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逐弦道:“习惯了。” 江杳愣了愣,把“习惯”二字自动解读为习惯他粗心大意玩世不恭的性格。 他撇撇嘴:“等过两天,我们再重新拍一组结婚照吧,就在这家照相馆拍。” 段逐弦闻言,眸光蓦地摇曳了一瞬,牵着江杳的手握紧了一点。 他点头:“好。” 江杳“嗯”了声,有点仓促地低头去看手里的相册,寻找下一站风景,假装没看到段逐弦那张素来淡泊的脸上露出的欣喜。 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段逐弦比他想象得要好满足得多。 似乎只需要他一点点的迁就,段逐弦就能高兴好久。 *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 两人走上人潮熙攘的石拱桥,穿过清幽的纸伞巷,路过缀满春游帐篷的大草坪。 手拿两杯热气腾腾的苑市特产香茶,顺着宽阔笔直的古道继续往前走。 由于气候宜人,两旁的花已经借着春暖绽开了,四处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阵阵欢快的鼓声随风飘来,江杳心思不免跟着雀跃,寻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墙角,有人坐在台阶上打鼓。 他想到什么,连忙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段逐弦:“那个人打的,是你拍的这种鼓吗?” 段逐弦点了下头:“嗯,非洲鼓。” 江杳没见过,好奇心重,走到打鼓的老人身边听了一阵,实在有点手痒,便问老人:“您拍得真好听,我可以试试吗?” 老人从音乐的沉醉中抬起头,操着苑市口音笑呵呵道:“当然可以了年轻人,坐过来吧,我教你。” 江杳立马将相册塞到段逐弦怀里,坐过去拜师学艺。 他乐感不错,很快就能上手拍出一段鼓点。 他得意洋洋地仰头,大声问段逐弦:“好听吗?” 段逐弦笑道:“好听。” 说着拿起手机,聚焦在江杳神采飞扬的脸上,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他将这张照片同相册里那张十年前的照片并在一起,唇角不由自主扬起弧度。 同样的墙角,同样的石阶,同样敲鼓的老艺术家,只是多了一个拍打鼓面,谈笑风生的漂亮男人。 看似不大的区别,却让一切都不一样了。 整个景象从静态转为动态,从沉重变得轻快,从浮于纸面的一瞥,化作永远烙在心头,任何外力都无法磨灭的记忆。 告别打鼓的老人,两人顺着夕阳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正左顾右盼拈花惹草的江杳突然转头,捉住段逐弦落在他身上不知多久的视线,脸上露出得逞的表情。 “段逐弦。” “嗯?” “我感觉你一路上都没好好看风景,你不喜欢故地重游吗?” 段逐弦淡淡道:“故地重游,重要的不是景色,而是同游的人。” 江杳闻言,愣住,半晌别过脸,露出一只绯红的耳尖,哼哼两声:“这不是你辜负良辰好景的理由。” 段逐弦这次没再反驳,只是揉了揉江杳的脑袋。 十七岁那年,他漫无目的拍下这些景物的时候,正是整颗心都被江杳填满,却无计可施的时候。 在那些清甜和酸涩无限交织中,他也曾有过不切实际的想象—— 倘若他走过的这些场景里都有江杳的身影…… 因此这一路上,他所看到的,的确不是这些千篇一律的景色,而是有江杳在身边的每一寸光阴。 * 饭点,段逐弦带江杳光顾附近一家开了二十年的老饭馆。 两人刚坐下,一个五十几岁老板娘模样的女人便从柜台后面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段逐弦。 “小段?你有十年没来过了吧?” 段逐弦:“您还记得我。” “当然啦,以前每回放长假你都过来吃饭,我女儿总说,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老板娘爽快地说着,看看江杳,笑道,“今天没打灯笼,又让我见着一个。” 江杳靠着段逐弦,跟她打了个招呼:“过年好,生意兴隆。” “哎呀,过年好过年好。”老板娘笑着回礼,看二人并排而坐,举止亲密的样子,问段逐弦,“对象啊?” 段逐弦左手抓起江杳的左手,两枚戒指在灯下发出耀眼的光:“我们已经结婚了。” 老板娘睁大眼,过了许久,眼角因为惊讶而舒展的皱纹才再次被笑意聚拢:“恭喜恭喜,时间过得真快哟,上次见你的时候,好像还是十年前的夏天吧,你就坐在这个位置想心事,一直呆到我打烊才走。” 这回轮到江杳惊讶了,等老板娘离开,他问段逐弦:“你还有心事?” 段逐弦道:“是人都会有心事。” 江杳:“……” 这话虽然没错,但段逐弦是个从不显山露水的人,就连在段家遭受千般委屈万般不公,他都能隐忍蛰伏到现在,搞得所有人都看不穿他的心思。 可见能让段逐弦藏不住的心事,肯定不简单! 但江杳又怕贸然询问,挖到段逐弦不愿提及的伤心事,破坏了这次蜜月的氛围。 点完餐,江杳环顾周遭贴满便利贴的墙壁,突发奇想。 既然段逐弦是这家店的常客,那这里会不会有段逐弦留下的痕迹? 思及于此,他把段逐弦支出去给他排队买果茶,转身开始在心愿墙上寻找段逐弦的字迹。 