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姗姗来迟,将天空染成了粉紫色,娄牧之和易知秋在操场肆意奔跑,橘红色的余晖笼罩了整座大地,少年变成了一帧又一帧剪影,他与他之间,拂过了初夏甜腻的风。
第9章 樱桃甜筒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体育老师站在最前排,又说了很多加油打气的话,才让同学们散伙回家。 “易哥,”宋小狮突然从身后蹿出来,一只手搂住易知秋的脖子,特激动地说:“听说校门口开了一家八喜冰淇淋店,才开张,进店免费送甜筒,一人送俩,丸子早去排队了,就等着咱呢。” 一听有免费雪糕易知秋就馋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嚷嚷着现在就走,刚迈开腿又顿住了,转过来对娄牧之说:“你跟我们一起去啊,那雪糕特甜,特好吃。” 宋小狮一看,旁边还有一个外貌精致的男孩,虽然易知秋刚刚为了他抛下自己,不过一场跑下来,早把小怨气抛到九霄云外了,他朝他笑笑:“我都忘了,这还有个小朋友呢,你好,我叫宋小狮。” “你好。”娄牧之沉默的收拾书包,答话时瞥他一眼。 宋小狮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凑去易知秋耳旁说:“他好像不想理我。” “没事,他就是不爱说话。”易知秋撩起衣角擦掉额头的汗,自然而然当他默认了,拎起他的书包:“小木头,走。” “不去。” 娄牧之眼睫微眨,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抢书包。 易知秋比他高很多,故意举起手臂,就是不把书包还给他。 娄牧之一纵一纵地跳着,像只毛绒绒的小狗。 “真不去?” “不去,”娄牧之起跳,好不容易才逮住书包带子:“包还我。”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别扭,明明就很想去,”易知秋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也不逗人玩了,拉住他,不管不顾往外拖。 男孩的手凉凉的,皮肤嫩滑细腻,手腕单薄,像是握住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玉。 一路上,娄牧之总是试图甩开易知秋的手,但他总不让他如愿,就这么牵着人,跑到了八喜冰淇淋店。 “丸子!”易知秋高兴地朝人群中的一个男生挥手。 那男生转过头来,左耳戴着助听器,他大声喊:“你们别过来了,下一个就到我,吃什么口味。” 易知秋站在店门外,同样大声回:“我要樱桃,狮子要草莓……”他偏头问娄牧之:“你喜欢什么口味?” 娄牧之终于甩开了他的手,脸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愠色,毫无生气的精致脸蛋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现在胳膊巨疼,也就没答话。 见他不理人,易知秋自作主张地说:“丸子,要两个樱桃,一个草莓。” “干嘛一脸不高兴,我又没欺负你,请你吃甜筒还不乐意,”易知秋嬉皮笑脸,见娄牧之死死捂住手臂,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胳膊疼?” 娄牧之的个头只到他肩膀,易知秋的笑容散了,蹙起了眉毛,他弯下一点身子去看他。 “都一个多月了,你那伤还没好?” 娄牧之无意识地揉手臂,给了他一个“都怪你”的眼神。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易知秋又挨过去了一点,这种距离太近了,娄牧之的面颊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那人鬓角挂着一滴汗,汗水淌进脖颈隐入了衣领。他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洗衣粉的清香,樱花味。 具体地,清晰地,无端叫娄牧之心头一跳。 “没事。” 娄牧之后退一步,徐徐地吸了一口气,淡淡的樱花味没了,距离隔开来,他只能看见易知秋右脸颊很浅的酒窝印记。 店门口异常喧嚣,门里门外都是学生,名叫‘丸子’的男生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群挤出来,他手里举着四个冰淇淋甜筒,跟举火炬似的,生怕一不小心碰掉了。 “你们怎么才来,等死我了,”丸子递来冰淇淋,手上有了空,他拿起自己的甜筒咬下一大块冰渣,含糊不清地说:“幸亏我来得早,不然都抢不到。”余光一转,见一旁还站着个面容精致的男孩,问道:“新朋友,他谁呀?” “初一二班的娄牧之,这次跟咱一起打球。”易知秋把甜筒递给娄牧之,笑眯眯的说:“我最喜欢的樱桃味,你尝尝,倍儿甜。” “原来是新队员,”丸子剪着一个栗子头,发质呈浅棕色,左耳戴着一枚白色的助听器,他开朗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跟娄牧之打招呼:“我是王煜,你跟他们一样,叫我丸子就行。” 娄牧之没去看王煜左耳的助听器,而是转着手里的甜筒,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态度冷淡,不过王煜丝毫不在意,他热得不行,拎起衣襟口扇风,嘴巴沾了一圈冰淇淋白沫。 倒是宋小狮多嘴,说了一句:“没事,他就这样,不爱说话。” 娄牧之莫名觉得这话耳熟。 小孩抬着冰淇淋不动,易知秋朝他微仰下巴:“快吃,再不吃该化了。” 娄牧之这才低头,小小地舔了一口,有点凉,不过确实甜。 易知秋好像不管吃什么都津津有味,只是没什么形象,他转向王煜:“你今儿怎么没去球场?” “下午请假,陪我外婆摘杨梅去了。” “杨梅?”