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你今晚坐车回家。】 正巧,陆斯明发了条短信。 他们平时是一起上下班的。 按照季佑溪的要求,为了避嫌,司机通常会在抵达科盛前的一个路口放下他,下班后他则到停车场等陆斯明。科盛专门设有总裁的私人车库,需要陆斯明的密码和权限,所以相对安全,不会被发现。 但是通常他们都不会一起下班,陆斯明应酬多,年底更是忙碌,安排满当的会议,看不完的年终报告,很多收尾工作都要亲自操刀。 德柏嘉公寓离科盛不过是几条街道的距离,如果陆斯明不在,季佑溪都会选择走回去。 G市的街景繁华亮眼,沿途美不胜收,全当是散步怡情了。 季佑溪琢磨着,实话实说:【我下班不回家,今天要去兼职,晚点回去。】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他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 季佑溪连忙揣着手机跑到露天台去接,“怎么了?” 冷风阵阵灌进衣领,凉意侵来涔透入骨,他打了个寒噤。 半圆形阳台是观景的最佳处,对面淌着璀丽的珠江,但此刻季佑溪无暇欣赏,他只能从透明玻璃面中窥见自己微乱的额发和苍白的脸色。 真会折腾人...季佑溪吸了吸鼻子,暗自腹诽。 “怎么突然要去兼职?”陆斯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听着好像在室外。 “不是突然,我一直都有在兼职。”季佑溪回答,“只是上个月受了伤,不方便,就没去。” 陆斯明问,“在哪兼职?” 季佑溪顿住,神思随着发丝一齐飞舞。 “在餐厅。”两个月前他们初相遇的地方。 电话那边安静了瞬息,陆斯明从展厅进到休息室,说,“别去了,你的伤刚好,天气冷早点回去休息。” “不行。” 季佑溪余光瞥见徐耀从远处而来的身影,心里一咯噔,要是被逮住,铁定免不了给扣上偷懒的嫌疑。他匆匆道,“陆先生…你就别管我了!我很忙,先这样,拜拜!” 通话被匆匆挂断,陆斯明微皱眉头,吓得旁边的叶秘书一时不敢动作。 他看了眼腕表,问,“今晚大概几点能结束?” “应该...不会太早。”叶秘书小心斟酌着,老板显然是待不住的意思,可今天的安排全是重头戏,“展会六点结束,科盛作为主办方,您还有结尾发言,晚上七点要开年终董事会,八点半有一个跨洋视频会议。” 言下之意,连推迟改动的机会都没有。 陆斯明难得烦躁,他快步走回展厅,虽然不想承认,但目前确实有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 ...... 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季佑溪十点下班,然而现在近十一点,他已经在德柏嘉门前的台阶上徘徊了快半个小时。 夜晚的街道比白天璨丽,却少了喧沸人声。季佑溪穿的单薄,黑色棉衣衬得面目素净,在冬日,更显清冷寥落。 仰头遥望,三十楼亮着灯火,像漆黑夜幕里漫天星辰的其中一颗。 陆斯明已经回来了,难搞。 他踌躇良久,终于一鼓作气,刷卡、进门、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一点一点将季佑溪的面容清楚映现—————— 右边的颧骨因为承受撞击变得淤青,大块的青紫色在眼下漫延开,由于他本身皮肤白皙,所以即便伤况较轻,最后呈现出的模样都相当惨烈。 此刻,他的脸像极了一面不慎沾到颜料的纸张,亦或是落了一角灰尘的天鹅羽翼。 楼层数还在不停上升,季佑溪喉咙微紧,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这次事故纯属意外。 不是天灾,不是人祸,是他倒霉。 在后厨装盘的时候,得空偷了会儿闲,结果坐太久起身时太猛,低血糖犯了,他一下没站稳撞到门框上。 哐当一声,直面撞击,力道大得季佑溪整个人都往后反弹几步。 霎时他眼冒金星,同事前来搀扶他,他晕乎乎地陷在重影里,天旋地转中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把灵魂撞出窍了。 难道这就是不好好吃晚饭的教训吗... 季佑溪认了。 电梯抵达三十楼,门缓缓打开,而他依旧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陆斯明。 从扑街的那刻起他就在祈祷,祈祷脸上不要留痕迹,祈祷陆斯明不要先比他到家,祈祷陆斯明看了不会生气。 前两项完美落空,最后一项他也不抱太大希望。 对方本来就对他兼职这一行为持反对态度,今天还特地打电话来让自己早点回家,这下倒好,不仅家没早回,还把脸弄毁了。 本来全身上下就一无是处,他想着能靠一张脸讨巧,充当花瓶赏心悦目... 全完了... 季佑溪在心里哀鸣,这段时间他衰神附体,不断地受伤,给陆斯明添了不少麻烦。 然而今晚历史重演,旧伤初愈,新伤复添。 他堂堂七尺男儿,却频频出糗,和娇滴滴的花骨朵似的,碰一下就折,陆斯明会不会以为他是超级没用的大笨蛋... 季佑溪烦得头疼,兀自嘟囔道,“你最好待在房间里!!求求了...一定要待在房间里面...” 他反手扣上棉衣后面的帽子,戴实了,又掩了掩,行为鬼祟,十足的窃贼味。 心里默数三个数,刷卡开门。 “咔哒”一下,门推开,客厅里的灯光顷刻间泄了一半,随之而来的还有满室温暖。 敲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陆斯明正坐在沙发上回邮件。 