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舟第一次明确的回答了是。 江月雯说:“那你知道我当时是因为什么,才决定离开你的吗?” 孟亦舟眉心微微拧起来,没有询问,也没有接话。 江月雯抬手捋了一下长发,转回脸颊,静静地看着孟亦舟,那目光里的期许,忏悔,挽回这些感情统统不见了踪影。 “因为我不信任异地恋,不敢对人性报有过高的期待。你前途开阔,将来一定会遇见更优秀的人。我知道你有你的底线,也相信你的人品,但我还是会患得患失。后来我跟自己讲,与其抱着一份没有安全感的感情,不如选择放手。我听姚姨说,你参加了柏林学院的面试,以你的资质,应该不久后就会去德国了吧,”江月雯看着他,别有深意地说,“孟亦舟,你真的不让人放心,太耀眼了。” 孟亦舟知道,江月雯还有话没说完,安静地等待着。 “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江月雯感慨地说,“毕竟,爱情是奢侈品,人这一辈子,能够遇见机会并不多。” 哐当一声,埋藏在心底那个装着江月雯无暇的初恋和她感情的容器碎掉了,但好像所有的求而不得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我曾经把你列在人生的遗憾里,但现在,你被除名了,”江月雯推开玻璃门,头也不回地走,背影漂亮得晃眼,“谢谢你诚实又坦荡。”
第44章 抓住你的鲜活 从二楼下来,订婚宴开场,宾客席人头攒动,华光丽影。 孟浩扬一头黑发,用发胶向后梳起,露出他硬朗的轮廓和一双锋利的眼睛,银灰色西装,暗藏细闪碎钻,胸腔佩一枚雄鹰胸针,皮鞋擦得光洁锃亮。 白茜薇站在孟浩扬左边,孟浩扬右边的男人是孟浩钦。 混杂着艺术和矜贵的气息,棱角分明的脸型配一双狭长的眼睛,鼻梁挺直,加上身形魁梧伟岸,穿着低调黑色,剪裁考究的修身英式西装。 孟浩钦全程陪着准新郎新娘敬酒,从第一桌到最后一桌。 环节很快结束,乐队奏响了音乐。 沧浪园宽敞,排场浩大,现场演奏的乐队来自英国,一支颇有名气的小众组合。 准新郎新娘跳了第一支开场舞,将气氛推至高 、潮,整个宴会氛围欢快,令人沉醉。 两个主角从场上退下来,把舞池留给了其余的富商和名媛。 七月,正是最好的季节,沧浪园绿植成片,墙边种着垂柳,一树树坠落成绿瀑。 主家席在柳树下,圆桌上摆着各式美食,甜点、饮料、烧烤一应俱全。 舞曲快要放到结尾,孟亦舟全程没动过刀叉,姚佳和江母挨在一起聊天,话题总是在两个小辈身上打转。 正巧讲到了孟亦舟去德国念书,姚佳给江母添了茶,坐下说:“其实我倒觉得,去德国不如去英国,月雯一个人在英国孤孤单单的,身边也没个人照顾,要是舟舟过去了,两个孩子还能有个伴儿,我们做家长的也放心啊。” 孟亦舟全程装聋,不反驳也没不接话,他低头给沈晚欲发短信,一直盯着手机等他回消息。 开场舞结束,一对新人挽着手走过来,宾客连声说恭喜。 孟浩扬笑得意气风发,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订婚宴,并邀请在座的嘉宾去舞池跳舞。 孟浩钦看了一眼儿子身边空着的座位,又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江月雯:“坐着干什么,怎么不邀请小月跳舞?” 孟亦舟抬起桌上的葡萄酒,抿了一口:“好久没动了,就不上场献丑了。” “月雯还不容易回来一趟,”孟浩钦用食指扣了扣桌面,态度强硬,“去请人家跳个舞,顺便叙叙旧。” 孟亦舟心里正烦,他不看面前的姚佳和孟浩钦,视线扫过门口的浓绿,目光倏忽停顿了。 树荫底下出现一双洗得泛白的球鞋,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沈晚欲的鞋子。 “好啊,我去请,”孟亦舟忽然一改之前的态度,起身绕过圆桌,来到江月雯旁边。 孟亦舟单手搭着椅椅背俯过身,小声在江月雯耳边说:“小月,麻烦你帮我个忙,我要出去一趟。” 江月雯抬首看向孟亦舟,孟亦舟继续说:“门外有人在等我。” 短短几瞬,江月雯心领神会,看在多年情意的份上,江月雯点了点头,跟着孟亦舟站起身。 两个俊男靓女走进舞池,很快淹没在人海里。 孟亦舟和江月雯走到了偏僻的位置,说了抱歉,立刻放开她的手,借着穿梭其间侍应生的遮掩,向门口跑去。 刚踏出门,树影底下一晃,急急往外躲。 “沈晚欲,你站住。” 那道仓皇的背影堪堪停住脚步。 “转过来。” 孟亦舟一步一步朝那边走,沈晚欲扯了下书包带子,转过身,手里拿着初中数学的辅导教材。 孟亦舟走到沈晚欲跟前:“你跑什么?” 自从知道了沈晚欲的身世,孟亦舟就收敛了那副‘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样子,他不再恳请沈晚欲陪他出席任何让他感到不安的场合,除非他自己愿意。 一个半小时前。 沈晚欲在学校里碰到李翘,李翘吆喝了一帮兄弟,正准备去打篮球,见了熟人,不免要停下来聊几句,李翘的思维一向发散得很厉害,他提到了“孟亦舟没空”“今天他二叔订婚”“孟家人脉广,各界名流都会参宴,连江月雯家都会去吧”。 “江月雯”这三个字触发了某种记忆地图,沈晚欲在脑中搜索孟亦舟的人际关系网,猛然想起来江月雯是孟亦舟的前女友。 坐上公交车,停经了五六个站,沈晚欲却一直在走神,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终点站的广播声响起,他愣怔着跟着拥挤的人潮下了车。 本来都快到小区楼底下了,沈晚欲突然转身,跑回了站台。 他坐上方向完全相反的公交车,一个小时后,到了沧浪园。 他知道这样的场合,他不适合出现。 