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弄上床后,江杳顾不上满头的汗,赶紧上网搜索退烧方法,然后撸起袖子打了盆冷水,往里面加冰块,毛巾浸透冰水后,拧干敷在段逐弦额头上。 暂时安顿好段逐弦,江杳走到露台上,给段逐弦的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 医生说段逐弦最近工作强度太高,休息不足,前两天就有点着凉低烧,但按照段逐弦的体质,应该很快就能自愈,他也没想到会演变成高烧。 江杳愣了愣,大概知道这高烧是怎么来的了。 明明自己生病了,大冷天地还把外套给他穿,又陪他淋了半小时的大雪。 傻子。 江杳暗骂一句,又事无巨细地咨询了家庭医生其他注意事项,得到“可以先居家休养看情况”的答复后,才终于放下一半心,去给段逐弦准备退烧药。 露台门打开,段逐弦看见江杳握着手机急匆匆走进来,根本来不及看他一眼,便大步离开卧室,旋风一样刮来又刮走。 他从没见江杳这么匆忙过。 明明是活得最潇洒恣意的人,却偏偏被他牵住手脚,打乱阵脚,过去的十年是这样,眼下亦是如此。 他心中忽然酸软得厉害。 这么好的江杳,他刚才还坏心眼地逗人家,故意看那张骄矜漂亮的脸为他写满担忧,要不怎么说他这人道貌岸然、不是个东西呢? 几分钟后,江杳端着玻璃杯和药丸返回卧室,见段逐弦闭着眼,明显是在装睡,便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大郎,该吃药了。” 段逐弦睁开眼,干燥的唇动了动:“娘子在外面有人了?” 江杳挑挑眉:“你就说吃不吃吧。” “吃。”段逐弦坐起身,接过江杳手里的药丸,就着几口温水仰头咽下,“毒药我也吃。” 江杳翻了个白眼:“有病。” 但这两个字对段逐弦毫无杀伤力,因为段逐弦这会儿确实有点大病。 在江杳的指挥下重新躺回去,段逐弦道:“别管我了,去休息吧。” 江杳“嗯”了声:“你睡着我就走。” 退烧药有安眠成分,没过多久,段逐弦就进入了轻度睡眠。 高温让段逐弦的嘴唇起皮干裂,本就浅淡的唇色更是苍白得吓人,江杳看不过去,便用棉签蘸水给段逐弦湿润嘴唇。 但他从小饭来张口,是被家人宠大的,根本不会照顾人,尤其是病人。 好几次他都蘸多了水,水珠顺着段逐弦的下巴流到衣领里,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擦,生怕段逐弦二次着凉。 忙活完一通,江杳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单手撑着下巴,视线垂落到段逐弦脸上。 这人本来就疏离淡漠,平时总是一副冷如冰霜好像谁都欠他钱的样子,本来看着就没多少人气儿,这会儿皮肤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变得愈发像尊雕塑。 冷冽,完美,但缺乏生命力,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再锋利的冰雕,融化时也是脆弱的,这么冷硬强势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病倒了呢? 上午那会儿,段逐弦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游刃有余地装逼;几个小时前,段逐弦在漫天大雪里,低声下气说漂亮话;现在,段逐弦又成了一副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撂倒的脆弱模样。 这么一套起承转合下来,说没点触动,那是假的。 但又不止是触动这么简单。 这种感觉有点像被下蛊,一颗心好像被什么牵引住了,失去了基本判断力,总之不太妙。 他都不禁怀疑,倘若段逐弦以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继续开口向他求和,他可以立刻原谅段逐弦所有的不是。 所以段逐弦必须立刻好起来。 敷额头的毛巾已经换了十几遍,江杳仔细观察段逐弦的睡眠状态,仿佛神经质般,每隔几分钟,伸手探一下段逐弦的额头、脸颊、耳根、颈窝,生怕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蒸发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杳毫无知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段逐弦的体温终于降到38度以下。 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江杳原本还算清醒的大脑突然就被困意席卷。 他实在撑不住,没过几秒钟,便趴在段逐弦床边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对上段逐弦专注望向他的视线,立刻清醒过来。 江杳坐直身体,揉着眼睛问:“感觉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吗?” 段逐弦靠在床头,盯着江杳后脑支棱出来的红毛,淡淡道:“睡得还行,就是梦里老有人摸我。” 江杳脸一热,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闷声闷气道:“谁摸你了?” 段逐弦道:“一个我喜欢的人。” 江杳瞪大眼,憋住的那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他鞍前马后照顾了段逐弦一宿,结果这人梦里都是沈棠? 江杳越想越气,已经无暇思考等下用棍子还是拳头,清蒸还是红烧,直接用力拽过段逐弦的衣领,把人按倒在床上,指骨都捏白了,恶狠狠道:“你他妈听好了,昨晚是我在摸你!” 某人行迹太恶劣,骂一句根本不解气,江杳咬着牙根,再添一句:“你个没良心的混蛋!” 压在身前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睫毛轻颤,眼圈泛红,眸光潋滟,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气的。 段逐弦点了下头:“嗯,我说的就是你。” 江杳:“?”
