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琴漆在这期间将钟情的身影完整地映了出来,与初至时截然不同,是得以窥见的,从优渥环境中养成的优雅。 那其实和秦思意有一点相像,但却少了几分清冷,又额外多了些斯文的傲慢。 他从沙发旁走过去,朝着未起身的秦思意伸出手,后者便自然地将指尖搭了上去,由着钟情握紧。 裹藏在少年心底的迷恋是不需要用语言去表达的,至少对于钟情来说确实是这样。 他在秦思意身上获得了一切他人未能拥有的特权,哪怕是出于怜悯,那也是仅属于他的独特情感。 两人沿着楼梯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由秦思意走在更靠前的一级。 交握的手在空气中来回摇晃,钟情踩着对方的影子,突然玩心大作,幼稚地将秦思意朝自己拽了一把。 对方跌进怀里时带来了一股清浅的香气,钟情没有选择去汲取,而是托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在他站稳以后礼貌地将手松开了。 “抱歉。”秦思意弄不清是谁的问题,下意识地就和钟情说出了这两个字。 转身时暖色的灯光就散在他的脸上,衬着那茫然的神情,像是笼着层未尽的夕阳,连轻颤的睫毛都沾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钟情将他的五指扣紧了,攥在自己的掌心里,酿出一个足够纯真的表情。 他用拇指在秦思意的手背上提醒似的按了按,接着回到:“没事的。” 大抵是前夜失眠的缘故,钟情在这天睡得分外的早。 第三次铃声才响过没多久,他便昏昏沉沉陷入了被春雨浇湿的梦境。 客厅的落地窗外下着熟悉的暴雨,甚至雷声与闪电都和记忆中一一对应了起来。 钟情恐惧却无法逃离,只能被钉死了似的站在窗后,看着远处依稀亮起了一小点灯影。 哪怕母亲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场梦里,他却还是痛苦地发出了尖叫。 门厅的郁金香在一瞬间开败,变成长在茎秆上揉皱的漂亮绸缎。 洇湿的鲜红在此后一点点爬上透明的玻璃,携着母亲身上温暖的香气,骤然便将眼前的大雨暂停,换上了那张他曾见过的,与父亲有关的合照。 不等钟情将那些背叛感掩饰过去,相框里的人却又化作了他和秦思意,后者鲜活又明朗地笑着,根本就看不出他有多么讨厌L市终年阴沉的天气。 “钟情。”突然,有人在身后念出了他的名字。 钟情转头去看,秦思意就坐一窗大雪之间,无望又倦怠地凝视着自己。 “钟情。”对方又重复了一次。 不知怎么,钟情觉得对方似乎要比现在成熟了一些。 可与他想象中的不同,秦思意并没有长成文雅矜庄的大人,而是荒唐地穿着一件廉价毛衣,从眼神里流露出了挣扎过后的空洞。 “就到这里吧。” “什么?”钟情没能听懂,迷茫地回问了一句。 “我想走了。” 秦思意仍在看他,苍白的脸上只有唇瓣像是浸了水似的红润。 这让那副总显得圣洁的面孔难得的多了些媚态,好像他并不只是会被亲吻,也会有人不知好歹地撬开那张嘴,去玷污,去亵渎。 钟情觉得秦思意就要哭了,那双眼睛泫然欲泣地开始回避,低垂着将视线挪向指尖,许久才抬起,掐灭了一切希冀似的,木讷又无神。 即便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钟情还是解除了锁定,依照对方的想法让他下了车。 梦境结束的前一秒,终于有眼泪砸进了秦思意脚下的积雪。 钟情迷茫地看着,朦胧间像是也听见了‘喜欢’。 “钟情。” “钟情。” 惊醒的瞬间,秦思意的脸又一次出现在了视线中。 只是对方没了梦里惹人作恶的难言情态,而是回到了印象里该有的优柔与雅致。 “做恶梦了吗?” 秦思意的声音好轻,泠泠荡在冬夜里,仿佛一种将要吟诵情诗的语调。 钟情半晌才从梦境与现实的转换间回过神,匆忙俯到了对方肩上,挨着少年清瘦的颈窝便问:“学长可不可以不要变成大人?” “为什么?”秦思意笑了。 “那样不好。” 钟情不敢说,梦里的秦思意,似乎会为了取悦他人,将自己变成一件价格低廉的‘商品’。 作者有话说: 注1:资料引用自约翰·济慈的作品《夜莺颂》
第40章 贪心 『私奔的秘密情人。』 秦思意又在发呆,钟情注意到了。 三月以来,或者说林嘉时的第二场比赛之后,秦思意便时不时地望着窗外出神。 钟情总觉得对方在某些时刻的神情像极了先前的那场梦,好在环绕在对方周围的仍旧是稍显冷淡的轻慢,而非梦里诱人却廉价的靡丽。 春季学期最短,上不了多久便又是一个假期。 许多人倒数着日期就整起了行李,一颗心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每回上下楼蹬出的脚步,都像是迫不及待就要从斯特兰德冲出去。 但钟情没有。 他记得秦思意说要和他一起回江城,去看对方家里那株玉兰树。 而现在,秦思意迟迟没有提起,他也不好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忘了。 