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青说:“我成年了。” 盘发女人看看周围的人,咽了下口水,说:“小苏,你,你去做弟弟这单吧,按得轻点。” 她身旁有个短发年轻女人应了下来。 林宜青转身被带进最拐角的房间,床上是干净的白床单,却有股洗不净的潮湿味。 他一进房间就躺在仰面躺在床上。 小苏,连姓都和他一样。 年轻的短发女人站在床边,犹豫且尴尬地搅着头发,她穿着一件白衬衣,吞吐道:“弟弟,你知道我们这儿是,干什么的吧………要按摩也是要趴着,你这样我也没法给你按。” 林宜青闭上眼,都没看她一下,说:“没关系,我就这样。” 年轻女人坐在床边,那床垫立刻就塌陷下去一块。 “你要躺平按啊?” 林宜青没睁眼,语气疲惫:“我阳痿,不用按了,我就是想躺着说说话。” 年轻女人疑惑地啊了一声。 林宜青闭了眼很久,然后又睁开眼睛,盯着那陈旧的墙面,这里的灯泡被绕上一层粉色的暗纱而光线暧昧,床头的香薰散发出一股奇怪的低廉香味,他轻轻说:“我五岁的时候差点被强奸了。” “说是差点,其实和强奸没差了,那个人生殖器都快贴我脸里了,全身上下也被脱了个干净。” 林宜青声音很平静:“后来我跑了出去,跌进了一个水坑待了一个晚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呆下去的,我蹲在坑里想数星星,但是天上只有一颗星星,我就一直念一,睁眼看到天亮。” “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再也没遇到那个人,还改了姓,因为我是私生子,突然有了爹,就跟着爹姓了。” “也因为我是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就被人锁在柜子里好几个小时,所以现在也很怕黑。” 林宜青说完笑了一下:“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很正常,因为我经常会梦到有人强奸我。” “上个星期我还和我的亲生哥哥上床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过得太可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不管是怕黑还是不断的噩梦,我每次被人看都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有几次我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真被强奸就好了,至少我有理由去报警,可我后来了解到强奸的判案,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我只是觉得没人理解你,没人会想了解你,真的,只是没有一个人真正会理解你。” 最后几句林宜青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哽咽道:“我只是觉得,真的没人会理解你。” 他躺在床上小声地哭着,一双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头顶的女声像冰凉的水,似叹息般自言自语道。 “是啊,我也觉得,没有人会真正理解你。” 泪水决堤般溢出他的眼睛。 未来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他能得理解自己的存在吗?他想,时间还是更辽远的东西,他能从中找到重归平静的理由吗? 突然房间外一阵喧腾,似乎有打翻东西的声音。 横冲直撞的脚步一下子闯到房间门口,一掌力气极大地拍在门上,木门猛得被推开而发出吱哑快倒塌的重响。 门口的声音骤然喝道:“林宜青,你给老子滚出来!” 短发女人和林宜青皆从床上惊起。 暴怒的林屹言两步跨到床前,一只手便将林宜青从床上拎起来,像提兔子一样从衣服后领拖攥到瓷砖地面上,林屹言怒目瞪去床边的那个人,却发现两人都穿戴整齐,因怒火未消,胸膛起伏沉重地呼吸。 刚刚的盘发女人紧随其后闯进来惊呼道:“这个哥,这个哥,不要打人,不要打人!” “我们是正规按摩。脱衣服那是因为我们……” 接着看清什么情况后盘发女人也被眼下画面惊呆,怒目圆睁的年轻男人将那学生拎在手下,那学生垂下头跪在地上,小苏也衣服穿得好好的。 “这个,这个是怎么回事……” 林屹言没看她,冷声朝自己手里提着的人说:“你现在立刻和我一起走。”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把手上的人提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拉扯出了巷子,林宜青一直被按着脑袋只能看到水泥路面,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突然挣脱了林屹言的手掌,他满脸泪痕,校服被扯得领口敞开,皱巴巴地挂在身上,整个人似乎风一吹就会跑。 林屹言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弟弟。 今天本来是许子东做局,非要说吃什么特色烧烤,左拐右拐带人到了老城一带的大排档一条街,整条街卫生条件堪忧,地面残留黑糊的油渍,许子东一直强调这里烧烤口味一绝,他刚在油腻的凳子坐下叫号,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穿六中校服的人钻进了小巷子,他又睁大眼去寻,那身影已经消失在一家小推拿店前。 林屹言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身影很像他弟。 