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了,八年前哥哥给他下面的那个夜晚,同样也是他得到哥哥最后一个拥抱的夜晚。 许是他处于较暗处,穆斯年觉着他的脸色确实比平日暗淡了些,眼底隐隐泛出一层水汽,连鼻尖都开始发红。 顾不上耳畔处不断传来的心脏鼓动声儿,穆斯年将书抛至一旁,起身,单腿跪在沙发上,一把将床沿的人儿拥进怀中。 夏余意没想到这么顺利,足足愣了三秒,随即便挂上了笑,喜上眉梢,灵动四溢,在穆斯年看不见处,他轻轻抓了抓穆斯年的毛衣,摸到了意料之中的温度。 八年前相拥的感觉已经渐渐淡出记忆,此时的感觉虽然真切,却既熟悉又陌生。穆斯年不仅比他高,身躯也比他壮硕不少,夏余意觉着自己完全被圈起来,周生充斥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全身上下一下子暖和起来,甚至隐隐发烫。 他偷偷搂紧穆斯年的脖颈,在衣领处嗅了嗅,嗅到满腔的栀子花味,周遭没了杂音,只剩他不知所措的心跳。 穆斯年也乱了阵脚,顾不上安抚那个说害怕的人,不敢搂紧,只将手轻轻搭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轻拍,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兄长。 好不容易平复心境,他又拍了拍夏余意的肩,安抚道:“好些了么?” 夏余意早就将害怕两字抛诸脑后,这会如愿得到了拥抱,却后知后觉意识到撒谎的歉意。 后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并非撒谎,心情确实被影响到了一点点。 “还没,还是很害怕。” 听见回复,穆斯年余光瞥了眼他掩藏在睡衣底下的后颈,末了摸了摸他的发尾,“那再抱一会。” 话刚说出口,他自己倒是先松了口气,仿佛这话是对自己的宽限。 于是夏余意更肆无忌惮,安心地将脑袋枕在肩膀上,手指不老实地玩哥哥后颈的黑发,缠绕了一圈,松开,再缠绕一圈,又松开。 头发松松软软缠绕在指尖,觉着好玩,夏余意玩着玩着轻笑了一声。 “......”笑完他立马闭上嘴,似乎在想他刚刚真的笑出声了么。默默祈祷哥哥没听见,可上天终究听不见他的祷告。 穆斯年又问了一句:“好些了?” 知道藏不住,夏余意不情不愿承认:“好多了。” “那放开?”穆斯年在征求他的意见。 “好罢。” 贪恋哥哥身上的味道,在松开前的最后一秒,夏余意再次嗅了嗅,希望那股栀子花香能在自己身上留得久一些。 “睡罢,我在这儿看书。”穆斯年重新拾起那册《西皮》,淡然转过身,没再看他。 刚得到个拥抱,夏余意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他带着那股刚沾染上的栀子花香,将自己埋进被褥中。 穆斯年的背影渐渐模糊,入睡前他在想,如若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 单单一日过得飞快,礼拜天一过,两人又分隔两地。 京良中学 冬日飞雪洋洋洒洒下了三日,夏余意腕上的伤口早已痊愈,苏医生给的桃仁白芷膏果然好用,涂抹了几次连疤痕都消失无踪了。 夏余意手搭在二楼教室的窗台上,垂眸看了眼伤疤处,又抬眼望了望飞雪,最后干脆盯着那落了满地白雪发呆,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儿,哥哥是不是还在训练。 许是穆斯年主动提起过什么,上回去穆家后,穆伯母便拉着他讲述自己跟着穆伯父进去东城军校的事儿。 如她所说,她成天成日闲得发慌,无非就是跟小姐妹去听听曲儿,或者赴约各家太太打打麻将。这打麻将她当真欢喜,可有些打麻将的人儿不讨她欢心。 先前穆斯年和夏余意在穆家时,她还能找借口不去赴约,这下家中成天只剩她一人,她忙得晕头转向,成日有赴不完的约。 这不,赶巧上回碰见穆督军要去东城军校做宣讲,见儿子一面不容易,她立马推掉邀约,说什么都要跟着去。这下太太们不但无法多说,还得夸上穆斯年两句,穆夫人兴头一高,觉着这实属是个好法子。 穆督军从小疼爱夏余意,委实将他当小儿子养,逢人便说这小孩儿讨喜。虽对穆斯年严厉万分,见了夏余意却巴不得将人捧上天,直对他保证进军校就一句话的事儿。 夏余意无疑是心动的,可他愣是强忍了三日,都没让穆督军带他过去。缘由大概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想见又不敢见,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为,或许他已经习惯了和哥哥见面的频率。 可他似乎忘了,搁以前,和哥哥天天见面才是他的习惯。 “嘿!”李祺突然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 夏余意全身一颤,一回头就见李祺和彭迪两人笑得直扶着腰。 “夏夏,你还真不禁吓!”李祺笑道,朝彭迪挑了下眉。 夏余意缓过劲儿来,扯出一丝笑容,“你们还没回去呢?我刚想事情呢,没注意。” 雪天难走,学校提前下学,房叔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正在赶来的路上。 “要走了。”李祺提了下肩,将背后那个鼓鼓囊囊,挂了只黑色泥陶犬的书包展示给他看,“你还在等下人来接么?” “在等房叔来接。”夏余意纠正他,随即跟他们挥挥手,“明儿见。” “明儿见。” 