正眼花缭乱的时候,他听到身后老板娘问:“在找什么?” 江杳没遮掩:“看看有没有他写的。” 老板娘笑道:“十年过去,这墙上的便利贴早都换过好几轮啦。” 江杳闻言,摸摸鼻子,有点失落:“这样啊。” 老板娘顿了顿,忽然一拍脑门:“对了对了,我想起我女儿当年好像把小段的便利贴撕下来,单独收起来了,我找找。” 江杳眼神一亮:“麻烦您了!” 大概是今天走运,老板娘还真从柜台下面帮他翻出一个小文具袋,里面装着一张爱心形状的纸条。 老板娘递过去:“你看看,这个是不?” 江杳立刻接过来。 纸上的字迹干净利落,略带连笔,一看便知是段逐弦写的。 首先入眼的是一句话:提前祝小骗子生日快乐。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愿他所得皆所愿。 看着像是后续添加的,笔锋略迟钝,还有笔尖停留过久留下的墨团,莫名有点言不由衷的感觉。 小骗子? 谁是小骗子? 首先,肯定不是他。 他这么光明磊落的人,怎么可能是小骗子! 所以十年前,段逐弦心里有个连吃饭都放不下的小骗子? 江杳眯了眯眼,打算直接去问段逐弦。 但今天开心,他决定先不计较这些,给段逐弦留点面子,等回去再审。 这样想着,他把纸条折好,揣进兜里。 段逐弦拎着两杯果茶回来的时候,江杳已经坐回椅子上,面前摊着相册的最后一面。 是山顶日出。 气势磅礴,盛大瑰丽,美得不像话。 江杳指尖轻点着照片,叹道:“可惜了,这最后一站,今天没办法到达。” 段逐弦“嗯”了一声,坐下,帮江杳把果茶吸管插好,像下定决心般忽然道:“明天,一起去看日出吧。” 【📢作者有话说】 某人的暗恋史就要揭开啦
第71章 “骗子是你。” 水足饭饱,餐厅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太阳只剩细细的金线,勾勒出山峦起伏的轮廓。 返回老房子的路上,江杳拿着段逐弦的手机翻看相册,全是以他为焦点拍的照片,一张纯粹的风景照都没有。 江杳唇角露出一个情不自禁的笑,抬眼前又强行压下:“偷拍我这么多照片干嘛?看我长得好看?” 段逐弦“嗯”了声。 江杳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这下愣住:“‘嗯’是什么意思?” 段逐弦直直注视着他:“你好看的意思。” 江杳心尖一颤,忽然有点脸热。 事实上,江杳从幼儿园起就被人排着队告白,对自己的长相颇有自知之明,但这是段逐弦第一次夸他好看,竟让他在这个早就不以为意的事情上,重新获得了满足感。 穿过街心公园,有个外国男人站在喷泉旁拉小提琴,两人驻足听了一会儿。 拉得挺好,有点哀伤,但听不懂具体内涵,江杳正打开音乐软件准备“听歌识曲”,就听到一旁的段逐弦道:“他演奏的是《流浪者之歌》。” 江杳侧目:“你平时爱听小提琴曲啊?” 段逐弦道:“我会拉小提琴。” 江杳惊讶地睁大眼,而后微微敛眉:“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你都没跟我报备过。” 面对江杳有点不高兴的表情,段逐弦无奈道:“会点皮毛,平时也没机会提起。” 说着揉揉他的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江杳语塞。 也对,他和段逐弦平时都很忙,他又没段逐弦那么细致入微,以至于总是忽略一些和段逐弦有关的东西。 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迫切地想要了解段逐弦,小到生活细节,大到成长经历,事无巨细,可还是疏漏了许多,他难免急了些。 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却怪段逐弦,段逐弦非但不生气,还哄他。 他坏,段逐弦好。 旁边的演奏者拉累了在喝水,正巧听到他们的交谈,用蹩脚的中文热情邀请段逐弦来试试。 江杳闻言,立刻来劲,推了推段逐弦:“试试吧!” 段逐弦面露拒绝之色。 江杳又撺掇道:“我还没听过你拉小提琴呢。” 让段逐弦这种爱装假正经的孤僻人士当众卖艺,简直强人所难。 但他就是坏心眼。 外国男人见状,笑着嘟囔了句什么,好像是西语,江杳听不懂,段逐弦回了句,也同样是西语,随即在江杳期待的眼神下,从对方手上接过琴和琴弓。 段逐弦和江杳身高腿长,容貌卓群,并肩而行,本身就是这个小广场上足够显眼的存在,眼下段逐弦把琴搭在肩头,拉动琴弓的瞬间,许多偷偷关注他们的人正大光明围了上来。 段逐弦的确会拉小提琴,但并非他所说的“皮毛”,无论是自如的神态还是娴熟的动作,都昭示着他水平不低。 乐声缓缓流淌。 江杳站在人群中,听不出是什么曲目,但婉转的音调和这早春的傍晚十分契合,温柔缠绵,像一阵冷静又深情的清风,正在向即将潜逃的阳光徐徐告白。 而拉琴的人,长身鹤立,好似发光。 江杳好几次屏住呼吸,耳朵和眼睛一同沉沦。 还没听够,还没看够,就戛然结束了。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不少人喊着“再来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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