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年一时慌了神,微热的指腹触及他冰凉的眼尾,柔声问:“怎么——” 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外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嬉闹声打断,穆斯年匆匆抹了下他的眼尾,便领着他快速往最里侧的隔间走,“这边。” 两人前脚刚进去,后脚便有三五个大男人推搡着进了卫生间。 其中一个道:“憋死我了,这怎么还有个厕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另一个道:“我也是前几天偶然发现的,这个点人是真多啊,学校就不能多建几个厕所么?” “有的上就不错了,俺老家那地儿都是尿急随地撒的!俺还没见过这么大气漂亮又干净的厕所!” 有人嫌弃地咦了一声,接着那群男人纷纷哄笑他,嗓音大得直灌耳膜,久久盘旋于半空。 隔间空间倒是宽裕,两人站里边不会觉得挤,可被这么一折腾,夏余意原本想憋回去的眼泪却彻底控制不住了。 外边的人看起来感情很好,似乎说任何调笑的话都不会得罪人,更没有被所谓的家室差异或巴结所束缚。 他不想哭出声,于是一头扎进穆斯年的怀中,脸贴上他坚挺的胸膛,安静地掉眼泪。 衬衣很薄,穆斯年不久便感觉到胸膛前传来的一阵湿意。 残余的杂念尽数被抛诸脑后,穆斯年不再犹豫,轻轻拥住他,不敢用力,像在拥一件易碎珍宝。 心跟着揪起来,却只能轻轻揉他的发尾,用掌心的热意来驱散他发尾的寒气。 不知过了多久,等外边人都走了,周遭重新安静下来,夏余意才敢轻轻抽吸出声。 穆斯年用脸颊轻蹭他的发顶,只一秒便离开,轻声安抚:“没事的,哥哥在呢,跟哥哥说。”
第17章 真心交换真心 夏余意长大后并不爱哭,在穆斯年的记忆中,他已经许久不曾像此刻这般哭泣了。年纪尚小时,一旦皮肉受到一点点疼痛,他便会掉眼泪,再长大一些,就只会在他面前掉眼泪。 后来,不知从哪听来的,男孩子随随便便掉眼泪有失男子气概,自那之后,穆斯年就没见他哭过了。 夏余意搂着他的脖颈,趴在他肩头上,等平复了情绪之后,才断断续续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与穆斯年听。 他心底其实很矛盾,原本,他设想的场景单单只是来见一见哥哥,或许一见面心情就会变好,如若时机合适,他还可以平静地哥哥谈谈心,并且从哥哥那儿得到一些建议,那便更好。他不想耍小孩脾气,也不想让哥哥过于担忧。 但现下,他却将一切都搞砸了。 哥哥轻易就能看穿他的情绪,毫不费力就让他在来的路上筑起的高墙分崩离析,致使他退无可退,像溺水般,只能抓住仅此一根浮木,只想跟小时候那般,让哥哥抱抱他。 穆斯年的怀抱像是能治愈一切的良药,以至于他沉溺于其间许久,久到他担心会将坏情绪传染给哥哥。 可这怀抱又实在温暖,他一刻也不想抽开身,抱到最后,唯一荡存在他脑海中的想法就只有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穆斯年还是松开了他。 夏余意产生了短暂的失落,又极快地被压了下去,因为穆斯年上手轻抚了下他的眼尾,抹掉残余的泪花。 是温热的,很轻,很舒服。 许久未曾哭过,一哭起来便很用力,夏余意本就冷白皮,这会从眼眶至下唇,满是哭过的痕迹。如同吸饱了水,眼皮显得有些厚重,鼻尖浮上一层淡粉色,饱满的唇洇出水汽。 果真跟个瓷娃娃似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穆斯年这般想着,微微皱起了眉,抑制住想再将他揽入怀的想法。 不清楚他心里所想,夏余意却被他方才的举动哄好了,于是他思路终于清晰了些,吸了吸鼻子问:“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把他们送来的礼物送出去,感觉很过分,换做是我估计也会生气。” “我的错。”穆斯年这般道,“礼物是我拆的,若要追究责任,那也是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是谁送的。” 夏家乃京城高门大户,夏余意自幼生辰宴办得隆重,哪家送了价值几两的物什都会被罗列在清单上。当然这些夏余意管不着,清单最终的去向也只会到夏家的女主人手中。 自然,送来的物件去向更是从来无人在意,礼到人情便在,这才是他们送礼的目的。倘若真的有心,便不会玩家族那一套,单单只凭借家族的名义送礼。 故而久而久之,夏余意不再在意摆在前厅里的那堆礼品是哪家送的,穆斯年自然而然便接手了拆礼物这个环节。 “怎么能怪你?你又不知道他们哪些是我同学。而且礼单上写的全是他们爹娘的名字,谁也分不清。”夏余意瘪了瘪嘴。 穆斯年没回话,反倒轻笑了下。 夏余意不解:“你笑什么?” 穆斯年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你看,你也知道,谁也分不清,所以不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夏余意一愣,便见他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他们的确目的不纯,这事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以往总觉得只要自己足够谨慎,就能帮夏余意过滤掉那些带着目的接近的人,也能避免夏余意发觉到人性的恶意。 现在他突然觉得,适当提醒他几句,该是对他的独自成长要好一些。 毕竟他只是夏余意的哥哥,也只能是他的哥哥。 听着他这话,夏余意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叹息道:“可我真的把他们当好朋友,三个多月呢。” 