人一走,就又剩夏余意一个人,好在房叔来得也快,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夏余意便在楼上瞅见房叔的车停在门口。 “房叔儿!”夏余意踩着雪走得飞快。 “哎呦,小少爷,您慢点!”房叔赶忙撑着伞上前,顺带接过他的书包。 “没事。”夏余意朝人一笑,扫掉身上的雪,“您来得好快。” 寒暄了两句,夏余意就要上车,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雪地上躺着一件格外扎眼的物件,看着看着只觉得眼熟。 那个东西他才见过,正是李祺挂在书包上的吊坠。 “怎么了,小少爷?”房叔跟着他一同蹲下。 夏余意没回话,拾起吊坠便起身四顾左右。李祺前脚刚走,而且他记得李祺一向是和彭迪结伴回家的,该是还未走远。 突然,他眼前一亮,发现李祺和彭迪正要从往学校左边那道巷子拐进去,他溜得快,只留了句:“房叔儿,我去去便来!” 他没带伞,房叔追不上人,却也不可能留人独自冒雪前往,便撑着伞在后边追。 巷子挺深,夏余意拐了弯,发现前方两人尚处于巷口处的交叉路段,嬉闹着往右拐了去。 好在他赶得快,很快便赶上了,就在他听到拐弯处的谈话声,正想喊人时,却被一声“傻少爷”唬得僵住了脚步。 李祺戏谑道:“夏余意只是个傻少爷,不过恰巧生在夏家罢了,但凡命不好出身差点,都能被诓去卖钱。”
第15章 俊俏少年郎 飞雪无情地打在夏余意肩头,他将泥陶小黑犬紧紧攥在手中,突然觉得有些冷,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话的那两人嚼舌头根正入迷,全然没意识到有人靠近。 彭迪笑话他:“你瞧他刚才那样,呆不愣登的,被吓到了还笑得出来,想想就觉着好笑。” “可不是。”李祺赞同道,“我爹娘不知咋想的,学期初便让我去巴结他,好让我们家跟夏家牵上线。我那时真是蠢,竟觉得他可怜,无法分清别人是虚情还是实意,到头来发觉蠢的是我自个,送给人的生辰礼物转头竟到了他家下人的手里。” 夏余意听着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接着就听彭迪讶异道:“啊?还有这事儿?” “哼,拿不准你家送的东西也入不了他的法眼,进了他家下人的口袋呢!”李祺忿忿道。 彭迪:“怎的说?” 李祺:“就前两日,我不是没来么” 彭迪:“对啊,你不是发烧么?” 结果李祺一笑,“哪能啊?我装的,后边从家里溜出来了。” “啊?”彭迪瞪大了眼睛,“那你去哪?还能逃学?我也要试试。” “下次带你一起。”李祺仗义道,“最近东城区那家海丝纱莊人气儿高得很,听闻很快就能压夏家纱厂一头喽,我一直想去瞧瞧,奈何我爹娘一直不许我去,说要避嫌。” 他一脸可惜,啧啧摇了两下头,补充道:“你猜怎么着?我刚要进去,就见他家下人鬼鬼祟祟从里边出来,那下人我认识,上回生辰宴见过,好像叫......叫权子。” “权子啊,听闻还是夏老夫人身边儿的红人呢。”彭迪附和道。 李祺:“我觉得不对劲儿,就跟他走了一段儿,结果半途就见他举起手来看表,嘴里念叨着什么,小少爷给的表就是管用,险些误了时辰。” 彭迪:“后来呢?” 李祺模样微怒:“哪顾得上后来?我一瞧那表正是我家送的,气都气饱了,转头便走了。” 彭迪反问他:“确定是你家送的那只?” 李祺瞪了他一眼,末了他伸出五根指头,“千真万确!那表值这个数,我求了爹娘好久都没买给我,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 “五十大洋?”彭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李祺点点头,轻嗤了一声,“上回他答应介绍穆少帅给我认识那茬,到现在都没办呢,咱不得继续装成一副巴结人的模样么?” 李祺努努嘴还想说道说道,两人的交谈声却被房叔一声轻呵吓得戛然而止。 “是李家和彭家的少爷罢?二位如此乱嚼舌根,就不怕令尊知道么?”房叔疾言厉色,灰中参白的胡须气得抖了三抖。 莫名的指责声让李祺险些发飙,可他刚转过身去,脸上的表情立马僵持住,张着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余意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人跟前,双方对峙着,彭迪率先开口,却瞬间成了结巴:“夏,夏夏,你,你别误会!” 李祺也反应过来,心存侥幸问:“夏夏,你听到了多少?” 夏余意抿了抿唇,没搭话,只亮出那枚泥陶挂件,“在校门口捡到的,物归原主了。” 李祺愣了半秒,回头瞥了眼背包,果真不见了挂件,犹豫片刻,他一声不吭上前接回挂件。 “我想我得解释一下,”夏余意吸了吸鼻子,“那个表确实我给权子哥的,但我不知道是你送的,抱歉,以往送来的东西太多了,我用不着,所以大部分都是捐出去,今年我就想留给权子哥他们,是我考虑不周。” “可你捐了也好过给下人啊!”李祺的脸色有些难堪。 夏余意定定看了他一眼,觉着他陌生,“可我没觉着不对,我没把权子哥他们当做下人,他们也是我们夏家的人,心意我收下便是了,东西分给家人我觉着没错。” “不知道你会如此介意,我会重新去看大家送来的礼物,到时原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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