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峙,沉默之下是暗流淌动。冰封已久的河面生出道道裂纹,细长痕迹如灌注血液的脉络,扩展又蜿蜒。蛰伏水底的,在蠢蠢欲动,也呼之欲出。 而这时,陆斯明却松开了对季佑溪的桎梏。 “你生气了吗?”季佑溪见他就要丢下自己不管,焦急问道。 陆斯明没理,垂眸盯着对方攥住自己腕部的手。 季佑溪哑言,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然后又默默松开。 陆斯明走到茶几柜旁,拉开抽屉,开始找药。 自从季佑溪搬进来,家里的用药就没停过。之前背部的瘀伤需要天天擦药油,现在才过了不足一月,又准备续上。 他翻出一瓶新的,检查完生产日期,扭头瞪人。 惹祸精是没有资格反抗的,季佑溪讪讪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好。 药油倒入掌心被摩挲得升了温,陆斯明神情冷漠,手上的动作却是极致轻柔。 脸颊被一只大手小心托着,皮肤表面虽有伤痛,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别处,季佑溪浑然感觉不到。 药油的味道偏重,却并不难闻。一点一点揉在脸上,温度渐升,烙得人心猿意马。 他和陆斯明的位置格外微妙,他正对着陆斯明,陆斯明背对光。俩人的轮廓都被打磨柔化了,虚晃晃,缥缈到不真切。 环境旖旎,在乎的人就在眼前。 终于季佑溪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陆斯明,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陆斯明的动作停住,眼皮微抬,抽了张纸巾擦手。 他坦然地看向季佑溪,直白道,“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 “季佑溪,这段时间我快要被你搞疯了,而你现在反倒来问我为什么,是不是玩太过了?” 季佑溪遽然一愣,没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但他坚决否认,“我没在玩!” 陆斯明的手背绷着青筋,他面色如常,声音却低下来,“我总是在有关你的事情面前失态,甚至动不动焦躁,患得患失。你要不要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看到你在餐厅兼职被人使唤会生气?为什么我看到你每次受伤明明很痛苦却还要强装没事会心烦?” “付沉烬在我面前讲你的坏话,我当着一桌人的面泼了他红酒,最后走的时候想的不是科盛砸掉的合作方案,我一想到他敢把你带到那种地方羞辱你,就后悔当时下手为什么不再重一点!狗养的混账东西,浪费了策划组的所有精力,连带着汇旭整个公司我都嫌恶心。” 季佑溪完全怔住,他傻了,他无法想象这些话会是从陆斯明口里说出的,粗暴又直白,就这么赤裸裸,毫无保留地强势而来。 “还有徐耀,他在公司里没少欺负你吧?那天一起去郊区的工地,他看到我的车,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不值钱的廉价货,这其实是我车库里面最便宜普通的一辆。听他指桑骂槐的语气,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比你还生气,我当时多想告诉他,我现在拥有的根本不及你季佑溪从前的二分之一。” 莫大的震惊使季佑溪愣在原地,他头脑发白,不能思考。 “可远远不止这些。”陆斯明一句句道,“比如当我知道你情愿忍气吞声在付沉烬面前蒙羞也不来找我,比如当我知道你情愿在后厨被人随意驱使也不开口和我说一个字。我越来越看不得你有一点过得不好,又担心你太过独立宁愿自己硬扛也不再来找我。我讨厌每逢提及从前你就摆出一副做了天大错事,万分愧疚的样子。所以你和我说这些都算什么?” 陆斯明语气强劲,态度却够十足冷静,他面不改色地问着过界的问题,“季佑溪,那你现在来告诉我,这算不算自作多情到发疯?到病态的地步?” 忽然被点名,季佑溪心乱如麻,没了分寸。 印象中的陆斯明好像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今晚的输出仿佛一次意外宣泄,连带着六年前那些该付诸于口和不该直白袒露的感情都直接挑明。 他反应迟缓却并不傻,如此猛烈的剖白震耳欲聋,再是愚昧糊涂都能从中咂出味来。 暗河冰冻三尺,在今夜有了彻底消融之势。细微裂缝延展至最深处,于是暖流复苏,盈盈水波冲淡了凛冬的极寒。 而那泓流水恰巧从季佑溪的身体里沁过,滚入肺腑,融进血液,最后泄湿了心脏。 真奇怪啊…… 原来被在意的感觉竟是这样,叫人麻了筋骨,乱了心神。 满满的情绪一路从胸口燎到眼睛,季佑溪紧紧盯着陆斯明,而对方也全神贯注在看他,时间足够长,耐心足够多。 凌晨十二点悄然而至,挂壁的古钟“当”一声响。他们头顶是璀璨华丽的水晶吊灯,万千粒明珠闪着光,像一天的星。 天时地利人和,季佑溪鼓足勇气去问那个迟到了六年的问题。 “陆斯明,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啊?”他一点点收紧攥着陆斯明衣袖的手。 说话时期待大于喜悦,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周围流动的空气都跟着慢下来,仿佛有人稍稍一碰,就会破碎。 忽然,陆斯明手掌反扣,直接抓住了他整只手。紧紧地、不留缝隙地包裹住,然后把人往自己这边猛拽了一下。 