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丹如见他依依不舍的模样,提议把风筝买下来带回家。可是沈晚欲看了那风筝一眼又一眼,最后抿着嘴唇,乖巧地摇了摇头。 他嫌三十五块太贵了,他怕母亲的心脏病加重,怕外婆需要用钱,他怕这个怕那个,懂事地放弃了旅行途中最微不足道的心动。 想到这些,宋丹如只觉得酸涩涌上眼眶,心里多年来的亏欠也一同袭来,堵在她的嗓子眼。 为人父母,最惭愧的莫过于此。 沈晚欲才十九岁,可他活得像二十九岁,他囿于赚钱,承担家用,照顾外婆,本该纵情肆意的青春却过得灰蒙蒙的。 全部时间都在为那几辆碎银奔波。 沈晚欲打过很多零工,烧烤摊洗盘子,大酒店拖地板,街上发宣传单,他都干过,可他从来没喊过累和苦。 宋丹如咬了咬唇,眼眶有些红:“咱们家条件不好,妈知道,从小到大,妈欠你太多东西了,妈也希望你像别家孩子那样,周末看看电影,打打篮球,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不停地打工,如果可以的话……” “妈,别说这些,”沈晚欲微微皱眉,“我有点累了。” 宋丹如看见沈晚欲的表情,愧疚地低下了脑袋。 中国式的家庭充满了牺牲感,父母对孩子,亦或是孩子对父母。 孝心让沈晚欲无法坦然接受宋丹如的歉意。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命运”是一条漫长的生命轨迹,他出身在低处,只得拼命踮起脚尖,靠自己看到更广袤的世界,父母不欠他任何东西。 没几分钟,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宋丹如抬来一个瓷碗,里头装着白菜芋头汤,青椒小炒肉,还有点咸菜,放下碗,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关上了房门。 房间恢复如初,沈晚欲饿得没有力气,但他没胃口,也没碰那碗饭,沈晚欲躺倒在床上,想着睡一觉就好了,可周围越安静,他的脑子就越发凌乱。 他无法不去想孟亦舟,无法不去猜想在孟亦舟心里,他是不是已经被除名了。 成熟,冷静,聪明,他伪装了那么久,还是破了功。 沈晚欲烦闷地坐起身,他想抽烟,最好抽万宝路。 那是孟亦舟最喜欢的牌子。 烟草香,还有股淡淡的薄荷味。 他赤脚踩在地上,脚心一片冰凉,打算下楼去外面的小卖部买包烟。 窗帘没拉,窗户大敞,月亮惨白地悬挂在天上。 沈晚欲只看了一眼,往前迈的脚步就顿住了。 街边灯光熄得差不多,独留最中间的那一盏,明暗交接的尽头处站着一个人。 夜色朦胧,孟亦舟背靠着一面斑驳,肮脏的白墙,他的身后是空无一人的长街,无望的黑,浅淡的黄,和他的身影融为一体。 孟亦舟没抽烟,也没玩手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栖身在浓稠的黑夜中,那道身影显得那么孤独,就好像在一个秋风凄凄的夜晚,有人赶了二三十里的路,就为了看一眼爱人亮着灯的窗。 而窗亮不亮,全无关系。 下一秒,孟亦舟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一高一低,遥遥相望。 那么远的距离,其实看不清彼此的脸,可沈晚欲仍然看见了孟亦舟的眼底的光亮。 那道目光那么坚定,那么勇敢,仿佛笃定了他会等到他。 沈晚欲想都没想,转身冲出房间。 他跑得很快,脚踩得老旧的楼梯发出吱呀声。 楼梯在摇摇欲坠,他也在摇摇欲坠。 身份,距离,阶级,这些现实存在的东西沉重得像一座山,但是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推着他,撞向那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沈晚欲跑得气喘吁吁,胸腔被空气涨得闷痛,肚子里积攒了一堆话,好奇的,悲伤的,猜测的……我在一定程度上欺骗了你,你会生我气吗?没有坦然告诉你我真正的家庭情况,你现在知道了,会不会后悔跟我在一起? 可真正到了孟亦舟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孟亦舟不言不语的在沈晚欲家楼底下守了那么久,他那么讲究,那么爱干净的人,忍受着一身腥臭气站在这里,就为了等一个也许会出现,也许不会出现的人。 孟亦舟静静地凝视着由远及近的沈晚欲,灯光下,一只扑火的飞蛾闪进他褐色的眼眸,又在强光下陨落。 当孟亦舟的视线停留在沈晚欲包着纱布的额头,又移到那双光着的脚丫上,孟亦舟皱了皱眉,不太高兴地说:“你忘记穿鞋了。” 沈晚欲胸口起伏,目光黏在孟亦舟脸上,头发半干半湿,有几缕垂在眼尾,他穿着那件薄卫衣,雨水泡得他指尖发白,腥味混杂着他身上的琥珀香。 孟亦舟跨上前,脱掉球鞋,赤脚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穿我的。” 沈晚欲站在原地不动。 孟亦舟好脾气地蹲下去,抓住沈晚欲的洁白的、混杂着泥点的脚踝。 沈晚欲愣怔着看着孟亦舟动作,视线停留在他黑色的发旋上:“你没回去?” 孟亦舟垂着眼睛,用拇指擦拭着沈晚欲踝骨上的泥点,轻柔得像碰易碎物品:“我手机没电了,怕你找我又找不到。” 沈晚欲喉结轻轻滚动,他问他:“所以你一直站在这儿?” 站了多久呢?