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羽京。”施羽京很冷静,“政语在我家门口赖了一整夜,请监护人把他带走。” 政宗实清醒了。 怎么和儿子告诉他的不太一样,儿子的意思难道不是在施羽京家出入自如么。 他头疼欲裂,打开睡眠灯,喟叹道:“羽京,小语什么脾气你也清楚,我出面只管他今天走,但他今天走了明天又会去,可能还飞到国外找你,你让他进屋就好了。” “……政总。”施羽京默了默,“我不是你们政家的菜市场,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儿子你自己管,我不奉陪了。” 对方切断了电话。 一大早莫名其妙被一通电话骂醒,政宗实本就带着烦闷入睡,如今又带着烦闷起床。 施羽京先前对政语是一忍再忍,态度堪比自家小孩,不知道政语这小子又触犯了哪则天条,连施羽京都能被他气到,得孙悟空大闹天宫才会惹人生气吧。 可政宗实没闲心处理,他和施羽京和平分开之后,施羽京的私事便不属于他愿意插手的范畴,而政语想干什么,不违法的,打政语上大学后政宗实就不管了。 要说硬是介入的,也就对羊咲而已。 他起床漱着口,想了想,防止施羽京再度找上门来,还是操作掌上银行把政语的卡给冻了,没钱自然会滚回来,少出门祸害社会。 到一楼准备早饭,在餐厅听见楼上传来动静,羊咲也起床了,正扶着楼梯把手一阶一阶楼梯往下走,行动滞缓。 隔着楼梯,羊咲远远地瞧了一眼政宗实,政宗实收到目光后,放下餐具,走上楼梯把羊咲抱了起来,没给羊咲嗷嗷乱叫的机会,“吃完早餐好好休息,今天不要去俱乐部了,我跟黄教练请了假,过几天带你去医院换药。” 羊咲一听这话急着要从他身上跳下来,但是楼梯很高,他没有轻举妄动。 安静地吃完饭,谁也没说话,政宗实出门后,羊咲自己叫车去了俱乐部。 黄教练见到他,“嘿”了一声,急切地拉住他胳膊仔细检查,“伤哪了给我瞧瞧!我都说让李教练别把你用废了,怎么一个个的……昨天方赫回来跟我说闪了腰。” “方赫还好吧?”羊咲避开他探究的手,“我没多大事,可以训练,都没骨折。” “方赫没事儿,我比较担心你,昨天都去医院了,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我没说。”羊咲不再解释,进了健身房,让黄教练带他做基础训练。 健身器材强度越来越高,黄教练对于日常的训练把关很严格,见羊咲上肢还能练,没有降低难度,结束一天的训练,羊咲才去更衣室换衣服。 何栎问他省长杯比得怎么样,羊咲耸耸肩,“一般。” 何栎安慰他几句:“大赛马上踢八强了,加把劲,腾跃最好的记录就是八强,今年争取进四强。” 羊咲出了很多汗,补充水分,张望了片刻,“政语怎么没来训练,我好一段时没和他练配合了。” 何栎笑了笑:“他学校艺术展快开了,他有作品要展出,最近都很忙……诶,就是今天正式开吧?要不要结束训练后一起去看看。”何栎脱下上衣,“但他没跟你说?” “我忘记了。” 羊咲这才想起来政语约过他看艺术展,只是最近都没怎么联系,可能政语都忘了。 羊咲是有点犹豫的。 他还是先问了一声政宗实什么时候回家,政宗实很快告诉他今晚九点左右,晚饭在冰箱里,热一下也可以吃,不想吃可以叫外卖或者去饭店,叔叔会给钱。 羊咲简单回复了行,政宗实一下子转来几百块,羊咲退回去,过了一会儿,政宗实又转过来五十二。 政宗实:收一下吧。 小羊:叔叔,我有工资的。 政宗实回了单字“好”,把上面羊咲给他退的那三万块钱一个个拒收,昨天他就看这笔钱不顺眼了。 晚宴一结束就看见七八条转账,像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当初告诉过羊咲这些钱不要还给他了,不用为难妹妹,妹妹还了就自己留着。 他本来想无视掉,等系统自动退款,一时没有忍住。 拒收后他发了一句:叔叔也有工资。 发完痛快了一瞬,他立刻后悔,也不知为什么这般冲动幼稚,没有在气头上忍下来。 他对着聊天界面思考如何措辞解释,梁奇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政总,克洛伊女士来了。” 政宗实只好匆匆跟羊咲说:好好吃饭,一会儿找你。 晚上,政宗实和克洛伊去了一个企业的商务晚宴。 他不参加晚宴的很重要的原因是不想带女伴,也很厌烦互相吹捧的社交,但是政榕月的话让他对晚宴有了一点改观。 既然克洛伊正好邀请他了,政宗实当时想着去一下也无妨,没有料到今晚他想早点回家的欲望如此强烈。 答应不能反悔。 晚宴提前结束,政宗实和克洛伊都喝了一点酒,克洛伊见他兴致不是很高昂,调侃他:“二十年了还没习惯商业互吹呢?” “倒不是因为这个。”政宗实苦笑。 克洛伊心领神会,“不是因为工作……唉,别谈恋爱多好,非得找罪受。要我说你把政语也踹给他老家,孑然一身不快活吗?” 政宗实沉默片刻,克洛伊的话阴差阳错地踩了雷心。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他怅然道,“不过怎么都不快活,人生就没有快活的选择。” “这话我可不爱听啊,我不就很快活吗?你哪只眼看见我不爽了?”克洛伊又点了一根烟,眯了眯眼,“你这么有钱还不快活,就是你有执念,怪不得别人。” “有钱花不出去也白搭。” 克洛伊笑骂:“花不出去给我花啊!” 