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练和医疗组跑到羊咲身边,羊咲躺在草坪上,双臂闷住脸,胸口呼吸起伏巨大,咬着牙,忍住疼痛没喊出来。 医护人员初步检查没有骨折,只是小腿肚外侧掉了一小块肉,让鞋钉勾下来的,撕扯开薄薄一层皮,新鲜的伤口血流不止。 李教练先是听见没骨折松了口气,但是一瞧这伤,惨不忍睹,没处理时血肉模糊的样子足够让他做噩梦。 “羊咲你坚持一下,马上去医院了。”李教练安抚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男生,他抓住李教练的手,生理性的眼泪不住地掉,风一吹,眼泪冷冰冰的。 李教练感受到自己的手也要被人抠出一块肉。 包扎完毕,李教练没敢通知黄教练。 比赛还得继续,他只好让助教和腾跃的医护送羊咲去医院。 助教问他有没有亲友可以联系一下,羊咲想了好一阵,羊从容是指不上的,但是政宗实今晚正好在筹办慈善晚宴,很早就去酒店现场了。 叔叔说这段时间都很忙,比赛一时间没办法来看,让他好好注意别受伤,比完赛一起去庆祝放松。 羊咲摸一摸白色的绷带,动了动腿,“没事,我现在好像不是很疼了,看完医生麻烦再叫车送我回家就好。” 助教深吸一口气,上一回,也是他带羊咲去医院的,摔出内伤了都没有喊一句疼,流着鼻血步伐直冲冲的,不得生出一丝敬佩。 医院挫伤门诊人不多,专业的医生给羊咲的伤口敷上防感染的药,动作很麻利,处理完后告诉他洗澡要注意别碰水,快的话一星期左右能愈合。 “伤口虽然不大,但撕裂程度较高,最好这周也不要剧烈运动。”护士叮嘱道。 羊咲听到这话才急了,“但我是运动员。” “运动员?你是世界冠军也不行。”护士淡然摆摆手,“回去吧,我叫下一个了。” 见羊咲丧着个脸,助教安慰他:“一周很快的啦,不影响多少。” 对方力气在最后一刻是收着的,没有摔到骨头,已是万幸。 事已至此,羊咲别无他法。 大寒天,二人在医院外等出租,助教手机响起,他挂了电话后,拉着羊咲胳膊甩,两眼冒光:“羊咲,你是本场的最佳球员诶,太意外了吧!” 羊咲不解,“我们赢了?” “那倒没有,输了。”助教讪笑,哈着气,“所以才意外……喔!你是不是进了两个球?真棒啊……年轻人。” “嗯……”羊咲听着助教的赞扬,和很多教练员敦促般的鼓舞不一样,他双目憧憬,看着来往车流,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欣赏。 羊咲心情好了不少。 最佳球员可以拿不少积分,把方赫先甩了,还有额外的一千五。 羊咲思量着拿这钱请政宗实吃一顿饭,脸上浮起一阵笑。 助教带羊咲回到球场把奖杯取走,最后目送羊咲乘车回家。 教练组转给他的奖金和秦巧最后一批钱前后脚一起到账了。 政宗实还没有回来,微信告诉他今晚应酬比较多,让他不要等了。 还给他发了几张图片,都是五花八门的古董,问羊咲有没有喜欢的,喜欢的话就留下来不拍卖了。 羊咲看着政宗实发信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当时他在比赛,没及时回复,现在估计已经拍卖完了。 他便没有说喜欢哪个,把秦巧前几天零零碎碎还的钱分批发给政宗实,每一条转账都标明了是什么物品的卖价,发完之后,他输入道,等你回来[绵羊抱抱]。 政宗实没有及时回复,羊咲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驭艳微刚住进来的几天晚上,羊咲没有跟政宗实睡在一起,政宗实给他收拾出来一间属于他的房间。 他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暖和起来后,腿上的伤口渐渐知觉,疼痛总是在受伤好一阵之后才传来。 洗澡是洗不成,羊咲到卫生间柔缓地用湿毛巾擦拭身体,小腿肚绑了纱布,走路还是有点磨蹭感,伤口随着腿部肌肉运动牵扯,头几天总是会有点疼。 暖气开着,羊咲打开电视观看晚间新闻,很快就睡了过去,窝在沙发里,睡了几个小时,电视频道播放某一部历史剧,羊咲在睡梦中一直听着人物对话,突然没了声响,他睁开眼时,政宗实正在解袖扣,站在电视机旁边,注视着他。 “继续睡吧。”政宗实说。 他的眼睛里有一点点不明显的血丝,凑近时,羊咲才看得见。 “不睡了。”羊咲抱着毯子,“几点了啊?” 政宗实抬腕看了看表,口吻无奈:“凌晨两点了。” 他的嗓子有点干,去餐厅倒了两杯水,给羊咲一杯。 羊咲在暖气里也睡得口干舌燥,喝水醒神,想起放在卧房的奖杯,他扯一扯政宗实的衬衫袖子,忍不住笑起来,神神秘秘地告诉他:“叔叔,想回房间。” “那小羊先上去吧,我去洗个澡。”政宗实抬手揉着肩膀,摸摸他的头发,“有点累了。” 政宗实听从了政榕月的建议,晚宴邀请的人比以往要多得多,觥筹交错,光是连续六小时端着笑容就令他面部肌肉僵硬,回到家里,怎么也笑不动。 幸运的是有收获。 一家他先前并不太看重的互联网公司这两年赶上势头蓬勃发展,当晚便预谈一项合作,准备年后正式签约。 对于政宗实来说,这又是一轮全新的挑战,决定让旗下一家分公司成为新的试点,由原先传统工业生产往物联网转型。 