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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公立医院评级，事先院长都会靠人脉提前往上头打信送礼，让小领导先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整改的地方。等人透露完具体标准，哪里不合格，等大领导来检查，就不用临时抱佛脚，再详细费功夫。 评级审查半小时，平常努力一年整。 护士长见陈汝都知道这些内幕，小声说：“我告诉您，您可别往外说。” 陈汝点头，“放心，不会。” 见他不是多嘴人，护士长这才面露难色：“说实话，这次不是评级，是把上次丢的给找回来。” 陈汝挑眉，颇为诧异，“怎么回事，里头还有故事呢。” “哎呦，您不知道啊？我们医院去年有一台视神经手术，那病人是个七岁小姑娘。可能自身有点小毛病，她爸妈也没告诉我们，后来就出事了不是？要说这姑娘也是寸，当天麻醉师不知怎么着喝醉酒，剂量用多了，人从手术室出来一直就没醒，让人家爹妈在医院前头拉了三个月白条幅，好一顿闹腾。” 陈汝眉头拢紧，“这么大的医疗事故，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我们院长四下找关系，听说是给了人父母一个数，又把这麻醉师开了，才把这事儿压下去，没让记者报道。”护士说拍拍陈汝的胳膊，“您可千万别往外说，摘星丢脸着呢，我们今年能把这三级甲等捞回来啊，估计难！” 陈汝确实不知道有这样的情况，护士长一说才明白原委。 他说怎么霍枯拿不到陪护腕带，正常情况下，医院不会查这么严，人家也怕耽误了功夫造成人命官司。 现在看来，是在亡羊补牢。 ——难怪不给枯崽陪护腕带，人家确实不能因为他把整个医院搭进去。 闲聊结束，他坐的时间久了，起身准备溜达回去。 目光落在腕带机上，一犹豫，又退回来。 脑子中一闪而过，陈汝说：“方不方便为我引荐下你们院长？” 护士长茫然：“啊？您要见院长？” 她忙站起来，一脸惶恐：“哎哟陈老师，要是我们哪有得罪，您直接告诉我。还是小护士没按医疗标准操作？您千万跟我说，我能解决的事儿，尽量咱们不往上边走，院长正为评级的事操心呢，这节骨眼再给他添麻烦我们又要被扣奖金了。还请您多多理解。” 陈汝忙说，“你们的工作做的很好，我不是批评。” “那您是？”护士长想起来霍枯昨晚要东西的事儿，忽然明了，“您是想给孩子办个陪护吧？说实话，这件事我很难做。院长查的严，我们也不确定领导会不会单独调查陪床资料；要是以前，您想要多少我给多少，可是现在……” “你放心，我为的就是不给你添麻烦，才找院长。”反正没别人，陈汝解开领口，泰然笑道，“我那个小儿子被惯坏了，就想要一条陪护腕带，刚还在病房哭鼻子，说阿姨不给他开。我知道你难做，天下没有免费大宴，道理我懂。” 他一停，点明扼要，“我找你们院长，是想跟他谈个生意。” 护士长嘴巴长大，半天没懂。 陈汝一指腕带：“只要他给我一条这个，三甲的事儿，我找人摆平。” 饶是见识过大场面，护士长听见这话还是惊讶的嘴巴能塞鸡蛋。 “陈老师，您没开玩笑吧，就为了一条腕带？” 她真要晕过去了。 再怎么宠儿子也不至于这么胡闹吧，这和古代那烽火戏诸侯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护士长润了润嗓子，说：“我知道您有这个能力，可这太小题大做了。一条腕带而已，您非得要，大不了我开一个就是，哪用得着拿这么大的条件做交换？” 话不好听，她也得说：“我觉得您不是惯着儿子，您是有点……太掏心挖肺了，为这男孩。” 她也是当母亲的人，身为长辈，对孩子的要求尽量满足，以是做父母最大的宠爱。 可陈汝这样搞，分明没个轻重。 说句难听话，他要是真托关系把三级甲等拿回来还好，万一中间让第三方听到，把两头一举报，到时候医院能不能评级先不说，耽误进去的可是他陈汝陈专家的荣誉平生—— 护士长隐怒，为他不值：“您为孩子做这个份，简直把命递给他手心儿，让他撒尿和泥玩！” 陈汝一辈子指风挥云，能不明白这道理？ 拿前程哄儿子开心在旁人看来本末倒置，小霍枯简直祸国殃民，小二世祖该挨揍的不轻。 可哪有人知道，就算他不哭不闹，陈汝也要挖心奉上。 一笑，这位医界伟人云淡风轻：“没办法，就这一个，不宠着点，恐怕要悔恨穿肠。” 霍枯买饭回来，一出来就见陈汝在护士台。 “爸爸？”他吓坏了，“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没在病房躺？” 陈汝拉住儿子冰凉的手，仔仔细细捂热了，慢声说：“爸爸跟你阿姨说几句话，这就回了。” 霍枯见他没事，才放下心来，捂得严严实实，扶着陈汝回去。 一老一少，背影皆是高大如松。 雁过留痕，父子俩二人搀扶而行，护士长远远看着，不知觉竟眼眶泛酸，只想流泪一场。 为儿子做到这个份儿，陈汝真是傻透了。 偏偏这份爱子心切，她为人母，能懂。 陈汝做了手术，切口在腹腔，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也需要仔细谨慎些。 