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隐约从圣台照过来,沿着那点微茫向上,再经过膝盖的转折,秦思意细白修长的双手就出现在了深色的布料上。 神圣纯洁的教堂里,后者的轮廓被烛火与彩绘玻璃投下的光,染出了裹挟着欲望的惊心动魄的绯色。 “学长。”钟情凑过去,“这样好像书里那些私奔的秘密情人。” 他看见秦思意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熠熠闪烁出静谧的璀璨。 少年的面容年轻且饱满,矛盾的清瘦却并不纤弱。 他漂亮的鼻尖随着转身的动作挨到了钟情的脸侧,几乎就要贴上皮肤,又克制地只是停在了间隔毫厘的位置。 秦思意在冲动彻底盖过理智的前一秒想起了钟情说过的话——要是学长是女孩子就好了。 对方想要邀请的舞伴是一个女孩,书里的秘密情人也是女孩。 但秦思意不是。 他只是碰巧和钟情相遇在了封闭的私校里,又恰好是众多男孩中最让人愿意用‘漂亮’去形容的那一个。 “不要在这里说这么奇怪的话。”秦思意收回了想要送出的吻,停在钟情耳边,留下了一句警告。 窗外忽地又开始下雨,带来春天的第一声惊雷,由一道闪电将花窗上的绘像照得透亮。 钟情没来得及反驳,下意识就攥住了秦思意的手。 他后知后觉想去征得对方的同意,抬眼的瞬间,却看见后者出神地望向了窗外的雨幕。 雨水将光影连接成一整片的画布,树影则荒唐地投出游移的影子。 它恰到好处地落在两块彩玻的接缝旁,伴着雨声,起舞般轻摇,莫名便让人觉得实在像极了舞池里少女翩飞的裙摆。 “漂亮吗?”秦思意突然问到。 钟情并不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含义,他又盯着那影子看了一阵,末了客观地点了点头。 说不上究竟是怎样的心情,秦思意切实地认为自己是恶劣的。 他可以做到不再向钟情靠近,却又暗自祈祷着对方能被蛊惑。 因为那样便不再算作是他的罪恶,或者说,至少也该是钟情作为主谋。 秦思意伏在后者的肩上缓慢地眨了下眼。他像是听见了钟情的心跳,有力地从胸腔里震荡出余音,一声接着一声,仿佛一句尚未解码的晦涩暗语。 “真的要跟我回家吗?” “学长反悔了?”钟情的声音从太近的位置闯进了秦思意的鼓膜。 “你可能会觉得无聊。”后者就着这个姿势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那呼吸零散落在钟情的颈侧,像是星火,毫无征兆就让整片皮肤都灼烫地烧了起来。 他的手掌在秦思意给出的空隙里渐渐扣死了对方的五指,贪婪地挤进指缝,试图掠夺一般,将那双总是落在琴键上的手,彻底按在了长椅上。 “不会的。”钟情答到,“想要学长教我弹琴。” -想和学长永远在一起。
第41章 玩笑 『“以后也都一直陪你许愿。”』 假期开始时已经临近三月底,天气略微回暖了些。 钟情在毛衣外披了件长大衣,回头一看,倒是秦思意少见却可爱地用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把自己裹了起来。 两人并肩站在寝室窄小的更衣镜前,挨着两个行李箱,仿佛即将启程开始一场期待已久的远游。 “这样看,你好像已经长大了一样。”秦思意对着镜子里的钟情评价到。 后者已经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被黑色的大衣一衬,就更显出了几分预支的深沉。 钟情将脸侧过一些,稍稍低下些脑袋,轻笑着去看秦思意。 对方身上清淡的香味与潮湿的空气交织在一起,变成了裹着冷的干净气息。 镜子里的两人实在是太像青涩的情侣,以至于钟情一度想要翻出速写本将他们一并画下来。 可行李箱上了锁,司机也已经等在了斯特兰德的花园外,航班会按时起飞,假期也不会为他们延后。 于是他仅仅犹豫着抬起手,在短暂的挣扎后,突兀又亲昵地揉了揉秦思意柔软的发丝。 天穹下飘浮着浓厚的云团,钟情推门出去,林嘉时便站在花园的围墙后,戴着生日时秦思意送给他的围巾。 “要送你回去吗?”钟情朝那条围巾扫了一眼,心情不算太糟地问到。 “我是来送你们的,等会儿去坐地铁就好。” 每当钟情感受到秦思意对自己的偏爱占了上风,他就会客观公正地去评价对方。 真要说起来,林嘉时其实应当是个再随和不过的人。他礼貌又真诚,永远只在最合适的位置,不会越界也同样不会令人觉得疏离。 如果没有秦思意,钟情认为,自己也许是会愿意和对方交朋友的。 但是,不可以没有秦思意。 “嘉时。”随着身后大门的一声轻响,秦思意微扬的音调便也跟着冒了出来。 云层从这一瞬裂出一道缝隙,吝啬地将唯一一束光落在了穿过花园的少年的身上。 “我还以为你会先回去。” “我又不着急。” 说话间,秦思意走到了林嘉时的面前。 那件米白色的羽绒服让他显得格外乖巧。 钟情看见林嘉时抬手将前者的眼镜摘了下来,又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认真地擦拭了一遍。 “起雾了。” 秦思意没有回答,却笑盈盈地仰着脸,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等着林嘉时帮他把眼镜架回去。 