宋小狮一听就流口水:“熟了?” “嗯,煮了一大锅杨梅汤,放冰箱了,”王煜嘬了口冰沙,把脆皮送进嘴里,才说:“我外婆说给你俩留着,留到周末。” 易知秋心满意足地吃了最后一口冰淇淋,和宋小狮计划周末去野炊露营,王煜又献上了一系列活动项目,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个天花乱坠。 少年爱闹爱笑,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他们的肩上是草长莺飞,连着一片望不见的原野,绿色的,生机勃勃的。 道路两旁种满香樟树,路灯透过稀疏的枝叶漏下来,娄牧之走在他们身旁,看着地上高矮不一的四具影子,一边听他们谈笑,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甜筒,心里有点羡慕,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朋友。 听了一路,终于理清了三人的关系,他们是发小,小学一个班,初中一个队,俗称铁三角。 王煜的左耳听不见,大概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他爸妈就离婚了,是外婆把他抚养长大的,一老一小住在淮江的一个小镇,他从小学到初中都是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家里的房子是四合院,后院栽着四五棵杨梅树,每年夏天,三人都去小院子摘杨梅。王煜的外婆把易知秋和宋小狮当孙子疼,每次都给他们准备不少好吃的,早上煮玉米下午切西瓜。 天热,家里没风扇,老太太就给他们一人发一把蒲扇,靠着摇椅,坐在葡萄藤下纳凉。 敲定了周末游玩的计划,王煜回了宿舍,宋小狮在下一个岔口和他们说再见,走着走着,回家的路只剩易知秋和娄牧之。 夏日晚风送来凉爽,吹散了少年身上粘腻的汗水。过了红绿灯,是一段又长又陡的石阶梯,街边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郝大头后来有没有找你麻烦?”易知秋一蹦一跳的下台阶。 “没。” “你怎么会来篮球队?” “别人选的。” 两人的对话总是以问号开头句号结尾,娄牧之似乎天生就拥有聊天终结者的特质,但易知秋不厌其烦,这个话题结束,他能立刻开启下一个话题。 “你咋吃这么慢,不喜欢啊。” “不是。” “那你快吃,别浪费。” 娄牧之心不在焉地舔了一小口,他确实不喜欢吃凉的,以前在家,甭管多热的天,他也只喝温开水。 易知秋站在下一阶,娄牧之踩在上一层,高低台阶打破了两人不对等的身高,他微微仰首,立即捕捉到娄牧之微蹙的眉。 “要实在不喜欢,给我得了。” 这甜筒吃了一半,该咬的地方都咬了,娄牧之的大脑还处于信息分析中,手里的冰淇淋就被少年夺走,易知秋一两口吞下去,完了,秉着不浪费的原则,还嘬了嘬自个儿食指。 “你下巴也沾了点冰沙。” 适才放在唇边舔过的指尖伸了过来,拂过娄牧之的下巴,轻轻一揩,抹走那点冰凉。 在娄牧之微微变化的目光中,易知秋把那点冰沙送进了嘴巴。 少年的薄唇轻启,一张一合,原本淡漠的唇色变得殷红,在娄牧之眼里一点点放大,他耳根忽然有点烧,脚底也有点发软,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鼻尖却像闻到了那股樱花香,深刻的,不可避免的侵袭了他的嗅觉,在记忆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易知秋完全就是馋嘴,他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唇,奇怪道:“你这什么眼神?明明是你不想吃,我才帮你吃掉的。” 娄牧之外表有多冷静,心里就有多无语,他面色没变,只是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 易知秋轻呼一声,一手环住娄牧之的腰,把住了人:“看着点路,这么一脚下去,非得踩空了不可。” 娄牧之“哎”了声,下意识攀上易知秋的肩,纤长的小臂环过去,像一株依附他生长的植物,他没料到这人会突然抱过来,脚底慌乱去踩台阶,不仅没踩稳,还滑了一下。 易知秋:“看吧,我就让你小心点。” 少年半点没撒手,搂紧了,他的手臂结实有力,搁在后腰,胸膛贴着小孩的后背,心跳与心跳重叠,就那么一瞬间,娄牧之恍惚觉得,皮肤纹理也刻上了他的温度。 易知秋梗着脖子找台阶,还不忘指挥着人:“你脚往下一点,踩稳了我再放手。” 娄牧之终于找到了台阶与台阶中央,脚底放下去,他抬起脸,想说可以放了,但这个距离太近,他的鼻尖擦过了易知秋的侧脸。 一瞬间,腰烫了手臂也烫了,哪哪都烫了,只要是和易知秋挨在一起的部分,像带磁又带电,异样感钻进每一条神经,他几乎跳了起来,猛地推开人。 “你这小孩,”易知秋被推得踉跄一步:“我拉你一把,你倒好,还推我。” “你要不拉我,就没这事儿,”娄牧之难得惊慌,赶忙转过身,藏起自己微微发红的侧脸。 易知秋眯起一只眼睛:“我要是不拉你,你非得摔一个大跟头。” 娄牧之不想跟他进行毫无营养的争论,抬步下阶,不过短短几瞬的功夫,娄牧之已经走完了台阶,马上要拐进巷口,看那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木头你慢点,等等我。” 小巷的路灯特别亮,刚刚一心扑在“救人”上,都没注意到娄牧之的情绪变化,就着灯下看人,他发现他耳尖竟然有一丝红晕,就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易知秋伸手掸了下他耳朵:“不是吧,这样就脸红了。” 娄牧之一手捂住耳朵,嫌恶地瞥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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