穆斯年道:“一段好的关系再短都值得珍惜,一段不平等的关系从哪开始结束都是及时止损。” 夏余意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却有一点不明白,“哥哥,那什么是平等的关系呢?” 穆斯年的目光在他脸上定格了片刻,沉声道:“只需要,真心交换真心。” — 自那日之后,夏余意便没在学校见过李祺,后来偶然间听到先生们说,这才知道李祺早就退学了。 他猜测该是和那日那事儿相关,却不懂他为何会转校,毕竟即使做不成朋友,亦可以做同学。 哥哥那话他也想了好几日,实属是在理的,但真心又该如何辨别? 他不懂。 他独自倚在学校二楼走廊的木柱上发呆,今儿个没有雪,甚至出了久违的灿烂日头,积雪融成了水,衬得残留下来的积雪泛着一层银亮光泽。 可周遭的空气依旧冷得冻人,风刮得人的脸生疼。 夏余意正盯着楼底下那株含苞待放的梅花树发呆,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呼哧呼哧喘息声儿和气势凌人的脚步声。没等他反应过来,肩膀上突然多了一道力,紧接着他便被强行掰过身去。 夏余意愣了一瞬,身子不稳地晃了两下,等站稳之后,他才看清来人。 彭迪两条腿扎马步似的岔开,两只肉手紧紧拽着垂在身侧,小肚子急速收缩着,面红耳赤地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十分愤懑。 “姓夏的,你仗势欺人!”彭迪吼了出来,引来不少学生围观。 夏余意雨里雾里,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周围的学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似乎都知道热闹从哪起。 “你说清楚。”夏余意皱起了眉。 彭迪怒目圆睁地指着他:“少装蒜!倘若不是你们夏家,李祺至于转学么?让他转学便罢了,这下还要来逼我转学!你们夏家是不是对谁都得赶尽杀绝啊?” 在北京这块地儿,转学倒不算大事儿,可倘若跟夏家牵扯上关联,那这事儿可就大了,传闻一旦被别人抓住把柄,往后在哪个学校都得夹紧尾巴做人。 当然这传闻只是传闻,夏家鲜少做出此类赶尽杀绝的事儿,只是这传闻传着传着,大家都信以为真。 显然,当下这一周闲言碎语的学生便是将传言当了真。 夏余意依旧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而且我从没将这事儿告知家里人,关李祺转学什么事儿?” 除了哥哥,但他确信哥哥这指定不关哥哥的事儿。 彭迪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于是忍无可忍,疾步上前推了他一把:“你别开玩笑了!傻帽!” 毫无防备,夏余意被这么一推身形不稳,往后一歪,左肩撞到了身后的柱子。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夏余意终于忍不住骂出口。 从没听过夏余意骂人,彭迪火气一下子上来,怒道:“你敢骂我!你们夏家了不起啊” “彭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周围有人喊了一声。 夏余意和彭迪纷纷往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小男孩往人群中躲了躲,眼神躲闪,像是要掩藏那句话是出自他的口中。 结果越来越多的人附和那个小男孩,纷纷转移战营。 “就是啊,冷静下来说清楚嘛,万一有误会呢?” “就是就是,夏余意平日待人很好的,你这样说总得有证据。” ..... “证据。”彭迪冷笑了一声,“我他娘的让我转到北京城外就是证据!” 他说着,突然恼羞成怒,一气之下举起两只手朝夏余意飞奔过去,像是要与他搏斗一番。 情急之下,夏余意一个下腰翻转躲过了他的进攻。夏余意呼了口气,好在唱戏的基本功练得还不错。 见他躲过攻击,彭迪不再莽撞,而是利用他体型大的优势径直朝他撞了过去,想将他一举撞飞。 夏余意躲了好几下,周围满是惊呼,甚至有人跑去楼下去禀告先生。只是躲着躲着,夏余意恰巧徘徊在楼梯旁边,一个下腰,险些掉了下去。 他心底一惊,杂乱无章之际,突然有个身影冲了出来,随即重重推了下彭迪。 由于冲劲过大,彭迪往后退了一步,那个身影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夏余意缓过劲儿来时,便看见了这一幕。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有人如是喊道。
第18章 孟秋文 姚晓庆先生一来,学生们都散了,于是参与打架的三人便被叫到了办公室。 可无论姚先生问什么,彭迪都一口咬定是夏家强迫他和李祺退学,夏余意却再三表示毫不知情。 而后边参与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穿得干净整洁,浑身却散发着戾气,是个一直以来都令姚先生头疼的家伙。 姚先生看了他一眼,叹息了声儿:“孟秋文,你回去罢。” 孟秋文抬眸,一双狭长锐利的眸子便朝他飞了过去,倘若眼神可以杀人,姚先生觉着自己这会儿指定已然千疮百孔。 他杵着不走,姚先生又叹了口气,定定将眼神在神色各异的三人身上转了一周,终是又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都走罢。 出门后,彭迪仍然蠢蠢欲动要找夏余意麻烦,却被横在两人之间的孟秋文一记横眉吓了回去。下意识觉着这人不好惹,彭迪讪讪收回手,瞪了两人一眼,出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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