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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予将笔递给他，问他：“会写什么？写给我看看。” 宋珈转头过去，去写字。 他握笔的方式不对。 那个女人对抚养他的事情本来就不上心，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写字的，这握笔方式又是谁教的。但是见他已经习惯这样写，宋知予没有忙着纠正，去看他写的字。他在写自己的名字——林枷。一笔一画写得认真，但依旧写得歪歪斜斜的，不怎么好看。 记得当时要上户口时，林庚说的那句话。 “林枷。枷锁的枷。” 原来他的这样给他取名的。 枷锁。这一道枷锁到底是给谁的？他生下来就被林庚以枷为名，成为一道枷锁，似乎注定要囚住宋知予，但也似乎困住了这个小孩子的一生。 这样的小孩生下来就以这样的寓意生活，从未尝过任何亲密柔和的爱。林庚所表现出来的喜爱，也只是在想要报复宋家的仇恨之上。宋知予明白，林庚恨他们，而这个小孩只是林庚故意弄给他的一道永久脱不掉的枷锁。宋知予可怜，林枷也可怜。他不应该将对林庚的厌恨投射在这个可怜的孩子的身上。他们只是在同一场漩涡里挣扎无望的同样无辜的人而已。于是在当时—— “不。”宋知予此时和宋珈说。他伸手握住宋珈的手，他带着宋珈去写现在的名字。 宋—— 珈—— 宋知予说：“你现在叫宋珈。”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珠玉珍宝的珈。” 于是在当时，他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不，是宋珈。珠玉珍宝的珈。
第4章 【“哥哥。”】 林庚这样做的原因，大概是不安心看宋知予在一种无忧无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清闲地生活下去。 他可能认为，宋知予在看见宋珈的时候，就会在心底里蔓延出一股无法散去的厌恨。就像林庚看见宋知予一样，就会让他总是翻涌起对宋氏的仇恨。这一点，确实是林庚失算了。 在面对宋珈的时候，宋知予足够清醒，他知道这个孩子只是林庚制造出来的用来报仇的工具。他不会让自己不理智，也不会像个小丑一样歇斯底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做好现在他要做的事—— 日子比宋知予想象得平静得多。 宋知予曾经想象过宋珈会是一个多么执拗顽固的小孩，会让他的生活更多一分繁芜。但实际上，宋珈是最为乖巧沉默的孩子。 难以想象，宋珈这样的小孩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中，没有滋生出可怕阴黑的性格，而是乖巧寂静。除了有时候过分的沉默与自我沉陷，其余的简直没有什么宋知予不满意的地方。 于是宋知予就觉得，这样的心性在这样的孩子身上极为珍贵与难得，却又因为他能够具备这样的心性无端升起几丝疼爱。因为他知道，即使现在的林庚撕下所有的伪装，但最起码那个时候林庚还伪装得很好，宋知予自己还算有一个温馨美好的童年。 而宋珈，一无所有。 不，现在的宋珈有哥哥了。 宋知予头一次给人当哥哥，他不知道要怎么去与他相处，只能用想得到的办法对他关爱。只是他最近很忙，他要处理宋氏最后留下来的事情，由于徐锦翊帮他还了不少债，还能够让宋知予稍微轻松一些。不过他还是很忙。 要将之前所有断掉的商业联系重新踏上正轨，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他四处奔波、应酬，但也还是记得回到这一小小的、简陋的空间里来。 更有空闲的时候，宋知予会教宋珈写字。 宋知予想过无论怎样都要将宋珈送去学校，但宋珈什么都不会，他担心这样的宋珈去学校，再加上他性格孤僻会被人欺负。就先想着先给宋珈教一些基础性的东西。宋珈比宋知予想象得聪明——这也是宋知予没有想到的一点。 他学得很快。 宋知予以为他习惯性的握笔姿势要很久才能纠正，但是很快他就能够进行自我纠正了。只要教一遍的东西，他认真去思考之后，他很快就能学会。宋知予因为这一点事情而感到高兴，是由衷地感觉到高兴。 而且宋知予还发现宋珈在绘画这一方面很有天赋，之前总是看见宋珈在纸上画的那糟乱的一团不知是什么，后来宋知予才发现，那纸张上由那糟乱的一团勾勒出来的空白，是伏案工作的宋知予的身影。 其余的地方都是昏黑糟乱的，像是挤压云集的脏污，唯独那些并未沾染上漆黑的地方，似乎是象征着纯粹无瑕的白色，也宛若投射下来清晰的光芒，而形成了一个身影。其余都是阴黑，只有宋知予是白色的。 这是宋珈一幅反画反构思的作品，其中所需要的空间逻辑与思维能力，是难以预估的。于是宋知予询问过宋珈是不是喜欢画画？ 宋珈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宋珈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会写的字不多，但是我可以用画来表达我想要说的。” 小孩天生就拥有一种拿着笔随便乱画的天赋，在空白的纸张和墙壁上画上一团团不明所以的东西，那就是用一种最为纯粹的方式在表达自己的心情。现在宋珈正是这样。 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绪。 宋知予知道宋珈将这种天赋继承下来并且更为完善是一件好事。在宋珈这一个几乎看不出喜好的小孩身上，能够有如此明显的喜好，本身就是一件好事。所以宋知予更是鼓励宋珈去作画，当然也会想办法去让宋珈学习画画，只是现在—— 现在这个混乱的开始让一切的进程都变得缓慢一些。 他现在要做好多事情，才能够确保将来他们的生活平稳宁和。 