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藏经阁内响起了杖尖顿地的笃笃声响,小沙弥仰起脸,就见方丈来了。 “可曾悟到什么?”方丈问。 小沙弥摇了摇头,有些愠恼地说:“师父,风快把火光都被吹灭了,弟子看不清。” 方丈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 小沙弥哎呀一声,捂着脑门,不解地看着方丈。 方丈捋了捋长须。 “风太大,火太慌,声太杂,都不是理由。” “真正未静下来的,是你的心啊。” 小沙弥愣在当场,直到方丈走了,他才缓缓回过神。 那一晚上,他吹着夜风,在藏经阁中读了一夜的书,心中再也没有生出一丝烦躁。 …… “那后来呢?”有人听得入迷,下意识追问道。 一旁,年后成功找吴敬与毛遂自荐,加入到《鬼壶》剧组的秦相珉开口道:“吹感冒了?还是近视了?” 众人一阵无语,这小子还真是……毫无慧根! 陶知爻和萧闻斋不约而同叹了口气,然后对视一眼。 傻弟弟过年七天本性压抑得狠了,现在放出来,更傻了! 秦相珉还倍感无辜呢,怎么了,他没说错啊,吹一晚上风,烛火还是晃眼的,可不得着凉近视么! 不过,带路的小僧似乎并未因此而生气,而是笑着继续讲述道:“后来,那位小沙弥成了南岳庙的下一位方丈,也是声名远扬的禅宗祖师,慧海大师。” 慧海大师的名号,在场还是有不少人听过的,纷纷感叹原来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秘辛。 “所以从那时起,油灯就成了我们南岳庙的悟禅之物之一,经常能在晚上看到有师兄弟们点着油灯,坐在菩提树下悟禅。”小僧道。 陶知爻边听边点头,心中感慨这烛火与心动的故事,其实与六祖所说的“风幡非动,是心动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正聊着天,众人在小僧的带领下穿过一道回廊,突然就觉得四周的声音更加噪杂了起来,除了鼎沸喧天的游人声外,现在更加惹耳的,是由僧人唱经的“声乐”和罄、铛、云、梅等乐器等法器演奏的“器乐”,共同组成的佛乐。 那声音远远传来,在四周的林间散开,像是在众人的心灵和魂魄上浇了一汪九天而下的清泉,听得一行人神思清明,心潮平静。 一行人先是不自觉地在佛乐的韵律和节奏之中沉浸了片刻,而后才陆续回过神来,朝不远的地处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巨大的莲花池,池底应该有可控的暖水管道,大片的荷叶如同巨大的伞盖一般铺满了池面。即使现在才是早春,池里的莲花都已结出了花苞,粉红的花蕾鲜艳欲滴,恐怕不日就会盛开,那时便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莲花池上是一座宽阔的拱桥,从水面上横跨而过,桥的另一头,是一座恢弘的大殿。殿前正跪着无数表情虔诚的香客,或是合十祈祷,或是伏地长拜,大殿外的香炉香鼎几乎被高香和红烛塞满,游客们还排了长队等待着将香烛放进炉中。 而殿宇门口摆了一排木栅,将殿内殿外区隔了开来,一张长桌纵向摆放着,两侧坐着身穿棕色僧袍的僧侣,正唱诵着经书,而正中的高台上坐着一位地位明显更高的僧人,头戴一顶毗卢帽,两侧的飘带上写有小字。 陶知爻倒是很眼熟,因为他前不久才看过。 在棺材钉上看过。 正是佛教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而那正中的僧人身后,是一尊几乎到达屋顶,有十数米高的巨大白玉观音像。 观音手部被雕成了托着玉净瓶的情况,瓶中插了一根新鲜翠绿的柳条,而此时,这位慈航普渡的观世音大神,正垂着双目,慈和平静地注视着脚边的芸芸众生,似是在听人们心之所求一般。 “原来是观音殿,难怪香火这么旺盛。”有人说道。 华夏对宗教信仰的认知,更多趋向于佛教,而佛教中广为人知的,就是如来和观音,或者说佛和观音。 因为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佛也分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大日如来、燃灯古佛等等。 这也不能责怪,因为佛像的雕刻与菩萨像不同,菩萨可以有各种形象,但佛像是有明确规制的,必须要头顶有肉瘤,眉间有白毫,耳朵大而垂,双目低垂平静——当然,藏传佛教除外。 所以,汉传佛教的佛造像,更多需要从佛的手部形象去判断究竟是哪一位。 譬如手捧莲花的阿弥陀佛,说法印的释迦牟尼佛,智拳印的大日如来,而不专门去了解这些知识的人,看起来觉得是一样的也无可厚非。 以上这些知识,把组里的众人都唬的一愣一愣的。 而带路的小僧则是颇有笑意地看向正和众人讲述佛与佛之间的不同,以及背后的缘由和故事的那位,《鬼壶》的编剧小姐姐和荷。 “女施主博学广知,令人敬佩。” 和荷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不停地退鼻梁上的大框架眼镜。 “没,没有,我就是略微了解一点点。” “女施主自谦了。”小僧笑了笑,倒是驻足停顿了下来,显然,和荷对佛教的了解,让他有了愿意与众人详谈的心思。 小僧伸出手,示意众人看那殿内的观音像。 “女施主是否可以看出,这尊观音像与其他观音像的不同?”这话问的是和荷。 和荷脸上的红霞已经渐渐退去些许,听小僧问,就顺着他的手势往那边看去。 观音像的区别? 陶知爻也好奇,他和萧闻斋对视了一眼,开始从头到脚仔细地观察那尊白玉观音造像。 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啊。 和荷也没说话,眼睫偶尔眨动几下,似乎在认真思索。 倒是剧组里的很多男人七嘴八舌地在猜测,说什么手势不同,手指动作不一样,玉净瓶里的柳叶数量不对,听得那带路小僧都一头黑线。 小僧见和荷微微摇了摇头,就笑着道:“不妨从方向上思考。” 和荷一愣,就抬眸向四周望去。 他们一路走来,四周有不少树木,而那些树的生长都是有方向的,因为华夏地处北半球,所以树木更多会往南边倾斜。 而此时,观音像面对着的正是树木浓密的那一边。 与此同时,阳光从观音殿背后的方向照来,殿内光线因而并不明亮,他们远远看去,也只能朦胧地看清内景而已。 和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开手机指南针。 她目光闪烁了几下,带着猜测向那小僧求证,“这,这座观音像是倒坐的?” 小僧笑着点了点头。 见同事们都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和荷脸颊两侧飞起一抹淡红。 “我,我可以说,但你们别看着我呀!” 社恐人遭不住! 剧组众人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和荷没了目光带来的压力,顿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开始解释。 “通常来说,观音造像的朝向,都是坐北朝南的。” 华夏地势西高东低,北高南低,观世音菩萨总是坐在高处,俯瞰众生,而南方最远的便是南海,因而观音常常也被叫做南海观音*。 而南岳大庙的这尊观音像,是少见的倒坐观音,即坐南朝北,背向南海。 虽然在广袤无垠的华夏土壤上,这并不是独一例,可也是十分少见的了。 那引路小僧看了看时间,对还忍不住欣赏观音倒坐的众人提醒道:“各位,吉时快到了,还请随我加快脚程。” “哦对!”吴敬与经他提醒,想起来还有一场法事要办呢,赶紧挥手招呼大伙儿跟上,“咱们快点啊,别让方丈久等了。” 吴导走在人群最前方,脚步轻快,心里忍不住喜滋滋的。 有陶知爻,又有这南岳大庙的方丈,双重保险,他的组还能出什么事?! 当然不能! 从大雄宝殿侧面穿过,来到南岳大庙的后半山,这地方就是游客免入的区域了,四周顿时清净了不少。 虽然大部分叶子都已经落光了,但树林依旧挡住了从前山传来的游客喧闹声,而且细看还能发现,有的树枝已经开始抽芽了。 《鬼壶》剧组的实景拍摄场地在南岳大庙后半山片区的一座小山峰上,那地方原本是旧时的南岳庙旧址,因为寺庙区域的扩建,以及上山道路曾经发生过莫名其妙的塌方和火灾,曾经废弃过一段时间,而经书和佛像都因此迁移到了现在的区域。 虽然旧址后续经过修缮,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八·九成,但因为香客们都习惯了现在的南岳大庙,而且旧址的地势也比较险要,上山不易,就没有再用了。 南岳大庙的方丈慧济方丈在佛乐声中点燃了高香,按照佛教的流程仪式完成了开机的开光仪式。 陶知爻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其实佛教和他们道教的科仪法事规制也差不多,都是香炉,瓜果,鲜花,不过佛教以慈悲为怀,不讲杀生,所以不会出现猪头牛头之类的祭品。 不过,在长案的两侧,陶知爻看到了两盏油灯——南岳庙标志性的油灯。 萧闻斋看着陶知爻,陶知爻注意到萧闻斋在看自己,就朝他眨了眨眼。 “看看能不能偷师,抢他们生意。” 萧闻斋失笑,还抢生意,怕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慧济方丈念完最后一段经文,缓缓放下手,转身看向吴敬与。 “吴导演,仪式已经完成,诸位请自便吧。”慧济方丈笑呵呵的,显得非常亲切,“山寺偏远,诸位上下之时还请小心看路,切莫受伤,待客不周之处,老衲在此先……” “方丈言重了。”吴导摆手。 慧济方丈笑眯眯的,道:“山寺之中已经清扫完毕,庙里也有一些旧时收纳起来的佛像,吴导演可以放心使用,但也请心怀敬意。” 吴导赶紧道:“方丈放心,我们一定小心。” 开玩笑,他们哪敢对佛像不敬啊,也不怕遭天谴呢。 他也是经朋友辗转介绍才能认识慧济方丈,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心里其实多少有些紧张。 南岳大庙!地位很高的!人家还是方丈! 而且南岳大庙香客众多,可以说是寸土寸金,人家专门空出一片地方给他们剧组拍戏,已经很是难得了。 慧济方丈点点头,抬手持礼道:“那老衲便在此谢过了,庙中还有法会要准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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