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笑了。 听来听去,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她很了解他。 “你还太小,”她说,“你只看到了他的一面。”
第三十六章 硬气 【前一秒还说没想法呢。】 不远处的闫续正在击球,微微弯腰,脊背弓成一个有力量感的弧度,动作干净利落,短暂碰撞后,球滚走,没有入袋,他扶直球杆,用巧粉擦了擦杆头。 江声望着他出神,刚刚甄雅的话,他没往心里去。他不难知道,她想吓退他,或者劝他早点放弃。没想到初次见面,他就给甄雅带来了这么强的危机感,他一时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曾经救过我。”女人似乎喝了很多酒,话也变密了。江声也不好意思一直静默,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陪着一块儿喝。 “作为回报,我也帮了他一些忙。仅此而已。” 可她在说仅此而已的时候,却是伤心的表情:“我能做到的不多,但他总是很感谢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找个机会力所能及地还人情,可我却巴不得他多欠我一些。我给他介绍活儿,其实就是搭个桥的事,我也没想到他那么有本事,闫续不应该这样自甘堕落地活着,我说的他不听,如果可以,你也劝劝他。” 江声听得云里雾里,甄雅说话不明晰,是醉话也说不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并没有释怀,还在倔犟地等一个可能,这也是她还执着地陪在闫续身边的原因。 “我没有恶意,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我的样子。” 这句话伴随着一阵晕眩向江声袭来,随后是胃里翻涌而来的恶心和不适,像有什么顶住了,一般情况下,他都可以清晰地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在有过这种感觉后,他立马放下了杯子。 他喝了多少?超过闫续说的一杯的定量了吗?他怎么不记得了,酒瓶没有在他手上。 到了下半场,台球厅人渐渐变少,但更加吵闹了,因为有一部分人转场离开,剩下的都渐入佳境,在放肆地喝酒、聊天。江声没再陪着甄雅说话,而是假装对战局好奇,靠近球桌边走了几步,不同于刚刚和闫续接触后的脸红心跳,他现在因为头晕而脸色发白,江声靠着墙掩饰,避免露出不适的神情让闫续担心。 “怎么了,感觉无聊吗?要不要再试试,我教你。”闫续走过来问。 江声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眼神怔怔地看着他。 闫续放下球杆:“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江声边说,边飞快地靠近了他一下,“不想和你分开。” “这是喝了多少。”闫续用手背贴了帖江声的脸,“都撒上娇了。” “走了,我们一起回。” 听到“一起”两个字,江声勉强用力地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他乖乖地走到一旁,没忘记穿上自己的外套。 记性不错,看来没完全醉,闫续放下心来。 他也去架子上取风衣,回头的时候,看见有位个子不高,穿着粉蓝色毛衣的女孩,朝江声走过来,停在了他跟前。 闫续返回的脚步也只好随之定在原地。 从这个角度看,女孩子年纪很小,表情略微紧张,粉色眼影的亮片在灯光下忽闪忽闪,她害羞地绞着手指,嘴巴一直在说些什么,仰视着江声。 江声眯起眼睛,低了低头,努力分辨她在说啥,女生的声音又特别小,完全听不清,说得还很乱,他发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真的迟钝了,坏掉了一样,酒精的作用真不能小瞧,喝起来甜甜的,发现不适的时候已经晚了。 哦,要微信的。 说那么长一串,什么穿搭很喜欢,看到你要走了,我觉得再不过来就会后悔,说来说去,核心主旨就是要微信。 要是人际交往也能像数学题一样简单直接、答案唯一就好了,不要铺垫、不要暧昧,不要反复试探,喜欢就直接说喜欢。 江声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酒精使他的眼眶发酸。 他俯身在女孩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女孩的表情一下放松了,点点头,双手合十,欠了欠身,又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挥挥手。 江声也挥挥手,嘴角勾着笑,目送她远去。 闫续看了一会儿,没再过去,回头找上章群。 “先走了。”他和章群说。 章群打完最后一个球,放下杆:“行,我们也差不多回去了。” “我买单。” “不用。”闫续按住章群,“我来。” “你也别想太多了。”章群勾住闫续的脖子,拍拍他的肩,“那人要真找去医院了,我安排人给阿姨转院。闹得不大的话,我私底下找人帮你解决。” “谢了兄弟,我再盯一阵子,看看他到底是冲我来的还是冲我妈来的。” “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 “聊点别的。”章群又用下巴指了指江声,“喜欢吧?” 闫续答:“很明显?” “说实话,不太明显。”章群说,“所以我也不确定,你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闫续轻声说,“小孩子,挺乖的,家里又遇到点困难,我想能帮就帮,先照顾着。” “哟,挺硬气,你没别的想法,人家未必没有。” “别乱说,他还在上学呢。” “上学不能搞对象?什么年代,什么思想?找这借口。单身吗?不在乎的话,我就介绍他给我兄弟认识了。” “你他妈敢介绍一个试试?”闫续张口就骂。 “你看看,前一秒还说没想法呢,这么宝贝。”章群躲开了闫续的拳头,“真喜欢就告诉人家,别在人面前端着个架子。”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结账。”