但是直至现在，宋知予一直都认为宋珈的沉默似乎到了一种极为病态的程度，宋知予正因为担心，平日里还是多对宋珈照顾。他认为这是宋珈长时间缺爱与孤僻所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林庚对他的厌恨。 宋珈只是林庚一个可以丢弃的报仇牺牲品。林庚所有的打算都很好，他唯独没有想到，宋知予可以让自己保持理智，不会将怨恨牵扯无辜之人身上。 甚至宋知予还会因为宋珈性格的过分孤僻而感觉担心。 “你说小珈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 宋知予将这件事倾诉给了徐锦翊。徐锦翊给宋知予带来一瓶他爱喝的果汁，递给宋知予之前还帮宋知予将瓶盖扭开。徐锦翊说道：“你将他领回来养着，已经是大仁大义了，怎么，你还真打算好好养啊？” 宋知予没有先回答徐锦翊的话，用手接触了瓶子之后，宋知予说：“我要喝冰的，你怎么给我找常温的。”他有些不高兴地说。现在终于能够从那生意场上下来，不用死撑着赔笑，让宋知予面对徐锦翊时都是最为本真的自己。 徐锦翊说：“都打开了，你不喝，我喝了。”说着要伸手过来抢，不过宋知予更是眼疾手快地拿过来了。还喝了一口，这样才狡黠地笑着说道：“你请客，我不喝都给你喝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你最近总是忘记吃饭，胃很虚弱，现在忍一忍，不能喝冰的。” 徐锦翊忽然这样说道。 宋知予说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和妈一样，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干。”他喝了一口果汁之后，觉得唇边有些湿润，就舔了舔嘴唇，拿起筷子一边看着锅里才下的丸子一边和徐锦翊闲聊。 “你爸知道你回去工作，是不是吓了一跳？”半天没等到徐锦翊说话，宋知予困惑地抬起头来，看见在水雾缭绕之下，徐锦翊那俊逸的眉目被朦胧些许，衬托出几分柔和。宋知予见他呆呆坐在那里，笑着问道：“怎么了？” 徐锦翊像是刚回神似的，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拿起勺子，去锅里找丸子。将已经煮好的丸子捞起来，放到宋知予的碗里。他说了一句：“这个好了，你尝尝看。” 宋知予低下头去，将这个丸子夹起来。这丸子刚从锅里捞出来，还冒着热气，徐锦翊似乎要提醒一声烫，宋知予就咬了一口。丸子里的汁液爆出来，滚烫地落在舌尖上。 宋知予烫得皱了眉，放下丸子之后，吐了吐被烫得发麻的舌尖。徐锦翊赶紧将果汁递给宋知予，有些无奈地说道：“吃个饭像个小孩子似的，不知道刚捞出来很烫吗？” 按照宋知予和徐锦翊的相处风格，此时宋知予肯定也会贫几句，不过此时宋知予却说：“这么一说，还好家里给小珈留了一些吃的，今天中午没回家。想起来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还好这孩子还知道吃饭，自己弄了吃了。” 徐锦翊给宋知予递纸，他说：“他都知道吃饭，你不知道？你说你忙到几点才想起来吃饭的？” 宋知予擦了擦嘴巴，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用无辜的眼神看了一眼徐锦翊，这样的眼神就是在告知徐锦翊不要再指责他了。徐锦翊见了这眼神，也没再说什么，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两人开始聊起工作上的事情。 现在要重构商业关系网，现在的宋氏都是别人都不愿意挨的烂摊子，要不是看在徐锦翊是徐峰儿子的面子上，他们很多人大概都不愿意和宋知予见面。这几天来一直在忙着各种事情，很多事都有徐锦翊帮忙。所以两个人在工作上有很多事情要说。 两个人聊着，宋知予听见外面的哗啦声响，转头一瞧，看见玻璃窗外的另外一边，已然不知什么时候落下雨来，看这架势，似乎还下了一阵子了。 徐锦翊忽然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没开车过来？” 宋知予凝望着灰蒙蒙的夜空之上没有半点星光，只有冰凉的雨珠从天上掉落下来。内外的温差让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水雾，宋知予回答了一声：“车有点问题，早上忙着过来，就去挤地铁了。没开车。” “按照你那性子，你也没有带伞吧。” 听得出徐锦翊那带着揶揄的声音，宋知予转头过去看徐锦翊。徐锦翊笑着说道：“别人都觉得你宋知予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哪里知道你简直就是一个丢三落四、不记得吃饭还理直气壮的小孩子。”见宋知予微微眯了眼睛，似乎很是不爽的样子，徐锦翊立马讨饶般地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等会儿送你回去。你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宋知予说了一声：“反正这里离我家本来就不远，等雨小了，我自己能够跑回去。” “还是算了吧。你要是生病，那些烂摊子可就真的没有人收拾咯。” “你就是觉得你帮我做这些事情很累是吧，根本不愿意帮我，所以才这么说？” “胡说。你不是还记得之前我怎么可怜巴巴地求你，让我帮你的事情吗？” “你还好意思说，在那咖啡厅里那么多人，搞那阵仗，我不答应你，很快就会被围观了。搞得好像是什么分手复合的场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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