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瞬间,言语措辞都变得无力,唯一贴切的只剩心头怦然。 “季佑溪,你对数量的概念是不是有问题?” 陆斯明的表情已经不再带有刚才强装的沉稳,一切都被打乱了,包括他自持多年的冷静。 明明是在拷问对方,他却觉得分秒难熬。克制和欲望来回拉扯,他如同即将被绞死的困兽,还差最后一点就要彻底失控。 偏偏这时季佑溪还一脸懵懂,神情无辜到比林间的迷鹿更纯。 他鬓边贴着陆斯明的呼吸,双臂主动攀上对方的肩膀,像引诱,也像求和,然后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句,“什么?” 天生的坏种,料定了猎物的死穴,一旦咬住便再也不放开了。 陆斯明不止一次认栽,回回都是陷阱,明明早就摸清了老套的伏笔,可他依然愿意中招。 他抬手握住季佑溪的腰,另一边掌心摩挲至那人漂亮的肩颈。细长手指在锁骨处反复留恋游移,温软痕迹如贪眷春色的毒蛇。 每往深处探一寸,陆斯明便加重一分语气。他接着数量的概念求证,“你的一点是占了全分量的多少?” 覆于后腰的手掌倏然钻入毛衣内,冰热两重天,季佑溪没忍住叫出声。 “十分之一?还是十分之七?”陆斯明强势地压在他身上,逼着他往自己怀里蜷缩。 冰凉凉的触感一路向下,掌心薄茧蹭过肌肤,季佑溪惶然紧闭着唇齿,生怕泄出半点声音都能成为对方的助兴剂。 陆斯明俯下身与季佑溪额心相抵,“可这两个相加都不满进制。” 他的陈述中包含着不满,陆斯明铁了心今晚要把人就地正法,于是报复性地用鼻尖撞去对方的脸颊,“你是不是对我太没信心了?” 季佑溪被他缠得受不了,浑身气血翻腾上涌,他急促地喘息着,伸手推了推对方,矢口否认,“我没有。” “我没有。”陆斯明故意学舌。 模仿他的语气,模仿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不是。” “我不知道。” 季佑溪脸颊发热,耳边烫得不得了。 他难堪至极,恼羞成怒要伸手去捂对方的嘴,“别说了。” 哪料,一下就被对方轻松擒住。 陆斯明顺势送至嘴边咬了一下,在他虎口处留下深深的齿痕。 “你...” 季佑溪小动物抬爪似的挣了一会儿,还来不及矜持就被对方抵在沙发上堵住了嘴唇。 陆斯明几乎是撞上来的,这个吻来势汹汹,俩人都没控制住力道,双双栽倒。 抱枕被挤落掉在羊绒地毯上,唇齿相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混着津液弥散开来。 喘息声太大以致于让心跳都乱了拍,季佑溪轻轻浅浅地闷哼着,舌尖被陆斯明勾入嘴里反复吮吸。 唇角承受不住地微微张开,偌大客厅里充斥着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水声,或急或缓,又黏又腻。津液横流,把周遭的气氛弄得很湿。 季佑溪半边身体都被亲麻了,双臂软得根本环不住陆斯明的肩膀。他像泡在水里触电的人,震颤感直冲头顶,肌肉痉挛,心跳迅疾,一阵又一阵,骨头缝里都渗透了酥麻。 窒息的快感在身体中横冲直撞,终于,他难忍缺氧的痛苦,用力抓了抓陆斯明的颈侧。 四片唇瓣稍稍分开,陆斯明伸指勾断从季佑溪嘴里扯出来的银丝。 晶莹透亮的湿液沾了满手,他恶劣地举在季佑溪眼前晃了晃,如同展示一件高价拍卖的尤物。 气息错乱,顾不上体面,季佑溪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中喘了好久才能平复。 缠绵缱绻的亲吻一停下来,唇瓣上细细密密的痛感就放大了十倍。季佑溪在陆斯明的心口敲了一下,声音仍旧微弱,“你咬疼我了...” “我看看,”陆斯明漫不经心地扫一眼,破了点皮而已,他用指腹轻柔抚摸着,毫不收敛地评价,“真娇气。” 刚缓下去的火候又有复燃之势,季佑溪忍不住想舔伤口,却舔到陆斯明的指尖。 红艳艳的小舌仿若罂粟丛中潜藏最深的触角,陆斯明顺势捏住,坏心眼地掐了一下。 季佑溪:“!!!” 咸涩味来不及吞咽,惊呼声卡在喉咙里,他甚至还没做出反抗,又被陆斯明急不可耐地吻住。 绵绵密密的亲吻如漫天雨粒,接连不断侵来,砸得人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高楼之下玄晖普照,落地窗外满载星辉。风声呜咽,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季佑溪揽紧了陆斯明,耳边喘息化作翻覆云雨台的爱语。 月色三分,二分旧人,一分故梦。 此夜极长,声声爱,慢慢讲,有情人困在时间里出不去。
第15章 很快有多快? 一夜缱绻,直至天边露白季佑溪才沉沉睡去。 衣不蔽体,视线困到模糊,只有潮湿的大腿合不拢还在轻轻抽搐。期间陆斯明带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季佑溪完全没意识。 明明他们都是做同件事,显然只累到了一个人。 陆斯明早上八点就起床了,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倦意,倒是眼底多了好几分食髓知味后的不餍足。 反过来,被压榨整晚,浑身上下体无完肤,嗓子都哭沙哑的人,就不可能有好脸色了。 磨砺三年,季小少爷终于又学会了发脾气。以致于陆斯明在给他清理、涂药的时候没少挨踹。 “还睡吗?”陆斯明洗完澡出来,季佑溪依旧没有要醒的意思——呼吸声粗沉又均匀,就连一双薄薄的眼皮都沾着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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