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个小时,加上沈晚欲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躺下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躺下,起码过去了六个小时。 夜晚的风好凉,吹得人骨头疼。 孟亦舟鼻子皱起一点点,有点负气地说:“对啊,你好久不来,我脚都站麻了。” 沈晚欲伸手,试探性的缓缓伸向孟亦舟。 孟亦舟掌下用力,让沈晚欲别动,语气平静又纵容,就像对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说:“小孩才赤脚乱跑,你都多大的人了?” 略含责备的语气,表情却满是无奈和宠爱。 鞋子穿好,孟亦舟站起身,抬起脸颊,他的目光是如此温柔。 孟亦舟先是小心地碰了碰沈晚欲的额角,像在濠江那次一样,问他:“疼不疼?” 沈晚欲想了想,摇了摇头。 孟亦舟轻叹一声,很轻,不忍心似的。 静默很久以后,孟亦舟说:“沈晚欲,不管你家里有多糟糕,在我这里,你就是你。” 孟亦舟拉过沈晚欲满是茧子的手,放去心口,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的身体是,我的心也是。” 一种寂静席卷而来,变成巨大又轰鸣的跳动,回荡在胸腔里。 这句话落在夜色里很轻,又很重,比起缠绵悱恻的情话,更加杀人诛心。 仿佛撕开了这具英俊,矜贵的皮囊,底下是一具坦坦荡荡的灵魂。 沈晚欲想,他完蛋了。 ---- 有宝子问什么时候回到现实线,这篇开头就有预警哦,回忆的篇幅是比较长的。
孟和沈的分开有很多原因,崩盘的一瞬间需要一步步铺垫,差的悲剧只是为虐而虐,进度太快的话,节奏和逻辑都会有问题。
两个小朋友为了在一起,付出了他们所有能够付出的努力,他们一个天真不成熟,一个怯弱不勇敢,都是非常不完美的人,都有性格缺陷,但这样的破镜才合理哦。(接受不了的朋友请及时止损。)
第43章 最高爱意的表达 立秋这天,是孟浩扬订婚的好日子。 准新娘叫白茜薇,弘丰集团的执行总裁兼副董事长,也是白家的长女,她出身名门,一举一动皆显名媛姿态。白茜薇长相不算顶漂亮,温婉型的,胜在个子高挑,皮肤雪白。紫红色的高定礼服加身,站在人海中也能艳压群芳。 婚宴在沧浪园举行,记者和宾客顺着长毯陆续走进花园,孟亦舟站在迎宾台,为其指路,并奉上一份伴手礼。 迎客的长廊两旁摆满了粉蓝色的玫瑰花桥,延伸至主楼,不一会儿,一抹窈窕身影踏出门口,款款而来。 姚佳身穿长裙,长发简单盘在脑后,缀了一支墨绿色的翡翠玉簪,她鼻尖小巧,杏眼浓眉,年近四十八岁却丝毫不见老态,只有眼下挂着两团浅淡的乌青。 “没睡好?”孟亦舟抬头,有些自责地问。 姚佳点了点头,说道:“等宴席结束,好好跟你爸道个歉,知道么。” 昨天是孟白两家的见面会,在场的全是长辈,孟亦舟折腾到凌晨三点才回家,如果是迟到,顶多自罚几杯,但他全程没现身,实在是失礼。 孟浩钦和姚佳一直没睡,送走客人后,坐在客厅等到了大半夜,孟亦舟带着一身颓丧气推开家门,他找了个借口,说他在学校改论文,搪塞过去了。 孟亦舟低声问:“生气了?可昨天爸也没说什么呀。” 姚佳说:“你爸就那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表面上看着好好的,指不定动了哪根筋呢。我昨晚半夜醒了,发现他坐在书房抽烟,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哄他好久才把他哄回房。” “他能烦什么呢?”姚佳瞥他一眼,说,“还不是因为你。” 孟亦舟点了点头,他无声地站在这里,莫名地感到不安,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就像即将要面对一座即将崩塌的雪山。 姚佳绕过签字台,抬起双手,替孟亦舟扭了扭稍歪的黑色领结:“客人都进场了吗?” 孟亦舟敛起心思,看了眼宾客礼单,说:“还有七八个,人就到齐了。” 周围都是说说笑笑的朋友,姚佳挨个打了招呼,等人群散开,说:“昨儿太晚了,妈忘记跟你说一声,月雯回国了,我们邀请了江家,她今天也会来参宴。” 孟亦舟微微一愣,没在名单上看到过这三个字。 姚佳似乎看穿了他的迟疑,柔声说:“我也是前天知道的消息,礼单没来得及更换。妈知道你们之间有误会,但人家是女孩子,今天客人这么多难免招呼不周,你替妈多担待,照顾一下月雯,好吗?” 孟亦舟和江月雯的这段感情,双方家长都非常认同,江月雯有品貌有学历有家世,是姚佳心里当之无愧的儿媳人选。 他们冷不丁的分了手,姚佳觉得可惜,以为只是小孩子间闹矛盾,也希望他们趁此机会复合。 姚佳温柔一笑,说:“月雯走了以后你就不找女朋友了,妈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挂念她,也支持你把她追回来,那么好的女孩,聪明漂亮,和你又般配。要是将来你们结了婚,孟家跟江家关系更紧密,生意上也会有更多的合作,不管对哪方来讲,都是好事……” 孟亦舟听着姚佳沉浸在自我幻想式的喋喋不休,心里突涌一阵烦躁,他打断了她:“您别乱猜,我们结束了,没可能的。” “好好好,”姚佳瞧着孟亦舟,露出一副宠小孩的表情,“你们年轻人讲究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妈妈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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