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太糟了。 扎西发现,陈既庸泛白的嘴唇明显在颤。 他没见过这样的陈既庸,一路都自持镇定的男人,在这一刻,暴露他竭力掩藏起的脆弱。 陈既庸在害怕。 忽然,车后面亮起了一束远光,晃了眼,跟着就有人过来敲了车窗。 车窗缓缓下摇,扎西惊呼:“老何?” 扎西一眼就将人认出来了。 老何探着身子,更是没想到,竟然真的遇到熟人了。 “我说这车牌子,怎么这么眼熟呢。” 陈既庸迅速掐了烟,搓了把脸,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我、先把车靠边停一下。” 车停好后,二人下车,老何快步上前。 “陈老弟你们不是应该到平措了吗?怎么跑在这来了?” 陈既庸透着难以掩去的疲惫说:“说来话长。” 扎西看了眼陈既庸,知道他疲于开口,于是揽过话茬问:“老何,麻衣公路那头到底什么情况?” “别提了,正好被我给撞上了,不过还好,我们人没事,过一劫。” “你们?咱组里还有人跟着你?” “没,是我一个小兄弟,他也去平措,顺路捎了一段。” 全程都是扎西在问,想了解的都了解了,也知道了老何家里遭了难… 陈既庸全程凝眉不语,听老何的意思,他们应该是第一波赶上的,设了路阻,避退了不少后来的车辆。 陈既庸紧绷的神经略有缓和,但心头仍旧疑云难消,不安丝毫未减。 见不到齐麟,确认不了人的行踪,他一刻都没法安生。 “陈哥,咱们还要回盐县吗?” 就在陈既庸准备开口说“回”的时候,视线跟着就被锁死在了前方不远处。 正有人掀开帐篷出来,那人身型高挑,一身黑色冲锋衣几乎跟夜色融为了一体,头上棒球帽压的很低,阴影下一双清透的眉眼,隐约可见。 陈既庸胸口猛烈的一震,湿冷的空气被倒抽入肺,心跳病态般的加速起来。 那双被颓意和焦虑填满的蓝眸,忽地亮了。
第70章 剜我的心啊 “陈哥?” 扎西唤了一声,见人不答,便顺着陈既庸的视线,转头看了过去。 就见那头的帐篷门口,一个挺拔的身影,正高举着手机找信号。 帽檐阴影下的脸,扎西看不大清,他疑惑的再度转头看回陈既庸。 就见人双眸里爆出血丝,身体变得如劲松挺拔,那是精神极度紧绷,甚至要发动攻击的前才会有状态。 “小齐。” 老何突然朝帐篷那头喊了一嗓子。 齐麟闻声转头,前一秒还眼神木然,转瞬间就愣住了,他刚要放下的手僵持在半空,身体形如木偶,动弹不得。 老何见人愣着,招招手又喊了声:“这里。” 齐麟陡然回神,然而本该应声上前的他,身体却不听使唤,如临大敌一般,甚至本能的有想后退逃跑的冲动。 因为不远处与他对视的男人,看起来非常的…不爽。 两束视线穿过黑夜,于某一点相撞,激荡起看不见的火星。 扎西还没搞清楚状况,陈既庸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很快,发懵的齐麟,被陈既庸狠狠拽入怀中。 他们身高相仿,胸膛冲撞着,由于力度过大,两人脚下都有些不稳。 陈既庸死死裹着齐麟,恨不能将人嵌进身体。 齐麟瞪大瞳孔,甚至忘了呼吸,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胸膛里鲜活、剧烈跳动着的心脏,鼻息间萦绕的,那几乎被雨水泥土掩盖的熟悉气息,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是真实的。 冰冷的身体、凝滞的血液,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重新升腾起热意。 齐麟发现陈既庸的身体居然在抖,那只大手仿佛要穿透他,剧烈起伏的呼吸,灼烧着他冰凉的侧脸。 齐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既庸为何会这样? 明明不言不语,却宣泄着山海呼啸一般的不安和无助。 扎西和老何看傻了,零星匆忙来往的脚步,也不禁驻足。 两个男人的拥抱,即使在灾难现场,还是太过抢眼。 齐麟虽然被勒的呼吸困难,但在相拥的那一刻起,就没了想要将人推开的念头。 相反,他更加贪恋陈既庸宽厚的胸膛,迫切的想要汲取更多,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温度。 齐麟垂着的双臂缓缓抬起,想要轻抚陈既庸的脊背,给予他同样的抚慰,陈既庸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他被陈既庸掐住肩膀,狠狠抵开了。 一瞬间,蛮力将亲密感生生撕裂。 齐麟终于看清了陈既庸的脸,漠然、僵硬,像是暴怒前,最后的克制。 陈既庸一把擒住齐麟的手腕,拉着他就往黑暗深处走去,齐麟踉跄了两下,紧跟上去。 二人绕过帐篷,融进了夜色,消失在了他人视野。 老何算反应过来了,这俩位是一家子啊!可一个姓齐,一个姓陈。 所以是表的?表叔侄? 老何很想跟上去看看,不管怎样,有话还得好好说,可不兴动手。 他刚准备叫上扎西一起,就见人一脸目瞪口呆,傻了。 夜色静默,月亮半隐半现。 陈既庸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二人相隔半米对视着。 齐麟慌了,瞳眸深处投射着陈既庸眼里冰冷怒火,令他恐惧。 他不清楚陈既庸是如何知道他来了盐县的,但事实是,他就是知道了。 