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有什么道理。 “哪有你这种说法,”易知秋揉着火辣辣的侧脸,嘶了声。 他跟他并肩而行:“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是救人于危难关头,咱们都是见义勇为的男子汉,”他顿了顿,然后朝娄牧之伸出手:“是不是该交个朋友?” 挺会显摆,咬文嚼字的。 娄牧之目视前方,并不说话。 易知秋又追上来,他性格开朗,像是有小儿多动症一样,半刻钟也闲不下来:“你不记得我了,我们早上才见过,就在校门口。你叫什么名字?听说你是转校生,你家住哪里,以后别走这条巷子了,得罪了郝大头,他肯定还会找你麻烦.......” 娄牧之还是不说话。 易知秋也不在意他冷漠不冷漠,自顾自说着话:“要不这样,你认我当干哥哥,以后哥罩着你。” 走到了警察大院的门口,发现易知秋还在跟着他。 娄牧之驻足回首。 投进易知秋双眸的那张脸让他眸光一亮,尽管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但难掩他的精致,唇珠饱满,鼻尖小巧,连受伤的姿态都那么好看,他眉间端着一派疏离,在那雨后初歇的迷离中竟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此时的另一双眼睛也见识了不一样的色彩。 雨过天晴,风吹起易知秋的发梢,骄阳为他渡上一层朦胧金光,他染血的嘴角上扬。 阳光、少年和微风,一切都刚刚好。 娄牧之沉默片刻,鬼使神差地说:“娄牧之、警察大院、可以交朋友、不认哥哥、谢谢。”末了,又补充道:“你很吵。”
第7章 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娄牧之带着伤,他开门时轻手轻脚,探出脑袋一看,大厅没有人,小心翼翼擦着门缝钻进来。 因为胳膊不太能抬起来,只能利用后背的力量将大门关上。 “小牧,”杨嫂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下就窜到他身旁:“你可算回来了,先生和太太都快急死了。” 娄牧之连忙将胳膊往身后一藏,脸色冷静地说:“下课晚了点,我先回房。” 说罢他就要逃跑,一抹刺眼的红映入杨嫂的眼帘,他一把捉住这小孩,花容失色地道:“怎么受伤了?还流了这么多血?” 为了藏伤,娄牧之以一种十分逆天的姿势背着手,没想到还是被杨嫂逮个正着。 正在他沉默想借口的时候,防盗门外传来一阵阵争吵。 “他那么大个人了,有手有脚,又不是一条狗,还能跑丢了。”是林夕瑜的声音,她尖着嗓子叫喊:“非得拉着我东奔西跑,约好的麻将局都泡汤了。” “我不想和你吵架,”顾汪洋垮着脸:“你爱去哪去哪,我自己找。” “我想和你吵?”林夕瑜气息不稳,委屈的骂道:“下那么大的雨,我陪你从五点半找到现在,抱怨两句都不行?” “小牧第一天去上学,咱们做父母的是不是该上点心?” “我还不够上心?”林夕瑜嗓音拔高:“我要是不上心,能风里雨里的折腾?” 愈演愈烈的争吵让杨嫂不知所措,她赶紧打开大门,只见顾汪洋还穿着警服,浑身湿透站在门口,林夕瑜一袭剪裁良好的红色连衣裙,满目怨气地跟在他身后,一双昂贵的高跟鞋沾满污泥,暴雨毁了她的精心装扮。 “先生,太太,小牧刚到家,只不过受了点伤,”杨嫂笑得有点尴尬,尽己所能地缓和着俩人的情绪,“外面太冷了,您俩快进屋,别着凉了。” “亏你急得跟二百五似的,人家早就到了。”林夕瑜憋了一肚子火气,趁机冷嘲热讽。 “受伤?”顾汪洋没搭理她,他冲过来,捞起娄牧之受伤的手臂仔细查看,目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疼:“发生什么事了?” 娄牧之收回手臂,他看了眼林夕瑜铁青的脸,又低下脑袋说:“没事。” “谁欺负你了?” “没有。” 林夕瑜从来没见过顾汪洋这么惊慌失措的模样,真是想儿子想疯了,父慈子孝的画面,她越看越火冒三丈,一把推开杨嫂,踩着高跟鞋,气冲冲的上了二楼。 后来再回想起来,也许林夕瑜对娄牧之的厌恶早就有迹可循,原本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自从这个小孩来了之后,顾汪洋就变成了别人的姨父。 顾汪洋像是没看到脸色铁青的妻子,眼里只有受伤的娄牧之,他小心地托起小孩的手,温柔地替他呼气,也不追问原因了,因为他知道,只要娄牧之不想说,他就无法从他的嘴里撬出一丝真相。 胳膊流了不少血,顾汪洋无奈叹气:“先上楼,姨父帮你处理伤口。” 进了书房,顾汪洋很快拿来医药箱,他取出绷带,镊子,碘酒,消毒喷雾,他熟练地带上一次性橡胶手套:“我尽量轻一点,如果疼了你就出声,别忍着。” “嗯。”娄牧之坐在布艺沙发上,顾汪洋半跪在地,为他上药。 伤口面积不算大,只是有点深,还好皮肉里没有碎玻璃,顾汪洋帮他消毒上药包扎,一切有条不絮,打好一个蝴蝶结,他问:“还疼不疼?” 娄牧之脸色煞白,他手臂有点麻木,却说:“不疼。” 他回答得心不在焉,视线穿过书房门缝,望向主卧室。 顾汪洋瞧他的神色,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宽慰道:“你小姨的性子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 娄牧之随即错开视线,搭在梨花木办公桌的边缘,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时刻拿捏着的感觉,仿佛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思想,甚至是他不经意间的微表情,都逃不过顾汪洋的眼睛, “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娄牧之没答话,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异常冰冷。 