老实说放在以前,政宗实觉得没啥必要了,非得折腾企业自上而下做大改革,在容错率极底的当代,很有可能一步错步步错,再说了,他打算再干几年就找到合适的继承人,或者把股份分掉一部分,安安静静地过下半辈子。 但是政宗实看见企业的高管时,年轻气盛、谈起生意眉飞色舞,政宗实突然想到他在足球场上看羊咲踢球时候的模样。又倔又劲。 年轻人可以为未来去拼一次两次无数次,因为他们有时间。 他为什么不可以?理论上来说,谁也不知道明天谁先死,年龄不代表什么,经验和资本才是立足的根本。 为什么要行将就木、安于现状呢。 羊咲望着政宗实肌肉线条起伏有致的背影,定制的服装十分合身,干净利落,进了浴室。 他拖着一条伤了的腿一瘸一瘸上了二楼,把卧房里的奖杯抱在怀里。 省里的公益比赛就是有钱,银色的踢球小人,杯底用激光印刻了他的名字和获奖日期,做得格外精致,个头也大。 羊咲欣赏着奖杯,想着要如何给政宗实展示,很快,政宗实洗好澡上来了,他听见叔叔在自己的房间里倒弄了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政宗实站在卧房门口。 洗完澡后,身上的酒气淡了些,沐浴露淡雅的香味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奖杯,今天拿的。”羊咲把沉重的奖杯捧起来,“还拿了奖金,我请叔叔吃饭。” “这么厉害啊。”政宗实露出笑容,实际困得下一秒就可以睡着了,靠着羊咲懒懒地坐下,端量手中的奖杯,看了一眼杯底的名字,“羊、咲。” 羊咲嘿嘿地笑起来,挽着政宗实的手臂,“这场赢了就离冬令营的名额又近了很多,全场最佳的积分很高的。” 政宗实笑吟吟地应着,羊咲又问,“叔叔想吃什么?” “明天再说吧。”政宗实把奖杯放在了床头柜上,闪烁着银光,他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人,手指拨了拨他乱糟糟的头发,“早点睡觉。” 政宗实并不如羊咲期待中那么愉悦,反应平平淡淡的,羊咲想他是累了,“喔”一声应下,政宗实起身面向他,“来让叔叔抱一下。” 每天晚上睡觉前,政宗实都要抱一下羊咲,和他说晚安,是二人之间的仪式感。 羊咲躺下后张开手投入政宗实的怀抱。 男人亲吻他的额头,轻柔地爱抚他的腰和腿,语气平缓,“晚安小羊……这里是什么?” 政宗实撑起身,隔着睡裤碰到了小腿凹凸不平的地方,与此同时,羊咲的腿条件反射般在他手中轻轻抖了抖。 他的裤腿被男人撩起来,他解释说:“喔……今天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医生说一周就能好。” 政宗实蹙眉盯着小腿的绷带,掀开裤子后一股中药的味道涌入鼻腔,他看不见绷带之下的伤口到底有多大多深。 政宗实不说话,脸色很不好,羊咲也不敢大喘气,观察叔叔的神态,直到他把裤腿卷了回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政宗实语气有点严厉。 “不是很严重啊。” 政宗实说:“可能是不严重,但是以后要告诉我,明白吗。” “知道了。”羊咲拉起被子盖住了腿,奄奄地回话,“晚安。” 政宗实还想说点什么,羊咲已经缩进被子里,像在生闷气,拒绝他的关心。 “小羊。”政宗实拍拍被褥,换了一种更亲近的语气,半哄着,“羊咲,叔叔话还没说完。” 羊咲依然不肯抬头,“那你说吧。” 政宗实叹了口气,他了解羊咲对比赛的执着,上一次明明肠胃炎还硬撑着上场。 当时见他哭成那样,没好多说。 他语重心长,“我想说,你不要为比赛伤到自己,冲太猛了伤元气,有的比赛不是那么重要,保护好自己,受伤对球员来说损失更大。” “没有什么比赛不重要,如果这一次不赢,下一场大赛没晋级,我今年的积分就上不去了,去冬令营的机会更加渺茫,而且如果都抱着我不要受伤的心态上场,那还怎么踢?我去替补席不就好了。”羊咲露出头透气,眼神带有愠气,一字一顿地解释,喘着气满脸委屈,“我要睡觉了。” 政宗实见他油盐不进,态度又强硬起来,掰着羊咲的下巴逼他听自己说话,“不管什么理由,但凡受了伤就要告诉我。” 羊咲不应,僵持片刻,听见政宗实语气认命般缓下来,“我不是想责怪你……如果很想去冬令营,叔叔随时可以带你去,不想看你这么疼而已,想让你高高兴兴踢球。” 羊咲并不领情,垂着眉眼,“那又不一样。” “那么告诉我你受伤了,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羊咲不明白政宗实为什么抓着这个点不放,今晚拿奖的兴奋一扫而空,“因为我自己本来也能解决。”
第72章 次日一大早,政宗实还没睡醒,又做了一宿乱七八糟的梦,朦胧中被手机吵醒。 “哪位?” “政总,实在不想打扰你,但是能不能麻烦你把你儿子带走?我今天还要赶飞机,不想再拎个尿瓶在身上。” 好一段时间没听见施羽京说话,政宗实愣是没记起来,睡梦之际,对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重复道:“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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