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越来越焦灼,越来越紧张,正当侍从叫来老管家,流着汗想请管家稳住局面时,忽然传来一声不加掩饰的笑。 “有意思。” 清脆的快门声传来。 在场的都是演员,没有谁不对这声音敏感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声音源头。 周弑青右手拿着个老式的摄影机,正对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先生小姐们,都看着我做什么。”众人没一个人回话,都盯着他手里的那台家伙。周弑青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像是终于认识到问题所在,愣了下笑着道:“瞧我,职业病都犯了。” “职业病?”邹渚清疑惑道。 这时,对面的怀璟雯突然尖锐嘲讽地笑了声,开口道:“我亲爱的未婚夫几个月前,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北部的人管他做的营生叫……好像是记着什么的。” “是‘记者’,凯瑟琳。”周弑青抬起相机,冲凯瑟琳的脸来了一张特写。 凯瑟琳被强闪光灯晃了眼,本就对这个未婚夫不耐烦的她此刻更是火大起来:“什么破记者,都是北部那群不检点的‘新新人’的玩意,路易斯夫人说的话真对,你早就该回家继承家业了,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可不想我未来的丈夫是个满嘴奇怪东西的人!” 周弑青轻笑出声:“冷静点小姐,理解理解梦想。” 此刻邹渚清总算是有了关于周弑青角色的信息。 难怪他总像是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这整片古老土地是被封建贵族侵蚀乐的恶土,而帕特里克·路易斯,身为贵族,却跳出了这个染缸。接受了北部新思想改变的他,比钱宁这个真正的外来人更像是外来人,看待这群高高在上的人,像是看一出好戏里的小丑。 他思想虽早已跳出禁锢,可他的身体却仍然牢牢被束缚在泥潭之中。明明从事着喜欢的职业,却被父母叫回了这个压抑的地方,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有钱贵族小姐订了婚。难怪他总是喜欢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脱下,只套在指节来回转动把玩,但最后却总重新将它重新推至底端。 戒指代表了束缚,代表了他想挣脱却挣脱不掉的牢笼。 周弑青摆弄着手中的物件:“还是新款呢,能照动起来的照片,多新鲜呢。”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提起了心神。 周弑青手里拿着的,是全场唯一一个已知镜头。 而周弑青前记者身份诞生的职业病,给了他随时随地举起摄影机对准人物的动机。 演员们的目标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只要与周弑青有多的互动,就有可能拿到镜头。 怀璟雯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占了天然优势,和周弑青的角色本就沾亲带故,毫无悬念的赢得了个特写大头照。 一时间,周弑青成了众人想要蜂拥扑上蚕食的对象。 演员们纷纷思索着如何创造和帕特里克·艾文森这个角色的冲突点,偏偏就有一个人他没这么多细腻的弯弯绕绕。 付景明优雅起身,晃到了周弑青面前,以周弑青没来得及反应的速度一把抓过了周弑青的相机,摆弄了起来。 他胡乱按着按键,在看到屏幕上出现略显熟悉的录制的标志后,心满意足的转过摄像头对准自己。 “这什么稀奇玩意?本少爷都没见过。哟,真的会动啊!” 周弑青周身温润儒雅的气场在付景明夺过相机的那一刻消失殆尽,他立刻起身,用极冷的眼神,阴沉着嗓音道。 “不好意思,你手里拿的小玩意很贵重,请您还给我。”哪怕此刻周弑青已然愤怒到极点,却依旧保持着绅士的好风度。 付景明被他骤然转换的阴冷模样吓了一跳:“行嘛行嘛,还你还不成,大家族的少爷也能这么小气。” 付景明这一招生抢镜头,着实是让邹渚清哭笑不得。 这都行? 拿回相机坐下的周弑青再不复之前的好脾气,整场宴会下来,神色都阴阴沉沉。 除了他,宴会上没有一个人的嘴是专注于吃饭的。 尚鹏海和饶势吵得不可开交,郑芹一会儿帮两下这个,一会儿帮两下那个,就等着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相比这三方,邹渚清显得更加窘迫点,他一直试图插上话,但总是徒劳。 最后是总管强硬地结束了争端。 “各位家主,晚宴已经结束,如果各位仍然真对遗产分配无法达成协议,还请各位在庄园上暂住一晚,明日再议也不迟。” 郑芹第一个起身,她扇着扇子,仰着头,手扶着侍女,理都懒得搭理,就走出了宴会厅的大门。 紧接着是怀璟雯,她起身时还看了眼周弑青,周弑青一直低着头不去看她,她气得一甩手,踩着她的高跟走了出去。 等到尚鹏海和饶势也先后离开了宴会厅,付景明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已经空了的位子,索性也插着兜晃悠着走了出去。 邹渚清见付景明离开,于是便也起身,走出宴会厅。 但他没想到的是,周弑青也抬脚跟了上来,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 人有时候有不同于其他物种的奇妙感知。