顾汪洋在娄牧之对面落座,将早已酝酿好的措辞脱口而出:“姨父知道你成熟早慧,虽然表面上冷漠,其实是个很柔软的小孩,你怕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他用一种长辈式的溺爱语气,说:“小牧,我收养了你,自然会把你当做亲儿子一样疼爱,我也希望你能对我敞开心扉。我不怕你麻烦,我只是怕你有麻烦,我却无法帮助你,你明白吗?” 书房安了落地窗,月光撒遍顾汪洋全身,为他画上一层薄纱似的柔光,这使他看起来十分真诚。他那语气就像一颗诱惑的糖,泡进水里,无声无息地融化着娄牧之的防备。 娄牧之静默,像是在斟酌措辞,顾汪洋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不着急,你慢慢想,慢慢说。” 娄牧之低头,盯住地上移动的光线,片刻后说:“遇上了几个小混混收保护费,我没给。” 回家路上有一条偏僻小巷,徘徊着很多不良少年,他们大多十四五岁,不到完全刑事责任年龄,没有去处整天游手好闲,原来是遇上坏人了。 “你跟他们打架了?” “嗯。” “几个人?” “四个。” 说话时,娄牧之一直垂首,样子很乖巧,像是认错。 顾汪洋倾过身子,双臂抵在膝盖上:“小牧,你做得很好。” 娄牧之抬头,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原本以为顾汪洋会对他说钱财都是身外物,命才是最重要的,遇到危险时,先保护好自己,再寻求正义的帮助。 “你记住,”顾汪洋翘起二郎腿,他抱着双肘:“别人打你一拳,你就还十拳回去,当他们意识到你也是不好惹的,以后就不敢欺负你了。” 顾汪洋高大的身躯立在夜色中,黑漆漆的眼眸像蒙着一层云雾,像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教人无法探寻到他真正的想法。 “不是应该报警吗?” “当然不是,”顾汪洋说:“报警又能怎么样?最多关他们几天,等他们出来了还会加倍报复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警察无能为力的,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条文能制裁人渣,当正义处于黑暗之下,只能以暴制暴。”他眼尾下垂,整个人显得十分儒雅:“你今天做得非常好,姨父很高兴。” 娄牧之安安静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深处却有些疑惑。顾汪洋永远温和,即便说出“以暴制暴”四个字时,他也带着谦逊的笑容,无端地教娄牧之想起客厅里的那幅壁画。 书房回荡着滴答滴答的雨声,在夜色中搅出一丝涟漪。 “从明天开始,我接你上下学,”顾汪洋说:“今天吓坏了吧。” “还好。”他想了下,又说:“您不用接我,以后回家我走另一条路。” “不愿意让我接送?” “嗯。” “为什么?”他笑着说:“起码给我一个理由啊。” “这件事我能自己处理,”娄牧之说:“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而不是随时都躲在大人的庇护底下。” “哦,这样啊,”顾汪洋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带着欣赏,意味深长地说:“我也希望你快些长大。” 这话像是字面意思,又好像不是。 “那行吧,以后放学就早点回,如果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 “对了,我教你两招防身术,”顾汪洋推开椅子,站起身:“学好了,对付三四个混混也不成问题。” 他一笑,文质彬彬的气质更加温润,看起来人畜无害。 “好。” 顾汪洋一开始还算认真,劈、格、挡、攻、防,演示了五六招基础防身术给娄牧之看,大人教得认真,小孩也看得认真,抛开其余问题不谈,要是他身手好一点,确实能保护自己。 到后来,顾汪洋干脆在他面前耍宝,出招的动作搞笑至极,漏洞百出,逗得娄牧之微微扬起一点唇角。 “你笑了?” 娄牧之敛住嘴角。 “小牧,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顾汪洋见到他笑,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兴奋,他费力地克制着自己,蹲在娄牧之身前:“你笑起来真好看,比塔菲石还漂亮,”他伸手揉了揉娄牧之发心:“所以你要多笑一笑。” 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仿佛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真切的希望。 “嗯。” 洗漱完毕,夜阑人静,顾汪洋跟娄牧之去他的小房间,并未着急走,而是拿出一本格林童话,给他讲睡前故事。 在顾汪洋低沉磁性的嗓音中,娄牧之很快就睡着了。 顾汪洋放下蔚蓝色封面的童话书,他坐在床边,在又轻又薄的月色中,注视着这个漂亮到不像真人的小孩。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娄牧之的场景,那是一个晴朗日的下午,土地散发着白色亚麻的气味,他刚踏进花园,就听见一连串清脆的孩童笑声,当他绕过一丛海棠花时,赫然看见了娄牧之,小小的孩童拿着一架飞机模型,学着飞行员的样子,在草野上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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