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青躲在大哥的身后看着这一幕闹剧,他认为林屹言和自己一样都不喜欢过年。 这可能是他和林屹言唯一相像的地方。 零点一过,遥远的郊区天空传来几响礼花声,林宜青躺在床上,手机里接连是拜年信息,还有少许同学的群发祝福。 林宜青手滑动屏幕,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真看到林屹言的消息在未读列表中,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自从放假那天林屹言把他从小推拿馆抓出来,两个人就没说过话,他俩若是上演相亲相爱一家人会变成恐怖片,彼此敬而远之才是林家兄弟的日常,家里也没人发觉他俩与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今年林屹言突然给他发了新年消息。 林宜青手停在那条消息前迟迟没有点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们的关系从那个错误的挑衅开始后变得不可控制,早已远远超出他的预期,现在他们两人像卧在同一列轨道上,同时等一辆呼啸的火车。 林宜青最后还是点开了那条消息,“爸给你的红包放在二楼书桌上了,明早记得拿。” 林宜青打了半天字,最后删去一大段只留下谢谢两个字。 发出后消息框左边就再无任何新消息,也不知道林屹言看到回复没有。 林宜青躺在床上,侧过身看着床头边的小夜灯旁的八音盒,熹微的光下绿色的小王子和小狐狸依偎在一起,仿佛水晶里是一个小小的宇宙。 八音盒真的是好老套的礼物,林宜青第一次见就在心里嘀咕林屹言的老旧审美,随后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按下底座的开关,玫瑰雨再一次随悠然的机械音落了下来。 十分钟后林屹言手机屏幕忽闪,他收到一条新信息。 “还有,新年快乐。” —— 年后很快开学,林宜青开始整日埋头学习,何天志每天给自己的太阳穴抹清凉油,何天志说自己要是在清北班就好咯,林宜青只笑笑,说他们那个班里也照样不睡觉抹清凉油。 经过冬至那件事后,林宜青不再敢去医务室,身上也没再出现什么小毛病。一晃到了百日誓师大会,何天志要去升旗台做代表宣誓,快上台时手心全是汗,让林宜青帮他检查发言稿。 何天志背到最后一句老是卡壳,不断在嘴里念叨底下都是猴子猴子。 林宜青听得笑起来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我每次对自己说不紧张,我就越紧张,”何天志满脸悲痛地说“居然只剩一百天就高考了,这一年过得也太快了。” “是挺快的,不过有时候也希望考试那一天能快点到。”林宜青说。 谈了几句高考的事,林宜青怕何天志又紧张起来,努力思索了近期学校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他终于想起来一件:“前几天有个装修公司来学校是怎么回事?” 何天志说:“那个啊,来装修新的医务室来着。” “新的医务室?”林宜青疑惑地问。 “是啊,”何天志说,“哦,最近你都没去医务室,肯定不太清楚。” “我也是从办公室里老师那听来的,据说有学生家长写了封举报信到教育局,说我们学校的医务室不正规,从配件还有配备医生都不符合国家标准,教育局纪委反应那叫一个快,立刻就来查了,一查咱校长那边肯定慌了,刚开学就招标了一个私人医院的医疗配备团队来。” 林宜青一脸震惊,何天志还在滔滔不绝:“我妈说肯定教育局那边有人,不然反应不可能那么快。” 林宜青也没反应过来,春寒料峭,他打了个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何天志笑笑,说:“大家都忙着做题谁知道。”心下却道:你不知道可多了,上次你二哥还私下找过我,把我吓了一大跳。 何天志刚开学后有次周末放学去帮他妈守铺子,还没过街就看到一辆黑色越野停在他家水果店前停车位上,林屹言靠在车旁似乎在等人。 何天志硬着头皮走过去,他对林屹言实在没啥好印象,毕竟他在校内一向都是以打架恶名昭彰,即使毕业了也流传着他以一敌五的传言。 林屹言见他走过来,轻轻点头示意:“你是林宜青他们班的班长对吧。” 何天志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对对,我是他们班长,林宜青他今天早就回家了,那个哥,你来接他啊?” “不是,”林屹言语气很淡,“我来找你的。” 何天志心下一跳,心想什么事情能让林屹言专程来找他,他以前在学校也没得罪过这号人物啊,何况林宜青和他这二哥关系也不像很好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和他告状啊。 没想到林屹言只是说家里人担心林宜青身体,想着班主任不太了解,班上同学你应该比较清楚,林宜青自己不爱讲,想打听林宜青高三以来有没有遇到什么跟不上学习的时候。 何天志琢磨了下便说,林宜青最近状态还不错啊,他解释道林宜青坐他前排,这段时间身体上没出过什么毛病,如果林宜青真有什么问题他肯定能发现。 林屹言又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林宜青和班上同学相处如何,是不是有人为难过他,何天志尴尬地顿了下,林屹言那锋利的眼神立刻盯住了他半张的嘴。 何天志硬着头皮把林宜青去年冬天和数学课代表起冲突的事道了个委实,但最后补充道:“不过后面再也没发生那样的事了。” 林屹言听了皱起眉。 