钟情跟着那束光走到了对方身后,看着纤细的镜架重新在秦思意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影子,默不作声地揽了一下对方的腰,提醒对方已经到了该结束告别的时候。 “那我们先走了。”秦思意在上车后降下了车窗,对着站在砖墙边的林嘉时挥了挥手。 不知怎么,后者只是和他说再见,并没有再次把手举起来。 去机场的路上没人说话,莫名的,钟情便想起了林嘉时生日的那个夜晚。 白色的花瓣从少年的掌心被抛起,大雪一样飘忽地在夜里扬了起来。 就和这个名字一样,林嘉时生在除夕与正月初一的交界,怎么算都是嘉时吉日。 据他所说,他出生的那年,南方下了罕见的一场雪,电力故障,铁路停运。 他的父亲被焦急地被困在更远的北方,而母亲则在突然熄灭了灯光的病房里生下了他。 “我妈说,可能是因为下雪的缘故,那天晚上其实也没有很黑。” 彼时三人正坐在河岸边,月光将水面染成流潋的银白,随着夜风微漾。 钟情觉得无聊,曲着手指在长椅的扶手上毫无规律地敲击着。 他的身边是一盏路灯,另一边是林嘉时,而秦思意要坐在更远一些的位置,像一道融进夜里的影子。 “后来的除夕夜就再也没有下过雪了。” “这么说起来,今年也是。”秦思意补充了一句。 “不会是要攒到我去世的时候吧。”林嘉时开着玩笑,将脑袋朝后一仰,等到秦思意伸手去拍他,他这才重新直起身子,好好坐在了两人中间。 “哪有人生日说这种话的。”秦思意不太高兴地瞪了林嘉时一眼,又小声‘呸’了三下,双手合十,许愿一样朝着一湖的月色说到:“林嘉时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或许是对方的那番话实在让秦思意感觉不好,他在回寝室给对方拿礼物时,顺便去了趟杂物室。 生活老师会把前一天换下来的玫瑰放在这里,等着周末一起处理。 尚未彻底枯死的白色玫瑰便安静地在角落里躺着,堆叠在一起,将饱满的花型变成被挤压后的条状。 秦思意把那些花瓣摘下来,放在平时极少用到的外套口袋里。鼓鼓囊囊连袋口都合不起来,却好像一堆即将满溢的真心。 钟情始终站在门外,他看着对方弯下腰,一片一片去寻找、挑拣。最终,在转身的前一秒,攥着一把放不下的花瓣拿起了边上用来装围巾的盒子。 “好了,走吧。”对方小跑了两步,来到钟情身边,自然地想去牵他的手。 而钟情却刻意将手抽开了。 他在秦思意朝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前就往休息室走了过去,留着对方在迟滞后仓促地去追赶他的脚步。 冬季的夜晚太冷,大多数学生都只会留在室内。 因此,当两人再度来到湖岸边,靠近路灯的长椅上,也还是只坐着林嘉时一个人。 秦思意格外珍重地双手将那个盒子递了出去,看着对方抽开系带,从包装纸里拆出一条灰色的针织围巾。 “只有这个颜色了,别的摸起来不太舒服。”他语调轻快地解释了一句。 “很好看啊。”林嘉时说着将围巾挂在了脖子上,绕了一圈,将其中一端垂在了肋骨附近的位置。 “刚好。”他退后了两步,展示似的让秦思意看了一圈。 “还有一个刚想到的礼物。”后者笑着走近了,披着他那件被撑满了口袋的外套,无比神秘地将双手又背回了身后。 “什么礼物?”林嘉时也不催他,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温和地带着一缕笑,倒有些长辈在面对小辈时的耐心。 “是一场雪。” 秦思意忽地将掌心的花瓣抛了出去,趁着一阵突至的风,真正像雪花一样让他们在寂静的夜里高高飞扬起来。 他的眼眸星子似的璀璨,映在澄黄的灯光下,像是聚起了两簇永不熄灭的炫目火焰。 那些‘雪花’在黑夜中落下,掉在枯黄的草地间,坠入静谧的湖水中,又或就那么消失在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好大的雪啊。”林嘉时仰头去看,在最后一片花瓣飘远后笑着感慨到。 同样见证了这场‘大雪’的钟情默不作声站在秦思意身边,看着对方幼稚地摊开掌心,‘呼’一下就把仅剩的花瓣也吹走了。 “结束了。”他在做完这些之后,谢幕一般提醒了一句。 “回宿舍去?”林嘉时问。 “嗯。”秦思意心情极佳地继续挂着抹笑。 “那晚安了,我要绕路去一下图书馆。”林嘉时说着朝湖对面指了指,顺便将围巾系紧了些。 “晚安。”秦思意寻常地和对方道了别,牵起钟情的手,脚步轻快地往斯特兰德的方向走了回去。 钟情的记忆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转场。 从两人推开斯特兰德的大门起,更偏向林嘉时的画面,就彻底变成他与秦思意。 熄灯铃已经响过两次,他们来到门廊下的同时,舍长也正迈上前往二楼的楼梯。 后者只往门口看了一眼,很快就转过了拐角,连着影子一起消失在了楼道后。 “钟情。”秦思意将握着对方的那只手又施了些力,难得强势地让对方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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