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钱宁?”郑芹的声音透着几分贵妇人的矜贵,懒洋洋的。 “是啊。”是个屁,他根本不知道钱宁是谁。付景明心虚地想。 “钱宁什么?” 付景明被郑芹那个上位者的眼神一瞥,嘴里立刻就蹦出来了自己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洋名。 “钱宁·毕加索!” “噗。”怀璟雯没憋住一声笑,她清清捂着嘴,抱歉看向大家,“对不住各位,只是各位也知道,我们修家族的商业产业遍布整个艾尼亚,和公爵大人的庄园也往来密切,我经常登门拜访公爵家的女眷。” “我怎么没听她们谈到,公爵还有姓毕加索的旁亲呢?” 付景明强装镇定:“表亲而已,小姐没听过也是应该的。” “哦……”怀璟雯意味不明地笑笑,轻轻抬起手腕,看着自己漂亮的镯子,“那毕加索先生一定是个节俭廉洁的好人,哪怕出身贵族,也能带玻璃珠子制成的胸针来参加晚宴。” 怀璟雯这番话指向性不可谓不明显,哪怕是公爵旁亲,也必定是经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家。 付景明公然闯入宴会厅中,粗俗无礼的态度,不合体的穿着打扮,都彰显着他与其他彬彬有礼贵族们的格格不入。 而他所谓的证据仅仅是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越发显得他这个“表侄”的身份不真实起来。 付景明彻底不知道怎么办了,天爷,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个综艺的机制呢。 周弑青跟他讲,说他拍的这个综艺刺激,娱乐性强,邹渚清拿的剧本还很落魄,他能拿邹渚清寻乐子,他才来的!怎么这会儿反倒他才像是被寻乐子的人? 宴会厅中众人看向付景明的目光逐渐充斥了审视,饶势眼神一暗,马上要开口。 “那个……”邹渚清讪笑着开口,站起身,“快别说笑了,钱宁·莫尔顿少爷。” “各位家主不必咄咄逼人,我曾在维坎特见过莫尔顿少爷和莫尔顿先生。先生还曾问过我公爵大人的情况。” 付景明立刻顺着台阶就下:“对对对,父亲和叔公关系很亲近。” “哼,是么。”尚鹏海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恐怕等莫尔顿少爷回到维坎特后,莫尔顿先生就要难捱了。” 付景明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一直埋头只顾着吃的周弑青,忽然像是察觉到了有意思的事,抬起了头。 邹渚清敏锐的感觉到,尚鹏海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成为影片的第一个重要矛盾点。 “莫尔顿少爷不是要来探望公爵大人吗?” “很不幸,公爵大人在半个月前就离世了。” “我们这群人,今天就是来讨论他的遗产分配问题的。” 邹渚清的大脑飞速运转。 已搭建起的故事线被他在脑海中迅速推翻。 他相信周弑青在安排每个角色的时候,不会让角色和角色之间有太过显著的信息差。 那么既然他对整场宴会的起因没有线索,没有道理其他人就有。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只有,尚鹏海选择做那个率先抛出自己脑海中故事线的人,搭建出一个框架,让其他的演员们来做血肉。 这么做风险很大。 如果抛出的故事线不够合理和完整,很容易使整个故事走向崩坏的尽头。 这也是为何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演员们大多都选择观望。 但这么做同时也有高收益。 为了从他这里得知对于故事的构想,演员们会选择与他交锋,随之而来的便是表演的机会,便是镜头。 邹渚清整合着自己前二十分钟静静观察捕捉到的所有信息。 “各位,都到这份上了,我们就别互相打哑谜了。银行存款、产业,各位随意。但庄园和庄园后的土地,是属于修家的。” 邹渚清看着说话的尚鹏海。 鹰头权杖,权力的象征。说话时两手会交握在权柄上,上位者施压的姿态。极具威严的语气,对小辈不容置喙的态度,都在彰显他有野心,重权势,在家族中拥有高地位的形象。他或许是家主,又或许是有话语权的长老。 “不凑巧,”饶势冷冷笑了声,纸巾来来回回擦着指节,然后被他甩在桌子上,“我也看上了这块地,烦请修先生割爱。” 受不了香气浓烈的香水,明明一尘不染的指节却被他擦了好几遍,刀叉每用完一次后都被清理干净,重新平行着放在餐盘边。是偏执、强迫症的象征。这类人通常在心理上都有些极端,再联系他手掌心明显的刀口划伤后愈合的痕迹,不难判断出,沃拉斯顿家族干的营生,恐怕危险而不光彩。 “这不是割不割爱的事吧?”怀璟雯语气冲了起来,“公爵大人心系慈善,要我们分得财产的家族用所得济贫济困,我们修家向来经商,拿这块地也是为了葡萄酒经营。我们能承诺所得捐献给孤儿院和庇护所,沃拉斯顿家呢?笑死了,怕不是转手卖了这地,拿钱支援北欧黑手党吧!” 珠宝成堆,仗势欺人,骄纵跋扈。还和帕特里克·路易斯有着婚约,不过两个人看起来貌合神离,并不亲近。总是抚摸颈上的宝石项链,不是太过喜欢,就一定是这项链有特殊的含义。 “土地的话,拜耳家族没有兴趣。