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佑溪在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半是隐瞒半是坦然,折中复述了事情的经过。 隐瞒的是和陆斯明之间发生的种种,坦然的是一笔概括的六年人事变迁。 樊清漪听完后心情百感交加,她看季佑溪,眼神中有遗憾也有怜惜,“世殊事异,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你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们开口,我们绝对会倾力相助。” “不不不,阿姨您言重了。”季佑溪忽然想起什么——之前他和陆斯明说等骨折恢复后就离开,迄今为止,时间多得都够恢复两轮了。 而他们的关系昨晚才确定下来,关于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不清楚陆斯明怎么想,季佑溪先应付着,“阿姨...我就借住一段时间,等找到房源后,不会再麻烦斯明的。” “你这孩子...”樊清漪抚上季佑溪的肩膀,感叹道,“你呀,最好多麻烦他,反正他现在也不听我的管教。” “要是你在他这里住不惯也没事,我在G市还有一套公寓,你单独住或许会舒服些。” 那就更没必要了...季佑溪心中有愧,拐跑了别人的儿子,他只能佯装礼貌地连连摇头。 或许是出于昔日的恩情,樊清漪对季佑溪颇有好感,话也逐渐多了起来,“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来管教陆斯明的。这些年,他越来越强势,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季佑溪莫名心悸,隐约能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樊清漪问道,“佑溪,陆斯明他有女朋友吗?” 季佑溪攥了一下沙发的边缘,谨慎回答,“应该没有吧。” 事实如此,没有女朋友,但有男朋友。 “那就是他没告诉你。”樊清漪另有看法,她冷笑道,“他谁都瞒着,生怕让我知道了去刁难人家。” 季佑溪没想到樊清漪会这么说,他神色微变,问道,“阿姨是知道什么吗?” “我哪知道。”樊清漪的语气都淡了下来,简直和发难时的陆斯明一模一样,“我处处为他操心,求学时操心课业,工作时担忧事业,现在有所成就了,又要为他以后的家庭烦恼。” “只要活着,就没有一天安心。偏偏人家还不领情,嫌我多管闲事,操控他的人生。” 这话说的,季佑溪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恰恰和陆斯明相反,他父母总是予以他最大限度的自由,只要不逾矩,便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季佑溪虽然不敢苟同樊清漪的观点,但还是配合地说,“斯明的性格成熟稳重,他肯定能理解您的一片苦心。” “那都是表面功夫。”樊清漪毫不留情地拆台,“他是个利己的商人,做事从不考虑别人。” “我给他安排了那么多次约会,他没有一次肯配合。” 樊清漪无奈地控诉道,“每次约会都不超过半小时,之后就能收到女方那边的投诉。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陆斯明连逢场作戏都懒得,上去就和人姑娘摊牌,说是来应酬的。” 的确像陆斯明会做出来的事。 季佑溪有些想笑,过去六年,他竟是这样过来的。 但有一点需要纠正,季佑溪道,“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恋爱,毕竟斯明还年轻。” “我一开始也这样认为,”樊清漪接着说,“前不久我又给他介绍了一个身世背景和能力条件都相当不错的女孩,依旧被陆斯明拒绝了。” “但这回女方给我透露了原因。” 季佑溪喉咙一紧,像被人徒然攥住了心脏。 他的呼吸跟着慢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什么?” “他说他一直有喜欢的人,不打算移情别恋。”樊清漪每提及此事都很惆怅,这代表着她完全插不了手,“更可笑的是,他还说那个人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了,谈过,但被甩了。” “显得多长情似的,明摆着让人家下不来台。” 樊清漪心中郁闷,态度更加刻薄,“我最不能接受的是,陆斯明竟然会早恋。太不可思议了,要是当时被我发现...” 对方还在一股脑地愤然输出,但季佑溪早已听不进去了。 震惊之余还有九分荒唐。 这个经历怎么听怎么像六年前他们那份无疾而终的竭力拉扯。 只不过,“喜欢”“谈恋爱”“被甩”属于季佑溪的情节设定。 用在陆斯明身上就显得没心没肺了。 当时虽是他主动提的分手,但陆斯明绝用不上“被甩”这一词。 那段不成体统的恋爱中,对方从头至尾都把“被强迫”“很讨厌”写在脸上,态度冷漠,言行抗拒,根本不和喜欢二字沾边。 昨晚他们彼此聊表心意,季佑溪理所应当地认为陆斯明的感情始于六年后。 因为他无法想象这份喜欢如果当真发生在六年前,自己会作何感受。 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极致可悲,唏嘘到会发疯的境地。 一份痛楚,两人承担。与其和他说心意相通的人相爱未遂,倒不如把遗憾封尘,装聋作哑也好,装疯卖傻也罢,就当根本不曾发生。 所以季佑溪多希望以上的说辞均是假料,是陆斯明婉拒他人心意的幌子。 “佑溪,你还在听吗?”樊清漪察觉到什么,停下来问道。 神游中断,季佑溪暂且将疑虑搁置,匆匆应道,“在的,阿姨怎么了?” 