可他没办法,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孟亦舟一面。 沈晚欲站在那棵榕树底下,看着露台上十分登对的华衣男女,看他们说笑,聊天,看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孟亦舟在嘈杂中问沈晚欲:“来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 沈晚欲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孟亦舟去拉沈晚欲的手,沧浪园内音乐震天,宾客谈笑声就在不远处,沈晚欲怕被人撞见,要往后退。孟亦舟却突然把沈晚欲推进浓绿的树丛里,一手掐住他的腰,一手揽住他的背,将他困死在身前。 “为什么不高兴?”孟亦舟盯着沈晚欲,柔声问。 沈晚欲垂首,目光落在孟亦舟的领结上,睫毛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摇头否认道:“我没有。” “眨眼干什么”,孟亦舟说,“你知不知道,你一说谎就眨眼。” 这种事时刻被人拿捏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受,就像不着一缕,孟亦舟总是很轻易就看穿他的心。 孟亦舟顺着这位置抬头往上看,视线恰好对上了那个露台。露台周围没有遮挡物,站在这里,能将其上发生的一切尽揽眼底。 “沈晚欲,”孟亦舟叫他,“看着我。” 沈晚欲抬起眸子,心虚地对上孟亦舟视线。一双又大又圆的绿眼睛,眼尾上挑,泛着红,像一只劫后余生的小鹿。 看得人于心不忍。 沈晚欲这样的人,童年时代一穷二白,没享受过丰盛的物质条件,没得到父母毫无保留的爱意,他孤独的学着长大,去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他拼命念书,上名校,拿奖学金,这些加诸在他身上的光环犹如彩色泡泡,一戳就碎。 尤其当那些遮羞布被现实撕裂,他完全暴露在孟亦舟眼前,贫瘠,疾病,无望,他凭什么去相信,孟亦舟会始终如一,爱着这样的一个他。 良久后,孟亦舟轻声叹了口气,自顾自解释道:“江月雯回国了,我今天才知道她们家会来。她想跟我和好,我拒绝了,而且我也向她坦白了自己不是单身,有男朋友。” “男朋友”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一下子钉入沈晚欲的太阳穴,孟亦舟怎么能这么平静,把出柜这件事说得举足若轻,语气普通到像谈论今晚的饭后点心是要抹茶蛋糕还是提拉米苏。 沈晚欲猛地抬起头,一时讶异地说不出话:“你……” 孟亦舟掐高沈晚欲的下巴,照着他的唇,倏忽俯过身去。 园内的歌舞还没停,不远处有人在推杯换盏。 沈晚欲紧张得书都掉了,孟亦舟没停,另一只手掐住沈晚欲腰侧,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驰骋,像小狼逮住心爱的鹿,执拗地,珍惜地尝了个遍。 在爱这条路上,他们都是不成熟的学生,面对烦忧时只能靠痴缠来解。梧桐树晃荡,叶子落了一地,白昼如此喧嚣,又如此安静,情意和唇舌交织在一起,他们尽情投入,拥抱彼此,在极致靠近里驱散那些不安。 “沈晚欲,”孟亦舟喘息着停下来,“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被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我解释就直接问,就算是我惹你生气了,也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生气我会道歉,你不高兴我会哄你,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 沈晚欲眼尾发红,嘴角被吮破,神奇的是,心底那个破烂洞口的狂风却止住了。 孟亦舟俯身,与他鼻尖相抵:“在我面前,你可以有自己的坏毛病,任性,小脾气,不用表现得那么懂事。明白吗?” 孟亦舟这个人明明生来就风光无限,随便一笑,春风也逊色,可此刻他的脸上却满是失落。 沈晚欲看着他,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他主动献吻,为自己心思重重又不够坦率认错。 这件事好像是情人间的补偿,沈晚欲想,他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吻很简单,至少在这一刻,他抱住的孟亦舟是那么的鲜活。 白墙内声乐齐天,热闹喧哗。白墙外两个少年藏身于浓绿中,掠夺着对方的喘息和心跳,他们是彼此的城墙,也是彼此的堡垒。 墙内墙外,浑然两方世界。 西裤细滑,牛仔裤粗糙,布料勾蹭间,惹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在这危险一隅里,堪比迷魂药。 就在沈晚欲快要遮不住反应时,手机忽然响了。 沈晚欲仰高脖子往后退,含糊不清地说:“你电话……响……” 孟亦舟显然动了情,微微张嘴,咬住他的下唇,争取多几秒温存。他忘不了沈晚欲转过身来的那个眼神,里头装满了小心翼翼和惶恐。他还有很多安慰没做,很多话没说。 可转念一想,人类的语言太匮乏,但凡说得出口的爱意都过于浅薄,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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