老何也应该把他们的遭遇都说了……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和任性,付出代价。 齐麟抬起手臂,试图去牵陈既庸的手,却被毫不留情的打开了。 清脆的一声,齐麟心脏猛滞,这绝不是他所期待的相见。 眼前的人,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在齐麟看不见的暗处,陈既庸手背凸起青筋,指节甚至都泛了白。 很显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齐麟应对的能力范围。 齐麟只感周身凉意肆起,他混乱无措,试图在陈既庸的眼中寻找些蛛丝马迹来告诉自己,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齐麟没有超能力,他不知道陈既庸这几个小时是怎么过的。 他不知道陈既庸的心,几乎一度提到了嗓子眼。 更不知道一向沉着冷静的男人,会因为自己的“失联”,而感到无以名状的恐惧。 齐麟越发慌乱,陈既庸整个人正如一张大弓,弦锁紧绷的看着他。 “我错了。” 齐麟话音短促、小声,但绝没有任何想要辩解的意思,他只是本能的认为,这样的肺腑之言,会让眼前的人好受些。 猝不及防,陈既庸没想到齐麟会一上来就服了软。 一声“我错了”,几乎挽救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其实,陈既庸一直在做自我斗争,他不想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所以直到现在,他除了用鼻孔出气,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可心头那股气,憋得他喉咙干痒,嘴唇哆嗦。 陈既庸依旧不开口,齐麟心慌意乱的很想解释,可好像说什么都只会让情况更糟。 可他必须说点什么,“我就是,太想你了。 想念,是一切行动的本源。 灾后的雨夜,大地为之沉默失语,齐麟的话,狠狠狙击了陈既庸的心脏。 过去数小时积压的不安,以及无数复杂的情绪,如火山爆发一般,狂泻而出。 陈既庸大步上前,单手猛地按住齐麟的后颈,重重吻了上去。 他不忍心说一句狠话,但他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唇齿触碰的瞬间,痛感便传来了,齐麟被迫承受着没有一丝温柔可言的吻。 这一吻,当真毫无怜悯。 这是单方面宣泄的惩罚之吻,是陈既庸无声汹涌的抗议,却也是两颗张皇失措的心,在互诉衷肠。 齐麟放任陈既庸肆意的凶狠,允许他纠扯自己的唇舌,甚至咬破了他的嘴角。 血腥味儿很快蔓延开来,齐麟强忍住疼,不吭一声。 这一咬,让陈既庸猛然清醒,心脏就像被剖开了一样,他不想自己失控,却还是害的小朋友疼着了。 陈既庸强势停止,双唇剥离,他抵着齐麟的额头,咬牙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谁他妈让你来的?嗯?” 陈既庸气息汹涌,声音隐忍、克制却在发颤。 “齐麟!你怎么敢瞒着我出来?” 刚被剥夺了呼吸,齐麟心脏的跳动忽高忽低,他眼里混沌模糊,本能的吞咽口水,想说的全部卡在喉咙。 陈既庸扣着齐麟后颈的手,又加重了一分力,齐麟身体不禁一晃,下一秒,两人间几乎没有了缝隙。 “陈老师捧着你,什么都依着你、惯着你,你就真当我没脾气?” 陈既庸慢沉的低音,重重的锤击着彼此,强行遏制的怒火,仿佛能吞噬一切,包括齐麟的所有倔强和骄傲。 齐麟暗暗攥拳,他的心、肺,像是被撕裂了,疼,但他也得受着、忍着。 陈既庸已是万分克制了,却架不住那股火气,不停的往上冲。 “陈老师把你当心肝儿,齐齐却学会剜我的心了。”陈既庸的话带着颤音,脆弱易碎。 齐麟的指尖扎进手心,痛感让他清醒,但都比不上陈既庸的话来的管用。 齐麟知道,他活该,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为自己妄图掩盖“一切”的想法而感到后悔,他不知道这会让陈既庸如此痛苦。 他真的知道错了。 愤怒如潮水,澎湃的撞击,会伤人,但因为心中有爱,它必然也会走向平息,然后悄悄退去,化作绵软的微波,抚慰人。 陈既庸后悔不已,刚才他是疯了。 他捧起齐麟低垂的头,视线触碰的瞬间,他看到小朋友的眼圈通红,黝黑的同仁蒙上了一层雾气。 陈既庸扫视着那张被慌乱无措席卷过的英俊脸庞,心疼不已。 陈既庸朝齐麟被咬烂的嘴角吹了吹,齐麟“嘶”了一声。 “知道疼了?”陈既庸心疼道,然后立马换了个方法,他温柔的含上齐麟的伤处,一点一点将血迹舔舐掉。 唾液,终归比他这双糙手来的卫生干净。齐麟微微闭眼,配合着陈既庸的疗伤。 “还疼吗?”陈既庸又问。 齐麟短促一声,“不疼。” 陈既庸接着就用大拇指,蹭掉了齐麟脸侧已经干涸的泥点子。 “都脏成小花猫了。”陈既庸宠溺着说。 齐麟跟着抬手,不拘小节的狠搓了一把脸,“现在呢?” “大花脸儿了。”陈既庸笑了,即使很淡,但这意味着他不那么生气了。 齐麟眼看着那双蓝眸怒火褪去,重新被温柔代替,他鼻腔涌起酸涩,睫毛也颤动着,好像有东西在眼眶打转,将落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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