上,如燃火般在地面延伸,短短两三秒即勾勒出一个正圆。 少年连忙捡起剑鞘退下,圆环中的朱明生撸起袖子紧盯着永琏。 “准备好了吗,永琏老弟?” 庭院中仍时不时就荡起道道长风,身体却一点也不冷。永琏平心静气,踏进圆环,站定后仍向朱明生鞠了一躬,再竖起佩剑。 “还请赐教。” 丛云散去,皎皎满月当空,剑上映着煞白的寒光,风吹起青石缝中的几缕雪尘。永琏已听不见常青树丛的婆娑声响,他凝视着朱明生,等待着对决正式开始的一瞬——后者忽而向前躬身。不加迟疑,永琏径直奔去,朱明生也疾步而来,起手拨剑的同时对方遽然前抡。 第一次交锋是一道决绝脆亮的碰撞。永琏勉强接下朱明生的猛攻,二者没有僵持——他被震退了一步。朱明生趁势再朝前一跨,抽回剑向永琏的喉咙直刺去。永琏接连后避了三四步,架不住朱明生有如火龙吐息般凶烈的出剑,须臾之间朝永琏的左肩、下腹、右膝、胸口、侧腰连刺五手。寒光在眼前飞快地交错,永琏勉强防住了两三次却被逼得不断后退,直到又过了几招,他可算找到机会扣住朱明生的剑,双脚才将站定,脚跟离金光划出的边界已不到几厘。 朱明生笑得狂妄,“你就这点儿能耐?” 不等其反应,永琏主动推开剑,他比朱明生还要迅速地对准头颅使出一道突刺。没有打中。永琏旋即移步,落手劈斩。朱明生半侧身手腕一转,清闲地化解,似乎对自己的实力信心满满,笑容不改、怡然自得,永琏断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他屏住呼吸、放轻步伐、舒展手臂,试图让自己的身形与骤起的风融为一体。 他释放了力,刹那间,剑影迫近双目。 朱明生大惊,赶忙向后倾身,剑扫过鼻尖的一瞬还能嗅到寒铁的肃杀之气。连退数米,还未回过神永琏就已追上。急促的风声兴起,于耳边呼啸。接连不断的十余剑,且一剑快过一剑,剑轨迷离又不可捉摸,仿若深林峡谷间升腾翻涌变幻莫测的云雾。力度不算十足强劲,但疾厉的剑风屡屡直逼脖颈,令人本能地胆战心惊。朱明生僵硬地举剑回挡,已有几剑穿透防御击中肩臂。山中的云雾被寒夜的疾风吹得反复无常,朱明生找不到反击的空档只能一味后退,步法更是越来越缓慢笨拙,却不见永琏的身影有半丝的晃动与迟缓。他顿感不妙,大吼一声,暴起猛砍两番,借永琏回避的契机翻身跃至其后方。永琏立即回身,不成想朱明生仅是半蹲于十米开外怒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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