我们要庄园的房子里所有的藏品和艺术品。”郑芹放下茶杯,轻轻沾了沾嘴角。 很少讲话,总是一副高贵的模样,对茶和糕点爱不释手。热衷于艺术品,兴致高雅,品味不俗的富贵女家主。 “庄园的土地、房子、和房子中的家具藏品是一体的。”周弑青忽然出声道,“没办法只取其一。” 邹渚清转动的大脑停滞了片刻。 周弑青的人物形象,他判断不出。 周弑青好像游离在闹剧之外,冷眼旁观,偶尔加以点评。 他本该也是剧中的一个角色,却无端让邹渚清感觉像个旁观者。也像一个……记录者。 “我说各位,我的叔公有什么遗产,不应该由我这个亲属来打点吗?”付景明拉开一最后剩下的一把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邹渚清有些无语。 这也是为什么周弑青要选择付景明来演这样一个角色的原因吧。 他需要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的搅局之人。 一个拿着一封明显不属于他的信,闯入一个明显不属于他的阶层,感受不到所有人赤裸裸的恶意的,破局之人。 邹渚清轻声开口:“我觉得莫尔顿少爷的话是有道理的。公爵大人的遗嘱上,明确提出遗产如各家族无法达成协议,由弗朗西斯家族成员协助分配……” “这儿有你什么说话的份!”怀璟雯尖声道。 饶势嘲讽地笑起来:“凯瑟琳小姐,听你舅父的话吧,做个淑女。”他看向邹渚清,话是解围的话,眼中却没有善意,“虽说克莱尔家族已经落末,但好歹曾经也是整片土地最强大的家族,还是值得点尊重的。” “少教我怎么做事!“怀璟雯噌地站起身。 邹渚清闭了闭眼。 主线隐隐约约浮出水面,但它立的太过浅显。 如果整部影片都是关于几大家族为了一个庄园遗产争来争去,那就太无趣,太失败了。 一片古老的土地,在荒凉破败的冬,五个古老的家族,一个外来客,一份众人争之的遗产。 蔷薇、匕首、欠款、合照……还有那封情书。 他到底能用什么样的方法,让故事变得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捉摸? 再睁开眼,他绽开了个笑容。 他站起身,向侍从要来起瓶器,有些费力地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那瓶红酒。 他笑着,端着酒瓶,从尚鹏海开始,挨个倒着红酒。 “沃拉斯顿先生说的没错。”邹渚清卖力的自嘲,一个贵族的家主,此刻却像是个侍从,“我太愚钝,怕是要让克莱尔家族折在我手里了。” “各位家主也清楚,我们克莱尔,百年前就是干农庄生意的。公爵的土地到了我们家手里,也算能让我们穷途末路的家族再撑上一阵子,本身也就是种慈善了。” “这土地,各位家主能否考虑考虑,就当是施舍,让给克莱尔家?” 没有人回话。 众人都略带几分审视的,看着突然掌握起主场的邹渚清。 怀璟雯端起酒杯,盯着杯中的酒液,嘲笑道:“这克莱尔家族的少爷,当起服务生来,还真是熟练啊。”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给自己倒上?” 邹渚清放下酒瓶,低下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不能喝酒。”他语气平淡。 “为了祭奠我刚刚离世的妹妹。”
第95章 玩儿的挺花 “节哀。”尚鹏海沉声,放下了酒杯。 邹渚清扯了扯嘴角,面色有撇不净的沉痛。 怀璟雯“哼”了声,终究是以死者为大,不再多刁难邹渚清什么。 她和尚鹏海都以为,所谓的“妹妹”不过是邹渚清临时抛出来的借口,毕竟圈内人跟邹渚清在宴会上打过照面的都知道,邹渚清酒量太差。 谁知道邹渚清接下来的话,却打了两个人一个措手不及。 “多谢修先生,修小姐。我相信失去嫂子,失去侄媳,你们也一定度过了艰难的时光。” 怀璟雯狠狠下压抽搐的嘴角。 这是什么复杂的妯娌关系。 邹渚清的男朋友成了她“未婚夫”,邹渚清的“妹妹”成了她“嫂子”。 偏偏她不能不接,还必须要想办法圆上。 她语气生硬,小声嘟囔道:“乡下来的野丫头,成天病怏怏的也不知道做给谁看,死了也算解脱。” 邹渚清似是没听到她这句若有若无的话,兀自沉浸在丧失至亲的伤痛中:“她出嫁那天,父亲给了她三分之一的庄园土地做陪嫁。我们真心疼爱这个姑娘。” 邹渚清旁若无人似地开始回忆起和妹妹的点滴,像是说给在座的人听,但更像是说给自己。 但人的悲喜不相通。 善良友好的人尚且不能完全与人共情,遑论这些眼中只有自己利益的上位者们。 “她嫁人的时候那么小,才十六岁,我还记得……” “今天不拿到庄园,我是不会走的。”饶势没什么耐心打断道。 “与沃拉斯顿先生想的一样,我们也不会退让。”尚鹏海话中隐约有几分压抑的怒气。 “别吵啊各位,和气生财……”付景明发愁道。 郑芹仰身,问身后的侍从:“太聒噪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席?” 邹渚清则神色发白,低下头,紧咬着唇。 交锋越来越激烈,饶势甚至从腰间抽出了把刀,“哐”一声扎在了桌布之上,尚鹏海也一拍桌子起身,剧烈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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