许子东还在吩咐师傅多烤点招牌海鲜,林屹言脸已沉下,扔了了句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结果他就真的在那个按摩店把林宜青抓了出来。 林屹言本来还在气头上,看着林宜青在冷风中慌乱而崩溃的模样,眼睛通红而发丝凌乱,语气稍微软了下来。 “你他妈给我站过来,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周围都是吵嚷的棋牌室和大排档,人声嘈杂,在这闹哄哄的背景中,林宜青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你觉得我是去干什么?” 林屹言闻言脸色又变,要抓人过来。 林宜青面色苍白地继续道:“我要是说我就是躺在床上纯聊天,你会信吗?” 说完他一下蹲下来笑起来,笑得浑身有些抖,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林宜青嗓子都在发抖,“我听了都觉得好笑,就是聊天,哈哈……” “林屹言你不相信很正常,我听了……咳……”林宜青因为发抖咳了一下,补充道,“我自己听了……都不信。” 他紧接着浑身发抖起来,抖得把自己紧缩起来。 林屹言站在林宜青面前,呼吸沉重,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他看着车水马龙的巷子外,阵阵黑烟在马路边徐徐上升,空气中弥漫开炭烤的焦味,不远处有纵酒划拳的杂音,老城的烟火人声在旧楼间处处碰壁而不断回音,他忽觉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声音,就是他和林宜青的心跳声。 “你起来。”林屹言说。 林宜青抬起因泪浸湿的眼睛,林屹言站在寒风里看着他,面色沉静。 “你起来,我们回家。” 林宜青站了起来,林屹言把他校服的拉链重新拉紧,将他背上的书包扯下提到了自己手上。 林屹言重复了一遍:“我们回家。” 林宜青又开始不断泪流,他跟在林屹言身后,回忆像走马灯一样从他面前飞过,他的人生里有为数不多如获光明的时刻,一个是被关在柜子四小时后打开大哥林屹立将自己救出来,另一个,或许就是前些时候,林屹言找到了蹲在墙角的自己。 林屹言一直走在他前方,夜色中他肩膀的背影轮廓如画中连绵的山脊,林宜青听他打了个电话,推掉了什么事情,直到走到别墅的雕花铁门前,林屹言转身,用指腹慢慢擦过林宜青脸上已经干掉的泪痕。 “我们到家了,别哭了。” 林屹言说。 ---- 此章涉及伤痛回忆描写
第14章 南方不见雪落,一片青灰色的萧寂中已至年关,林宜青拥有一个短暂的寒假,回家度过一个短暂的年。 不同往年的是,今年林建业因老父亲的赡养与遗产问题,和几个兄弟闹翻了脸,除夕夜不再跨省回老家过年,选择在城里别墅过。苏小纭说市区不能放烟花,不知从哪儿变出来几盒仙女棒,林建业年夜饭后为公务长时间在卧室通话,她只好拉着两个年轻人在内花园放小烟花。 林宜青脖子上裹着浅绿格子的羊绒围巾,手戴毛线手套,两只手一手拿一个小烟花,在夜里机械地挥舞,林屹言也被苏小纭塞了一个烟花,左手插兜另一只手拿起没动,像一尊雕像。 苏小纭倒是一个人开心点完,丝毫不在意两兄弟之间的尴尬,还对他俩说:“你们可以对着烟花许愿哦,过年许愿很灵的。” 黑夜中的林宜青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瞳孔映出簇簇迸裂的金星,光在他右脸上笼罩出一层浅淡的黄晕,火光灭了,林宜青的脸又恢复成暗色的油画,抬头看向林屹言,又低下头。 苏小纭说:“烟花好玩呀,虽然是小烟花,点两个玩才有过年的气氛嘛。” 林屹言不失礼貌地干笑了两下,苏小纭不恼,催他们俩快回里屋了,她留下将垃圾收拾干净。 两个人沉默地回到客厅,水晶吊灯下客厅灯光如昼,因挑空层高与落地式外窗构筑出极高的视野与空间感,像置身金光穹顶下。林屹言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最右,一手撑住脑袋,林宜青就往最左坐。 在室内林宜青那种冰冷而忧郁的气质消失不见了,厚重外套堆叠起的轮廓和毛茸茸的发丝给人温暖的视觉效果。 林屹言说:“进屋就把手套脱了吧,” 林宜青低头发现自己还戴着厚厚的手套,说好。 两个人坐在一起相顾无言,林宜青想去打开电视机,却到处没找到遥控器。 林屹言背靠沙发,一只手搭在腿上,看他到处乱找,手点一下茶几最左的果盘,说:“在那儿。” 林宜青说哦,轻手轻脚地去拿起遥控,打开电视切到央视一套,正在播一段歌舞表演。 “刚刚你有许愿吗?” 林宜青抬头,才发现林屹言是在对自己说话,电视机传来喜气洋洋的音乐,客厅一侧的落地窗外是冰凉的夜色,林屹言这句实属没话找话。 “许了。”林宜青说。 这句话却不是谎言。 苏小纭很快从室外回来,边呼气边说冷死了冷死了,看着客厅两个人脸色也冷冰冰的,又笑着走来说:“今年没那么热闹,挺好的,其实我喜欢清净点,清净点好,可以安心下来好好看节目。” 林宜青本就很不喜欢过年,更不喜欢过年随林建业回祖籍老家,他和林家一大票亲戚小孩合不来,同样与之合不来的还有林屹言,自己是因为那群小孩瞧不起他这个私生子,而林屹言是因为他们惹不起这个二公子。 林屹言有次在除夕夜把一个亲戚小孩打到流鼻血,那孩子坐地上蹬腿大哭,林建业火冒三丈地赶过来,指着林屹言鼻子问你为什么打人家,林屹言斜眼瞧下一旁号啕大哭的人,低低吐出几个字。 “他嘴巴不干净。” 那孩子家长面色大骇,林建业则当场给了林屹言一巴掌,林屹言依旧是一副随你打我无所谓的样子。 但小孩家长见势不妙,怕真追问起什么缘由来,也大骂起自己家孩子来说太不懂事了,小兔崽子把嘴给我闭牢,转身劝下林建业说什么大过年的都是小孩子,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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