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大不中留,夏夫人细品了这话,忽而觉着此言差矣,显得不适用于夏余意。 她这小儿子,哪是大了不中留,分明打小便留不住。她自问花在这小儿子身上的心思不比穆斯年少,却不知为何,这孩子就是跟穆家那小子好得跟穿同条裤子似的,反倒不粘她这个做娘的。 真是含辛茹苦养大,不如人家从小唤一声“夫人”。 夏余意乐不思蜀,她这做娘的自然闲不住,禁不住要过去敲打敲打,毕竟俩男孩子都大了,要是往后夏余意依旧一遇到哥哥便走不动道,估摸着很难长大,更别提会遭人笑话了。 于是礼拜天一大早,她便临时打了个固话上督军府,告知她的好姐妹穆夫人要登门拜访,叫她切莫提前将消息透露给她那不让人省心的小儿子。 穆夫人明白,她这是要上门突击检查,好好瞧瞧这好哥俩儿平日都粘在一块儿做什么。 穆夫人其实同样有这个疑惑,只是她不便打扰。 一来,她自是希望两孩子关系好,毕竟两家是世交。 可这二来......关系的确过好了些,照别人家孩子这般年纪,早已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就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都不会给人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错觉。 特别是这两孩子总喜欢寻个地儿独处,她这做娘的好奇心啊,比起夏夫人,只多不少。 礼拜天穆夫人没让下人去喊两位少爷起身,早饭做是做了,只是半天不见人下来,干脆便撤下去,等他们起身了再热。两位夫人静悄悄的,在督军府秘密会晤后,便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我倒是要瞧瞧我儿睡醒的模样,孩子大了,晨起见面只能见到他收拾整洁的一面,他小时候抱个枕头,揉眼睛的小模样呦,我可想了很久。”夏夫人用绣花手帕捂着嘴,凑近穆夫人低声笑道。 “你别说,月华啊,衣衣这孩子要瞧见还容易些的呀。”穆夫人忽而换上一副愁容,“瞧瞧我家那小子,四五岁便不肯跟我睡了,哪里还记得他揉眼睛的一幕呦,只怕这么多年呀,只有乖乖记得喽。” 穆夫人说着说着自己酸起来,“终归是儿大不由娘呀。” 夏夫人捂嘴低声笑起,竖起两根青葱玉指并在一块儿,“你这感受啊,跟我是一模一样。” 两人相视笑完,碰巧便来到了夏余意房前,夏夫人将脚步放得更轻,朝穆夫人使眼色。穆夫人意会,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交到夏夫人掌中,眉花眼笑地轻拍了下那把钥匙,用口型道:“无妨。” 夏夫人自小教化高,从未做过这类擅自开锁进别人卧房的事儿,尽管对方是自己的儿子,她此刻也有些畏手畏脚,生怕触及到孩子的隐私。 于是她犹豫了片刻,在穆夫人再三的眼神示意下,才跟做贼似的,将钥匙插了进去。 夏夫人的心情从紧张慢慢放松下来,可就在她转动钥匙的那一刹那,隔壁房间门突然传来一声开锁声,紧接着是门被拉开的声响。 或许因为做贼心虚,一有点风吹草动,夏夫人便觉得连墙抖了三抖,立马又提心吊胆起来。她浑身一颤,卡在孔中的钥匙便发出一声轻响,像是要将她的罪证公之于众。 两位夫人脖颈僵硬地扭过头去,就见她们蓄意准备去窥探睡姿的某个人正站在她们面前,穿着浅蓝色丝质睡衣,睡眼惺忪、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们。 夏夫人遗憾地想,这也没抱着枕头嘛,连揉眼睛都没有,孩子大了就是不一样。 于是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夏余意终于清醒了些,走近问:“娘,你怎么来了?伯母,你们在做什么呀?” 穆夫人赶紧拍了拍夏夫人的手,示意她将钥匙藏起来。可夏夫人终究慢了一步,越手忙脚乱便越拔不出钥匙,最终那把昭示着她罪行的证物不配合地垂直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 穆夫人眼疾手快地将钥匙捞了上来,夏余意疑惑地望了望,“这是什么?” 两位夫人暗度陈仓,穆夫人将一双空无一物的手伸出来时,钥匙已然辗转到了夏夫人手中。 穆夫人举着手道:“什么东西?没有啊。乖乖是不是看错了?快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夏余意:“......” 他将质疑的目光投向夏夫人,夏夫人却先发制人道:“衣衣啊,你怎么从哥哥房间出来啦?你昨晚和哥哥睡一块儿啦?” 她这话提醒了穆夫人,于是穆夫人也附和道:“哥哥还在睡么?” 说着她便抻长脖子,踩着高跟走近穆斯年的房间,企图往里头望。 “哥哥不肯陪我睡,昨儿我一个人睡的。”他倒是不觉得两人一块睡有何不妥,还不忘控诉起穆斯年。 “噢,哥哥不在啊。”穆夫人又退了回来,转头跟夏夫人使眼色,“那哥哥是在你房里睡的?” “或许罢。”夏余意不顾两人的眼光,走到自己房门前敲了敲门,“哥哥。” 他敲了好几下,还将耳朵往门上贴,毫无发觉身后两位夫人一直在挤眉弄眼。 “哥哥不在。”夏余意得出了个结论,转头就见那两位动作僵硬地扭过头来,但紧接着,两人又同时松了口气。 夏余意:“......” 奇奇怪怪的。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时,穆斯年突然出现在楼道尽头,看到三人都杵在门口也是一愣,问:“在找我么?” 