政宗实却笑不出来,“人人都像你这样对钞票敞开怀抱就好了。” 克洛伊扬眉,好玩似的吐出一口完整的烟圈,“嗯……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而且我只不过开个玩笑,也不是什么钱都要的,施舍、赃款、赌注,这些我都不要,亲自赚来的握在手里的,才安心,才有底气,明白吗。” 施舍二字陡然刺痛了他,怀疑莫不是在羊咲眼里,他是在行善布施。 政宗实不想听好友在他耳边碎碎念叨,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这么着急赶我走做什么。”克洛伊翻了个白眼,“签证有一个月,我们公司在放假呢,后天都圣诞节了,我算了一下,过完年我就正好回去,继续当资本主义的奴隶咯。” 政宗实没有想到连轴转的日子时间飞得这么快,转眼就是圣诞节,一月便是过年。 他答应过羊咲圣诞节一起好好放松一下,匆匆送走克洛伊,乘车回了家。 回到家,比预计时间要早许多,政宗实对回家有了难得的期待。 尽管他知道羊咲或许还在生气,他自己的心情也不那么好,但是见到小羊总归是放松许多。 推门而入,他叫了一声羊咲的名字,屋子黑漆漆的,他以为羊咲睡了,便到卧房寻人,没有见到。 熟悉的空虚席卷他的躯体。 政宗实在楼梯口定定站了两分钟,把内心焦躁的情绪压抑下去,脱下大衣外套,给羊咲打电话。 政宗实撑着脸笑了笑问:“小羊,叔叔刚到家,提前结束宴会回来了。” “噢,叔叔,我和何栎在……外面玩。” 政宗实的手指紧了紧,握住冰凉的手机,保持着话语的和煦柔缓,“好,叔叔现在去接你,地址是哪里?” “我看看地址……”羊咲沉吟着,但是政宗实听见电话那边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他儿子在问羊咲:“谁啊?我爸吗?”
第73章 “说真的,其实我爸给你钱你就收着。”政语见羊咲挂了电话,轻飘飘地说,“以前他给施羽京何止是钱,连股权都送,虽然不多,他就是习惯用钱作为回报…… “不过我很无语,他俩认识也十几年了,说断就断了,很难说我爸对你有多少感情,他十年都能快刀斩乱麻。所以你钱就收着呗,以后说不定就没了,他这人根本没什么感情。” 羊咲本来不想和政语提和政宗实的事。 一来到艺术展,政语把何栎支开去集印章后,开门见山问他,政宗实知不知道他过来。 羊咲大概明白,政语早就清楚了他和政宗实的关系。 政语带着他去了三层展厅,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屋子里有一面巨大的可触电子屏幕,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的声源。 这是他忙了半个月做出来的作品。 几十个LED屏幕拼装在一起,画面里有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每一个国家板块里各自播放着一段重复循环的电影场景,所有场景都只有一句台词,不同语言的“我爱你”。 有些电影十分古老,是黑白的,有些国家板块也十分微小,拼在一起,同时告白“我爱你”。 几十上百种声音,点击哪一个国家,那一个电影场景会放大占据整个屏幕,说完一次“我爱你”又缩小回原来的样子。 这幅作品在艺术展的最角落的这处黑屋里。 荧幕光很刺眼。 “好看吗?”政语问羊咲,“做了好久,送给你了,可惜你和我爸在一起了,不然也算是不错的礼物吧,这么多我爱你呢。” “……”羊咲沉默着,政语的确有说过想送他东西,他没有料到是这个。 地图上除了中国,所有地方都很陌生。 羊咲想到母亲生前很爱看电影、电视剧,但妈妈从来不会让爸爸陪她,只不过爸爸会一厢情愿地坐在妈妈旁边,和她一起看完。 有些电影文艺冗长、佶屈聱牙,羊从容是看不懂的。 妈妈知道爸爸看不懂,所以不会问他点评感受,只会默默关上电视机,到房间睡觉。 当孩子的能敏锐捕捉到流淌在成年人之间的情绪。 电影无法分享给不同频的人,政语的这份礼物,羊咲读不懂,政语既然做了,必然考虑过这一点。 “你不是送给我的吧。”羊咲忽然说,语气清淡而坚定,“但是做得很好,你想送的那个人应该会喜欢,至少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没有责备政语胡乱拿他当靶子的意思,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政语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很明显吗?送给你和送给别人有什么区别,反正我想送的人不要。” 羊咲没有答言,他也不知道区别,对感情的事一窍不通。 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了良久,屋内“我爱你”的声音杂七杂八,混在一起像极了电子雪花音,含糊不清。 而这个巨大的荧光屏里,装满了某人一生到现在为止去过的所有国家。 晚上艺术展的人很少,政语进来时就把门给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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