他自己有分寸，知道术后要适当行走，避免刀口粘连，于是才去外头转转圈。 儿子买饭回来，洗完手，把几样东西放在保温缸：“医生说你现在要吃清淡的。还要好吞咽，我就买了这些。” 陈汝一看，笑道：“爸爸真惨，稀饭，包子，小咸菜，病号套餐都给安排上？” “你现在就是病号啊，还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霍枯给他拆开筷子，“医生说一定得注意饮食，虽然手术成功，私下不忌讳还是不行。而且啊，您以后就戒了烟酒吧，那东西只会害人，没好处。” 陈汝听儿子唠叨，慢慢喝粥，脸上始终存着笑意。 霍枯给他剥鸡蛋，声音很轻：“您知道食堂有多少人打饭？人平常大鱼大肉吃惯了，突然一生病，吃些清粥小菜反而更舒服。马上过年，我还以为大家都要往家跑呢，没想到住院的人这么多，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买到饭。早知道我就去对面步行街买了，那还快点。” 鸡蛋弄好，陈汝摊开大掌心，要接。 霍枯不给他，一拍人手：“这么大鸡蛋，您还像以前三口咬完啊？想什么呢？” 陈汝被他骂的像孙子，倒高兴：“还没手指头长，不三口吃完拖到什么时候？我跟你演宫斗戏呢，吃个饭还得来嫔妃樱桃小嘴那一套？” “您就乐吧，皇上愿意伺候，”霍枯拿小碟子，勺子一点点把鸡蛋分割碎，“古代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皇帝个个陪吃一顿饭，哪有这么亲力亲为伺候的？照您这待遇，当太后还差不多。” 陈汝有心逗他，兰花指一翘，“小枯子，伺候好了，哀家重重有赏。” 霍枯本来绷着脸，噗嗤就乐出声：“过了，您这不像皇太后。” 陈汝收起手，继续喝粥，说：“那我像什么？” 霍枯说：“您像切了两遍的李莲英。” 室内静寂几秒，陈汝没忍住，粥喷出来，笑的哈哈爽朗。 霍枯擦把脸，嗔怪父亲：“瞧您弄得，给我拿小米粥洗脸啊？弄的哪都是。” 陈汝拿纸，把他眉毛擦干净，双眼温润漆黑。 望着儿子笑了片刻，他收了收，大掌抚摸霍枯的脸：“爸爸为有你这个儿子高兴。” 目光太缱绻，语气太宠溺。 霍枯抬起头，眼眶一瞬发红，泪光就在眼睛里闪烁，要掉不掉：“那您就赶紧好起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争取当人间老寿公。” 陈汝想说“人撑死百年难能活那么长”，见儿子要哭，又不忍心，把话咽了下去。 人生短暂，孰能无过。 他清醒又荒唐，世间大错桩桩件件，宁可杀人放火，也不舍背负“弄哭儿子”这滔天罪名。
第51章 51“腕带” 吃完饭，霍枯收了摊子，开窗通风。 陈汝住的是单人间，在一排病房最北侧，很安静，离热水房最近。 霍枯去打了一盆热水，简单洗了个头。 陈汝看他头发湿漉漉的回来，说：“大冬天，也没吹风机，你洗头怎么干？” “随便洗一下。”霍枯说，“我不想回家，只好在这边将就。” 陈汝知道儿子爱干净，“去护士站问问有没有吹风机。不能头发湿着睡，容易感冒。” “没关系，在暖气片上烤一会，马上就能干。” 屋内通风差不多，霍枯关上窗子，将窗帘拉严。 夜晚十分宁静。尤其病房，到了8点之后就被按下消声开关。 所有病人躺在床上，看手机吃东西，不往外边跑。 连护士台都静悄悄，只有值班护士在准备夜间的工作。 霍枯坐在暖气旁晾头发，陈汝洗漱完，解开病服扣子，查看伤口。 他知道PTE手术不太复杂，可在安全级别中排行靠上，不是个小手术。 纱布揭开，右腰肋部的切口还算明显。 他大概目测外形，知道做的应该是下腔静脉结扎术，作用是预防复发致死性PTE，大概原理就是通过切口找到肾静脉进行阻断。就是不知道情况如何，按照国内引进的最新因素，大概率采用的是下腔静脉滤器植入术。这种手术比结账更稳妥，不过更容易酿成血管壁阻塞风险，因此不知他们采用的是哪种。 霍枯坐在暖气片旁边，看着父亲眉头紧锁，检阅自己的手术切口，有流泪冲动。 当医生的救死扶伤是天职。 可有没有人能够真正将他们的本事用在自己身上，让他们遇到困难，也能像救别人那样全力以赴的救救自己？ 上帝是公平。倘若你能救别人，便不能自救。 而那些能自渡的人，大概率不会渡别人。 “不知道要恢复多久。”陈汝放下病号服，衣裳拉的板正，“人啊，缺什么别缺钱，有什么别有病。这话不死到临头，根本琢磨不懂。” 霍枯头发干的差不多，过去，给他倒水拿药：“这些都是要吃的吗？” “都是医生开的。有两样吃不吃都行。剩下一样必须吃，防止凝血出现问题。” “这些都要多少？” “一片吧，不吃那么多。” 霍枯乖乖弄出来，放陈汝手心。 他调好一杯温水，自己尝了一口，才给陈汝。 父亲把药片放在嘴里，仰头用水冲下：“哎哟，苦啊。” “您还怕苦。”霍枯轻轻笑，“我以为爸爸什么都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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