他只是上来瞧瞧夏余意醒了没,未曾料到竟是这样一番景象,似乎每个人看见他都很震惊。 但下一刻,他便见夏余意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皱了皱眉道:“衣衣,去穿衣服。” “好的哥哥。”夏余意很听话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把相顾无言的三人晾在外头。 夏夫人讶异于她宝贝儿子对穆斯年的百依百顺,穆夫人则有些担心穆斯年会不会猜到刚发生的一切,毕竟她儿子的听辨能力,远不止辨认脚步这么简单。 如若他刚才没在楼下的话...... “儿子,你刚去哪里了呀?”穆夫人问。 穆斯年:“去月棠亭。” 穆夫人:“那我们刚上来那会儿,你还未进来是伐?” “应该。”穆斯年也觉得她很奇怪。 听到这穆夫人显然松了口气儿,忙拉过夏夫人道:“好了好了,你快去陪衣衣罢,你夏伯母中午要在这儿用餐的,我们就先下去了哈。” 穆斯年点了点头,回头便见两人你拉我拽,匆忙离去的身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穆斯年敲了敲门,“衣衣,好了么?” “哥哥,进来。”夏余意直接道。 以为他穿戴整洁了,结果穆斯年一进去,就见他裸露着一整个背,正背对着他将套上去的针织毛衣脱了下来。 穆斯年下意识瞥开眼神,退后一步要去摸那个刚被他阖上的门。 “哥哥,这件衣服好像小了,穿是可以穿,就是下摆有些短了,有些难受,你能帮我重新找一件么?”他说着便转过身来。 上身什么都没穿,穆斯年视线一瞥,便只见白花花的一片,好在窗帘只拉开一道逢,房间很暗,他的表情尚且不会被心情出卖。 怕夏余意着凉,穆斯年只道:“拿被子裹好,别着凉了,我来找。” 夏余意依言上|床,躺床上滚了一圈,便将被子尽数裹上身,“终于暖和了。” “下次再不穿衣服,晚上某人便会发现没有被子可以盖。”穆斯年翻找他的衣柜,头也不回地威胁道。 “怎么可以这样?”夏余意拉长声儿道。 穆斯年:“说到做到。” 夏余意瘪了瘪嘴:“下次穿便是了嘛。” “哥哥都怪你,昨夜不肯跟我一块儿睡,害我做了整宿的噩梦。”他像是没话找话。 穆斯年不以为然道:“你自己看的杂文,反倒怪起我来?” 他最近迷上了民间杂文,偷偷藏了好几本在穆家,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昨日和穆斯年待了一整日,也安静地看了整日的书。 穆斯年以为他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迷,后来才发现居然是各种奇闻怪谈。青天白日看得欢,夜幕一到,他便怂得不敢一个人待。 所以他昨夜赖在穆斯年房间不走,没想到赖着赖着便睡着了。穆斯年盯着他的睡颜看了片刻,这才换到他房里睡。 “那也是你不肯跟我一块看,我才会害怕。”夏余意义正言辞。 穆斯年无言以对,只能顾着手头的事儿,终于给他找了一件稍大的。 “这件貌似是我的,怎么在你这?”穆斯年举起那件衣服来看。 米色针织毛衣,宽大长款,显然不是夏余意的。 辨认了片刻,夏余意心里一咯噔,佯装不知道:“不清楚哎,你的衣服怎么会在我这?难道是阿姨放错了?” 以往下人收完衣服后,都会将叠好的衣服顺带收进衣橱中,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是刚开始分开的那段时间不适应,所以偷偷藏了一件哥哥的衣服,用于睡觉时抱着睡。 只是这事儿过去数把月,他早就将它抛诸脑后,若是今儿没被看见,估计下次他还得没长记性地去偷一件哥哥的衣服。 穆斯年点了点头,“你要穿这件么?其他衣服好像都小了些,赶不上长个的速度,得重新换一批。” “当然好。”夏余意自是不介意,探出手去抓那件衣服。 “你换罢,我去吩咐人定制一批出来。”穆斯年说着提脚便走。 都快走到门口了,他突然听见夏余意囔囔道:“怎么没有味道了......” “什么?”他转身便见夏余意手忙脚乱地将那件米色毛衣捂进怀中,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没事没事。”他连摇了好几下头。 怎么就给说出来了,夏余意偷偷在心里懊悔。 穆斯年挑了下眉,这才推门出去。 抻长脖子往门上望,确认人走远了,他才松了口气。 他心虚地看了眼那毛衣,思考了片刻,像下了个重大决定似的,郑重地点了点头。夏余意掀开身上的被子,将毛衣捂进被褥中。 这样应该就能重新沾上哥哥的味道了,毕竟这床被子昨儿才被哥哥盖过。
第23章 哥哥的夫人 可坐十人有余的长方形红木餐桌多添了一双筷子,显得热闹不少。往常穆督军不在家中,家里便只剩下穆夫人一人,她觉着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张桌子吃饭没意思,干脆连餐桌都省了。 这两日不仅两个孩子在家,夏夫人也一并过来用餐,她一高兴,吩咐厨房做了十几个菜,忙前忙后招呼着。 “乖乖呀,快尝尝这道凤仙虾,我前几日刚学的,这不刚学就有机会做给你们尝尝,快试试合不合口味。”穆夫人说着,便夹了立于最中间的那只虾,准备剥壳再给夏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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