当一个人有话跟你说时,你和他之间便会产生一种略微微妙的磁场,难以忽视,相互拉扯。 他于是停下脚步,等到周弑青与他并肩,才又开始走了起来。 邹渚清没先开口。 他有关周弑青角色的任何信息都是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先静观其变。 他扭头,看向周弑青。后者正看向不远处付景明吊儿郎当的背影。 周弑青眼中仍有挥不去的阴翳:“他就是个乡下来的冒牌货,你看不出吗?” 邹渚清眼神很轻:“你什么时候也变成那种以一个人的出身论卑贱的人了?” 周弑青闻言,愣了下,接着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谁该出现在这里?”邹渚清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我吗?你吗?” 老弗朗西斯为人仁厚,临死不肯把资产交到那些长着丑恶嘴脸的族人手中,希望他几十年的老朋友们,五个家族的管理者们能够帮他这个忙,执行他的遗愿,将他的遗产活用起来,救济救济穷人和孩子。 可他们也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各个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只等把流着油水的财产收入腰包。 他们每个人,都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本,”周弑青叹了口气,“别说自我厌弃的话。” “你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救整个克莱尔家族。” 邹渚清大致弄明白了。 这位帕特里克·路易斯先生,和班森·克莱尔,和饭桌上那些表面关系的人似乎并不一样。 先是在他进宴会厅时主动解围,再是离开时故意等到所有人都走掉,选择跟在他身后。明明装好了一副绅士的样子,却能自如地在他面前对另一个人恶语相向,还亲切的称班森为本。 这一切都昭示着两个人的关系亲近,应当是不错的朋友。 这么想着,邹渚清于是考虑清了要跟面前的人进行什么模式的对话。 他笑了声,冲周弑青摆了摆手:“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到他冲自己笑,周弑青不知道怎么地脸上冒出近似激动的神情,随即又因为邹渚清的话冷了脸色。 “父亲病逝,母亲需要我回家主持家务。” 邹渚清有些同情他的遭遇,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在这儿你也不会丢掉你老本行的。” 听他说这个,周弑青开心了起来。 付景明刚碰一下都不行的宝贝相机,被他塞到了邹渚清手里。 “北边新兴起的小玩意,有意思的很。我本来嫌沉不想拿,但是想让你看看,就还是背回来了。” 邹渚清就算脱离了角色,也对这个老式相机有些好奇。他来回翻弄着,想搞明白这玩意怎么用的。 周弑青看他没有头绪,索性自己接了过来,拉着邹渚清走到了一边。 “你这样操作,按这个,他就能拍会动的照片。”周弑青忽然把镜头举起来,对准了邹渚清,“像这样。” 邹渚清突然被镜头拍摄,还有点懵神。 周弑青笑了笑,随即严肃地做回了记者:“你叫什么?” 邹渚清摸不着头脑:“班森·克莱尔。” “这里是哪里?” “老弗朗西斯的庄园……名字吗?公爵好像并没有给庄园起名字。” “今天是什么时候?” “21号?我记不得了,总归是个周日。” “我是谁?” “帕特里克·路易斯。” 周弑青忽然握紧了相机。 “你再喊一遍我的名字。” 邹渚清莫名其妙:“帕特里克·路易斯?” 周弑青缓缓放下相机,他一步步走近邹渚清。 邹渚清皱着眉看他,被他逐步逼到了墙上。 他抬起头,刚想问周弑青是什么毛病,却对上了对方伤心到他说不出狠话的眼神。 周弑青撑着墙,将邹渚清困在臂间,苦笑着抬手摸了摸邹渚清的嘴角。 “你好久没叫过我的名字了。”他的眼神,太过复杂,“我也好久不见你对我笑了。” 他的双臂逐渐下移,小心翼翼地环了邹渚清的腰,像是怕被推开一样。 他抬起邹渚清的一只手,牵引着他伸向自己左胸前的胸针,那是朵蔷薇的形状。 “认出它了吗?” “我把你放在胸前。” 周弑青的手缓慢收紧,他慢慢俯身,将头放在了邹渚清的肩上。 然后,他轻轻侧过脸,吻上了邹渚清的颈侧。 片刻后,他声音沙哑:“本,我好想你,告诉我你想我,告诉我你爱我。” 邹渚清人傻了。 怎么是这样的剧情? 不是不甘与封建势力同流合污的革命兄弟情吗?怎么成了幽怨男同走廊幽会了? 周弑青这一嘴下去,他什么都想通了。 怪不得见他笑会惊讶激动,怪不得对着他小心翼翼,怪不得怕被推开,也怪不得人班森不乐意再喊他名字了,不乐意对他笑了。 他要是班森,他不把这渣男头锤爆都是好的。 好一个帕特里克·伊万·路易斯,好一个爱你的P.I.L。 写情书写那么深情,转头跟贵族小姐订婚。 订婚就算了,有妇之夫就有妇之夫吧,结果还忘不掉白月光旧情人,跑来求原谅来了? 邹渚清冷笑一声,抬脚,膝盖一顶,直接照着周弑青小腹就是一下。 周弑青闷哼一声,后退几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白月光。 邹渚清冷冷瞥了他几眼:“凯瑟琳小姐还在等您,自重啊,路易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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