何天志搓起手,他比林屹言矮大半个脑袋,也知道林屹言去念了警校,怀疑这人刑侦学来审人的法子用自己身上了,林屹言看他一眼好像就知道他有没有撒谎。 林屹言似乎因为这件事沉默了,眉心始终没有舒展。 何天志打哈哈道:“那个林宜青没说可能也是怕你们担心他吧。” 林屹言有些不快地说:“他什么都不说。” 林宜青从小被欺负了也不会向家里透露一个字,初三的时候有次浑身瘀青回到家,苏小纭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自己骑自行车摔下来滚了好几圈,说得事无巨细,地点时间还有怎么摔出去的姿势都清清楚楚,苏小纭边心痛地埋怨边给他上药。 林屹言却觉得那伤就是被人揍的,林宜青上楼时,他手撑在栏杆上挡住人说:“你那伤是被人打的吧?” 林宜青红着眼睛横他一眼,将他推开,闪身关上了门。 什么都不说,这次也一样。 林屹言知道林宜青的性子一定问不出任何事情,就像他也不会和家长提学校里发生了什么,遇上挑事的他的法子就是举起拳头揍回去,他早毕业一年,若还作为学生还能堵一下那小子提醒他离他弟弟远一点,现在总不好找一个毛头小子算账,他也没想到林宜青搬出林建业的身份做威胁,明明林宜青很不喜欢自己的身份被同学讨论。 何天志见林屹言好久不说话,很担心他下一步就说带我去找那小子,忙说:“真的后来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了。” 林屹言抬眼:“再也没?” “对,虽然吧贺川那群人眼神还是有点,但确实没了,毕竟要高考了,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想出岔子。”何天志老实交代道。 也是。林屹言心想,快高考了,都想安安稳稳的。 “冬至,”林屹言突然说,“冬至那天出过什么事吗?” 冬至?何天志努力回想了一下。 “冬至那天没有什么事啊,我俩还一起去食堂喝了汤……哦,我想起了,那天林宜青晚自习刚开始就过敏,去了医务室一趟,然后他很快回来了,手上没拿药就请假离校了。” 林屹言眼色一凛。 何天志没注意到他表情,低头一直像倒豆子般回忆:“他那个时候好像挺慌的,我问他要不要帮他打电话通知家长,问了好几遍他都像没听到,然后嘛我去拉他的手,本来晚自习很安静,他一下把我拍开了,全班同学和老师都看我俩,很尴尬……但他就和发烧烧糊涂了一样,满脸通红的,我问他真的不需要什么吗,他说他妈妈会来接他,马上就来,然后就和老师请假离校了。” 何天志说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第二天还发消息问他身体好些了没,他隔了一天才回,说在家休息了一整天身体好多了。” 说完他看了林屹言一眼,发现林屹言按了下太阳穴,脸色很难看。 “去了医务室回来没拿药吗?”林屹言问, “啊?对啊,我看他确实没拿,可能那个时候没药了?”何天志有点摸不着头脑。 林屹言插着腰望着地,抬眼盯了何天志一下。 何天志突然被这一眼盯得一哆嗦。 但林屹言很快移开眼睛,看着他家的货架上的水果说:“你们这里车厘子多少一斤?” 何天志结结巴巴道:“啊,我想下……”他飞快报了一个数, 林屹言说:“给我称几斤,按礼盒包装你看多少合适,要两盒就行了。” 何天志猛点头,突然来了个大单,赶紧招呼他妈一起包装称水果。 林屹言周天傍晚回了六中一趟,说是探望恩师提了两箱水果,班主任夸他人成熟了不少,聊了些有的没的,林屹言心思不在这儿,后面他看着排班表掐点去了医务室一趟,轮班医生两个中年女性和一个老年男性,晚上都是老医生值班,他进去时老医生正带着老花镜在桌前看报,见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眼睛都没抬,林屹言试探地问了句:“冬至那天晚上是不是有个学生来这里开过药,是你在值班?” 老医生的眼睛从报纸边缘抬起,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说:“冬至那天……记不得了!” “有学生反映你对人动手动脚,校方告诉我,这个地方不是有监控吗?” 只见那医生脸上大变,说这里根本没监控。 林屹言走近他,那医生满脸紧张地说:“你要干什么?” 紧接着一只手掌捏住了老头的喉咙,他瞬间脚底离地被提了起来。 “你也知道没监控,那我现在就可以在这把你了结了。” 林屹言手上用了力,看那张脸在掌心里逐渐扭曲变色,像一张赤色的人皮贴在衰老的骨头上,他只觉得这老骨头捏起来就像一条半死的鱼。 “你对我弟弟做过什么,死一千遍也不够。” 说完他手一松让人摔了下去,那团年老的身体咚地落在地面,好似一摊软肉蜷在墙角大口喘气。 林屹言抬腿从人身上跨了过去。 离校时他望了眼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静谧而清幽,他知道林宜青一定在某张桌前安静地做题。 而林宜青刚刚订正完数学模拟试卷,他坐在靠窗位置,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有个身影离开学校,那背影风尘仆仆,一闪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安静的教室内只能听到纸页翻动和写字的沙沙声,他怎么会突然想到林屹言,林宜青看着手上的试卷停下了笔,他觉得自己做题做魔怔了,数字都开始在眼前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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