第三十七章 夜路 【不要喜欢她。】 闫续往收银台走,排在他后面的女孩有点眼熟——是刚才那个粉毛衣。 小姑娘个子才到他胸口,此时背对着他,被伙伴们拉着叽叽喳喳地聊天。 “他说啥?”她身边的好友急匆匆地问。 “哎呀,拒绝了。”女孩拨弄了一下头发,略带不好意思地说,“人家是弯的,尴尬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不喜欢女生,我也不难过。” “谁叫你每次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好友说。 另一个女生插嘴道,估计当初她也怂恿了这个女生去要联系方式:“我那是看他长得也不娘啊。” 粉毛衣长叹一声:“为啥我每次都能如此精准地看上0啊。” “你确定吗?说不定只是他用来拒绝你的话。”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说,“他的原话就是:‘不好意思,我喜欢男生。’那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说:‘姐妹好巧我也是吗?’” “哎,你说说,这些帅哥都内部消化了,让我们怎么活。” …… 闫续拿回收据,没有听完。他没有想到江声会用这个理由拒绝同龄女生的搭讪,但他也来不及细想,迎面遇到甄雅走过来和他道别。 “我先走了。”甄雅伸出一只手,搭了一下闫续的肩,又拢了拢身上的水貂皮外套,“帮我和弟弟说声谢谢,今晚和他聊得很开心。” 闫续表情没什么变化:“你和他聊什么了?” “秘密。”甄雅抿抿嘴,“早点休息。” 闫续还想追问,但没有开口,因为江声正站在门口,远远地和他招手,动作傻傻的,很可爱。 他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喝醉了的江声和平时的确不太一样了,不像平日里看起来那样独立,恢复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稚气。 “走了。”他正欲抬手揽住江声,却被半路截胡,男生顺手拦下,挽住他的胳膊,软绵绵地眯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这一下笑得闫续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捏捏江声的脸:“谁让你喝这么多的。嗯?” 他们本来要走电梯,可是江声非要选择从大楼旁边的安全楼梯走,安全楼梯年久失修,扶手都生满了铁锈,楼道是半开放式的,靠路灯和月光照明,冬夜的寒风如刀似箭,穿过空隙扑面而来,把先前在空调房的两人吹得都是一个激灵。 “好冷。”江声缩缩脖子,埋怨道。 闫续气结:“那为什么非要走楼梯,我们进去坐电梯好不好。”他把江声的外套拉到顶。 “才五层楼都要坐电梯,你也太虚了。”江声非要往下走,他虽然喝多了,但竟然还能正常走路,也没有要摔跤的样子,最多只是比平时慢了一点。 莫名就变得“太虚了”的闫续拗不过他,只好跟在后面。 “你跟她说什么了?” “谁?” 谁?闫续想了想,先问了更好奇的那个。 “刚刚来找你的那个小姑娘。” “哦,怎么啦?你看到了?” 这是在装傻?闫续看他一眼,江声原本没有血色的脸这会儿被风一吹,又红起来了,尤其是耳朵和鼻尖,红通通的,像冻感冒了,眼睛倒是还算清明,就是看人的时候有点迟钝。 “嗯。” “不告诉你。” “真不告诉我?”闫续笑笑。 “告诉你也行……你背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五层楼也不矮,尤其是对于喝酒喝得都没力气了的江声来说,走着走着,江声就比闫续慢了几步,站在最后一层楼高了几阶的台步上犯懒,从上往下看着闫续,停住不动了。 “好好好。” 闫续往上一点,稳稳地把人接住。 哪有背一个男生的感觉,真轻。闫续勾住他的腿,忍不住想,真的太瘦了。 “我跟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江声双手环绕在他颈前,趴在闫续肩头,靠在他的耳侧,带着醉意地说。 闫续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重重地坠了一下。 如果他没有意外听见女孩子们的聊天,可能就相信了吧。为什么江声给他的答案不一样,是因为还没有做好和他承认性取向的心理准备;还是这个喜欢的人,和他有关;又或者是,他不想让他知道,他已经喜欢上了一个和他相同性别的人。 闫续不知道答案,只知道无论是哪个答案,都让他紧张。 “哟?我家声声有喜欢的人了。”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半开玩笑地说道,“跟我说说,同学?还是青梅竹马啊。” 江声紧了紧手,把头往深处埋了埋,埋到闫续的肩颈间:“不告诉你。” “好吧,小醉鬼。” 闫续感到对方热热的呼吸打在颈动脉边薄薄的皮肤上慢慢升温,还有点痒,轻轻地说:“都说了不能喝那么多,偏不听我的,看你明早头疼不疼。” 过了好一会儿,他背着江声走出好远,才听到背上的人答道:“因为我看那个姐姐心情不好,就想陪陪她,就陪她喝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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