第48章 “你会跑么?” 一瞬间,江杳浑身的气势都被冲散,拉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段逐弦,像是在拼尽全力消化刚才听到的东西。 几秒钟后,他放弃挣扎,直接选择大脑死机。 “没听懂?”段逐弦极有耐心地笑笑,“那我再说一遍,我喜……” “停!” 江杳突然活过来一样,一把按住段逐弦的嘴,生怕那三个惊世骇俗的字从这张淡漠的薄唇里蹦出来。 下一刻,掌心传来细细的痒,湿润柔软,像是被轻吻了一下,吓得他赶紧缩回手,逃难似的迅速退到床边。 江杳胸口起起伏伏,居高临下看着被他按到在床上的段逐弦。 那张完美到有些薄情的脸还是没什么血色,眼窝缀着淡淡的乌青,病糊涂了也说不定。 “段逐弦,你该不会已经40度超高烧了吧?”江杳木着嗓音问。 段逐弦道:“早上醒的时候量过一次,37.4度。” 江杳不死心,又问:“那你不想和我做哥们了吗?” 表情有点可怜兮兮。 段逐弦毫不留情:“不想。” 江杳:“……” 很好,这是段逐弦第二次折断他友情的橄榄枝。 不管是十七岁的段逐弦,还是二十七岁的段逐弦,都一样冷静得欠揍! 江杳嘴唇抖了抖,视线掠过眼尾压出来的红晕,落在段逐弦身上,活像在看渣男。 分明是个一推就倒的病秧子,态度却强硬至极,在这间卧室里,把他堵得无路可逃,逼得他只能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站在一楼庭院的积雪里,江杳仰起脸,毅然决然地先让北风抽了他几个冰冷的大耳刮子。 然后摸出烟盒,试图抽根烟冷静冷静,结果心绪就跟缭绕的烟雾一样,越抽越乱。 他实在想不通,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段逐弦真对他日久生情了? 可段逐弦喜欢他什么啊? 他俩以前甚至还当过情敌…… * 段逐弦走到屋外的时候,远远看到江杳蹲在泥土边的台阶上,试图把自己当成蘑菇,种进地里。 挺修长的身躯缩成小小一团,看着可怜无助又迷茫。 段逐弦有点好笑,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十五岁那年,江杳是他永夜般的人生中,降临的第一缕星光。 曾经他信奉一个观点——并非只有摘下星星才能被照亮,星星也不会奔任何人而来。 星星通常是骄傲的,遥遥挂在天际,让人捉摸不透,偶尔留下不经意的指引,让夜空下的灵魂不惜竭尽一切追寻,无休止地推演。 过去十年,他甘愿做个天文学家,夜复一夜观测一颗名为江杳的星星,捕捉他神秘莫测的轨迹,计算他明暗夹替的周期。 但今天,他撕掉了所有写满推演公式的草稿纸。 或许有冲动的成分在里面。 当他睁开眼,看到梦里那个手忙脚乱照顾他的身影,就趴在他床边补觉的时候,他只想完全占有这颗星星,从此星光只照亮他一人。 “给我一根。” 段逐弦缓步走到江杳身边。 “生病不许抽。” 江杳凶巴巴站起身,顺便把自己的烟也灭了。 同段逐弦对面而立的一瞬间,连风都停了,常青树的枝叶平息骚动,四周安静得只剩段逐弦略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全世界都在切断他逃避的意图。 “段逐弦。”江杳盯着段逐弦的眼睛,“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想跟我上床,才那样说的?” 江杳的声音已经恢复镇定,脸色也趋于平静,只有耳尖还是红的。 “不是。”段逐弦面不改色道,“是哥们还是爱人,都不妨碍上床。” “草!”江杳又不镇定了。 某人比他想的还臭不要脸,还下流无耻! 他实在想不通:“你喜欢我,图什么啊?图我心气高,图我脾气差,还是图我不会好好说话?” 段逐弦听笑了:“有这么骂自己的么?” “我就骂怎么了?”江杳梗着脖子耍赖,“难不成你想听我骂你?” “你骂我的还少吗?”段逐弦眉梢微挑,“以后再有不解气的时候,骂我就够了。” 听听,段逐弦说的这叫什么话? 江杳脸上还保持着不讲道理的表情,心脏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偏偏段逐弦还朝他走近了两步,比常人略高的体温将他团团围困住:“江杳,我是认真的,喜欢你的意思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你觉得自己不好的地方,也都是我喜欢的一部分。” 那些终日见不得光的念头,终于首次暴露在阳光下。 江杳睁大眼,嘴唇微微张开,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心跳快得像得了心脏病。 段逐弦柔声道:“回屋吧,别跟我一样冻感冒了。” 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雪味,但遥远的天际已有晨曦渗出云层。新年的第一场雪,早就停了,今天看起来会是温暖的一天。 跟在段逐弦身后进门,江杳终于憋出一句话:“我看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好好过这个新年。” 段逐弦闻言,有些无奈地笑笑。 他只是稍稍透露了自己的心迹而已,都没有追着江杳要答复,算哪门子的“存心”? 他要真想让江杳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大可以把那段长达十多年的暗恋告诉江杳,让江杳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的不让人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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