画面回溯,亦如当初季佑溪休假在家时的等待。 但现在并不适合忆景生情,季佑溪心里一咯噔,警铃大作。他垂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藏进帽子里。 “怎么这么晚?”某人十点钟就发消息说回到半路了,不用接,结果十一点才进门。 餐厅离公寓不算远,步行至多半小时,陆斯明边打量着站在玄关处磨蹭半天,古古怪怪的季佑溪,边问道。 手上的动作一顿,季佑溪心想今天的皮鞋怎么这么难脱。他不敢往那边看,他知道陆斯明此刻一定在审视自己。 “噢...半路碰到熟人,聊了会儿。” 季佑溪欲盖弥彰地抬手挠头,从玄关换了鞋后,脚步加快,目的地明晰,直奔房间。 “等等。”陆斯明忽然叫住他。 “啊...?怎..怎么了?” 季佑溪背对着陆斯明,略显心虚。 陆斯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方,从进门起,他就注意到了季佑溪的异样。 平日里最注重发型的季小少爷居然带上了帽子,而且还是这种他曾经抨击过无数次的与校服同款的连衣帽。 行为鬼祟,步履匆匆,目光慌乱...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敛眼,装作无事,“让阿姨煲了汤,温在瓷盅里,你趁热喝点。” “你喝吧,我不饿,”季佑溪只想快点躲进房间里,他忙拒绝道,“我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等等,”陆斯明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他从沙发上起来,缓慢朝对方走去,“有点事想问你。” 听着身后的动静,季佑溪欲哭无泪,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什么事?” 以前怎么不知道陆斯明如此健谈?今晚他的话会不会太多了?就像是故意等在这里,要捉弄自己一样。 果然,对方一针见血,“今晚怎么戴帽子了?” “外面很冷。”季佑溪提前想好辩词。 “是么?” 陆斯明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头绪。但他的脚步没停,拖鞋趿拉着理石地板,吊灯的灯垂射下来,一人停滞,一人越靠越近,两个影子开始重叠。 “停!” 季佑溪受不了了,他嘴比大脑快,慌乱之下喊了一声,“我...我沾了满身油烟味,你别过来了...我怕熏到你!” 陆斯明道,“没事。” “别!!” 一下秒,俩人几乎是同时动作。一个拔腿往前跑,另一个多迈半步,准备追。 他逃,他追,结局就是前者被后者拦腰截住,插翅难飞。 陆斯明反应迅速,一手拽下季佑溪的帽子,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轻轻一推,就把人死死摁在了墙上。
第14章 有情人 短短几秒,发生了太多不得体的事... 他们的扮相都过于滑稽,不像成年人的做派,或许放到幼稚园会显得刚刚好。 气息微乱,陆斯明的声音就落在季佑溪耳边,“跑什么?”他的手掌由腰际上移,摩挲过脆弱的喉结,一下掐住对方的下巴。 大片淤青措不及防撞入眼帘,陆斯明愣住。随即,嘴角噙着的一点弧度逐渐消失。 完蛋! 季佑溪亲眼见证陆斯明的表情由戏谑到惊愕,最后是彻底沉下脸来。 “我...我没事的!”藏不住了,他只好先一步解释。 季佑溪慌忙攥住陆斯明的衣袖,脸上虽五彩缤纷的,但眼睛澄澈,依旧楚楚动人,他道,“我没和人打架...也没被人欺负!纯粹倒霉,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深怕对方不信,他又着急忙慌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陆斯明听着,全程没说一个字。 等季佑溪停下来,又想故技重施,讨巧卖乖时,他拣了重点,字句戳心,“你之前没有低血糖。” 不是质问也不是猜疑,肯定的陈述让季佑溪恍了瞬息。 这种时候,陆斯明撒谎的痕迹就很明显了,每逢提及从前,他总是能清楚到细枝末节。 墙角逼仄的空间让人无端卷入某种焦灼又微妙的气氛,季佑溪不敢往深处想,他仰着头,长睫翕动,难掩眸中的闪烁。 偏偏陆斯明今晚不吃他这一套,对方的声音愈寒,训责的意味更重,“我说过了,让你今晚别去兼职,你总是不听劝。” “可我缺钱啊...”季佑溪无可避免地提及这个话题,语气略显无奈,“科盛的工资对我来说还不够,如果不去兼职我能怎么办?” 房租是省了,但还有他妈妈的手术费、医药费、住院费。癌症晚期的病人靠钱续命,这半年如果不是有之前仅剩的一点积蓄撑着,他妈妈不可能挺到现在。 季柏涛被查证入狱时,一并没收的还有季家名下的所有资产。 整整三年过去,曾经无限风光的高门大户早已淹没在不息洪流之中。没有山川巨变,不足时过境迁,三年人事依旧,恰如一粒陨石在浩渺苍茫中划落,最后归尘又归土。 陆斯明会懂吗?云泥之别的落差感是他刻在心底的憾恨。 话说完,盈涌而来的是一屋寂静。 陆斯明眼里还缠着愠怒,不剩分毫温度。他攥着季佑溪下巴的手徒然加重了力道,周遭气压骤降,他眸中像有一种不可抗的吸附力,直让对方深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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