樊清漪坦言,“我想问你知不知道陆斯明早恋的对象是谁?” “这个...”季佑溪磕巴了一下。 知道是知道.... 这不,就在您眼前呢。 他有贼心没贼胆,只能面不改色地撒谎,“我确实不知道。” 生怕对方不信,继而又解释,“那时大家更关注陆斯明优异的成绩。” 樊清漪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 “哼...他要是真的和表面上那么听话懂事就好了。一身反骨,几个星期前还在电话里和我大吵一通。” 季佑溪统统听着,不敢予以评价。 可接下来,樊清漪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大跌眼镜。 “陆斯明和我说在家里养了人,所以我今天才特地来看看。” 她眸光锐利,沿偌大客厅扫了一圈。像在观察,如同痕检科的技术人员,蛛丝马迹在她的审视下都纤毫毕现。 季佑溪顷刻间冒出了冷汗。 他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唇瓣干燥,轻抿一下就碰到了陆斯明咬出来的伤口。 “他把密码换了有什么用,我有这里的房卡。”樊清漪脸上流露出些许得意。 季佑溪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讲述这种事。 他看着樊清漪说话时嘴巴一开一合,正红色的口红,明艳夺目,却无端联想到恐怖电影里恶魔吞咽的血色。 但在下一秒她又缓和了语气。 樊清漪总是可以做到将表情管理收放自如,“还好今天碰见的是你。” 她再看季佑溪时,已经没了刚刚的尖利。 樊清漪似是放下心来,“至少说明他没有乱搞,或许说的是气话。” 而季佑溪一言不发。这瞬间他都快分不清了,到底是樊清漪控制欲强,还是陆斯明过于嚣张跋扈。 也可能是他们两个都不太正常。 季佑溪再无法附和一句话,他当下的心情尤其复杂。通过今天这次短暂的攀谈,不难猜测到自己和陆斯明的未来。 不会一帆风顺,甚至可能有重重阻碍。 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放手了。他和陆斯明就站在这里,外力喧嚣,掀不起万丈浪涛的话,就不算气候。 正胡思乱想着,玄关处再一次响起开门声。 季佑溪和樊清漪同时看去,是陆斯明终于回来了。
第17章 你怎么像吃了一样 他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见到客厅里坐着的俩人后,也有些惊讶。 不过最激动的人还属季佑溪。 有种解放战争终于到头的感觉,他难以克制心中想马上逃离的急切,季佑溪迅速起身,朝陆斯明走去。 “你怎么才回来...”走近了,他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见的声音抱怨,“你妈妈突然就过来了。” 陆斯明沉默着和樊清漪对峙了几秒,眼底已经恢复了淡漠与平静。他安慰似的拍拍季佑溪的肩,然后将手里的东西给他,哄道,“没事,你回房间等我。” “怎么,不欢迎我?”樊清漪依旧在沙发上安稳坐着,她一开口,气氛就变得略微焦灼。 陆斯明直接道,“你为什么会有我的房卡?” “陆斯明,注意你的态度!”樊清漪猛地提高了音亮,她噌一下站起来,“你是在质问你的母亲吗?” 厉声过后,空气正一点一点变稀薄。较劲之中隐约有硝烟弥散,盘踞在客厅上空的是如密云般越聚越拢的沉抑。 原本十足宽敞的地方已然成了逼仄小巷。 季佑溪心头狂跳,他没有资格介入这场战争,他只能对一方势力进行规劝。 他向前碰了碰陆斯明的手背,两道视线相撞时,他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阿姨,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先回房了,你们慢慢聊。”季佑溪又对樊清漪道。 家丑不外扬,旁人在场,樊清漪强忍着没有发作。她看季佑溪时还是很客气的,礼貌地点点头,“让你见笑了。” …… 逃难般躲回房间,把门一关,季佑溪才觉得活了过来。 太浮夸了...今天的一幕幕场景都像极了电视上热播的精彩狗血豪门剧。 他有如被卸了筋骨,和樊清漪周旋耗光了所有精力。 季佑溪疲倦地往床上躺,一翻身,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陆斯明给的东西。 塑料袋被挤压得发出刺耳响声,他打开看,紧接着浑身一软,惊呆了。 一整袋的避孕套、润滑剂。 季佑溪:“...” 这他妈是搞批发的吧?! 迟迟不回家,敢情上超市进货去了... 看着这堆东西,他条件反射般缩紧了身下某个羞耻的部位。好不容易淡下去的感觉霎时间又清晰地冲上头顶。 简直太胡闹了。 樊清漪就坐在外面,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季佑溪臊着脸把东西锁进柜子里,突然动作一顿,猛地想起什么,连忙跑进衣帽间。 万幸,全身镜里的人装造整齐,衣冠得体。 他后怕地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今天中午吃完饭的时候,季佑溪恋爱脑发作,换好衣服打算去公司找陆斯明。临出门前,又放不下自己那没剩几分的矜持,踌躇犹豫了一会儿,紧跟着樊清漪就来了。 当真是惊险。 他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面润唇红,嘴角被吮得破损,湿绵潮汽困在眼睛里不消散,蓄成了一池盈水。处处都有破绽,俨然是放纵过后的媚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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