L市的春天并不暖和,即便太阳毫不吝啬地接连轮值了几日,可乍一风起,却还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意。 钟情在画板后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朝角落里那台钢琴走了过去。 “学长。” “嗯?” 恰好有人从楼上整了些不要的旧衣物下来,钟情往那个行李箱上瞥了一眼,寻着借口似的就开启了话题。 “还有两周就要放假了。” “是啊。”秦思意说,“明明来的时候还在下雪,转眼都到春天了。” 窗外的枫树还没有长出新叶,但对方还是在那句话后望了出去,顺着树干,一直将目光停在在某枝足够高的树梢上。 “学长要回家吗?”钟情在明知故问。 “嗯,我好像和你说过要回江城。”秦思意也开始了试探。 他想,问出这个问题的钟情大概是忘了,自己说过要邀请对方去看家里的玉兰花。 “你还记得我拍给你的玉兰吗?” “记得。” “这个季节大概已经开花了。” 秦思意说着就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他抬眼去凝视钟情,笑眯眯的,似乎带着些微妙的缱绻。 这会儿他倒是没了几分钟前的迟滞,那双眼睛灵动地钩住了钟情的目光,又恶劣地引着对方去答出自己想听的话。 “那我可以去学长家看看吗?”钟情当然不可能再像一年前那样,秦思意随便勾勾手指他就让思绪跟着对方跑走了。 他大抵是猜到了秦思意这样说的目的,也乐得顺着对方的心思,去给出对方期待的回应。 “不是同一个航班怎么办?” 这是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必要的问题,哪怕不是同一班次,甚至哪怕不在同一天起降,江城也还是江城,玉兰树也不会凭空消失。 但秦思意有他的私心,即便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好,他也还是难耐地想让钟情像现在一样跟在自己身后。 “我可以改签。” 隐秘的雀跃随着这个答案,骤然在秦思意的心底绽开了。 这天下午有安排给高年级的求职会,虽然和钟情没多大关系,但他还是和秦思意一起去了礼堂。 说是求职会,事实上却更接近于由各界校友来介绍行业前景,以及分析规划。 这是学校历来的传统,以方便学生们在申请大学和专业时能有更明确的指向。 秦思意来回在艺术和金融的区域徘徊,听几个同学提出了些他感兴趣的问题,末了却还是犹豫着未能在自己的表格上勾出大致的选项。 钟情垂眸一瞥,古典音乐前方的小方块里,有一个被涂掉的勾。 “学长不想继续学音乐了吗?” “我在想学金融相关的会不会更合适。”秦思意将眉头略微蹙起了些,仿佛这句回答的背后应当还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钟情没有追根究底地去问,调转话题便说到:“林学长会选什么?” “他应该是学金融吧。” “上了大学就不用比赛了吗?” “是为了上大学才要比赛。”秦思意语调温和地纠正了对方的错误。 “希望他能拿一个好名次。” 在此之后,钟情看见,身边的少年将眉心深深拧在了一起。 正如他所料,秦思意应当是不想让林嘉时继续去比赛的。 时间临近傍晚,礼堂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两人没有等到林嘉时,秦思意又觉得有点闷,眼看着路灯从窗外被点亮,钟情便提议,不如去外面走走。 离开时恰逢屋檐下的壁灯亮起,或许是因为老旧的缘故,它在角落里挣扎了几秒,终于漫开一圈光晕。 那光线不强,影影绰绰铺在钟情出众的五官上,像老旧电影掉帧的画面,‘滋滋’还有些从灯罩或是线路里发出的,类似机器的放映声。 秦思意被对方的唇瓣吸引住了,平直的唇角因为好心情而些许上翘,让那被映得格外温柔的唇色,染上了近似于诱人去亲吻的讯号。 钟情在笑。 是那种上世纪电影里的,闲适自然的笑。 他从头到尾都是一派游刃有余的姿态,却没有觉察到似的,略显疑惑地将目光汇聚在了秦思意的身上。 “怎么了?”他低声向后者问到。 这一声轻缓的提问唤回了秦思意的注意,他慌忙转过头,将视线落向了另一侧,稍等了片刻才答到:“走吧,这里好热。” 他把钟情的手腕攥紧了,箍着那一圈袖口,叠出了一道又一道并不规整的褶皱。 “我们要去哪里?”钟情的话音里裹着笑意,声调在最后一个字之前就开始轻盈地上扬。 秦思意敢肯定,对方的表情也会一样愉悦,可他并不敢回头看。 他发现,在迈下礼堂门口的台阶之前,自己其实是有一点想要去吻钟情的。 或许也不止是一点,秦思意甚至愿意加码,将先前的词汇改成‘特别’。 “去教堂。” ——去告解,去忏悔,不该因对方萌生的罪恶。 推开门,只有隐约的烛火在圣台前摇曳。 神父不在,告解室的门也关着。 钟情被秦思意牵着手绕了一圈,又被带到临近的长椅旁,跟着对方的轨迹,安静地在花窗下坐了下来。 秦思意要坐得靠外一些,他穿着尺寸正好的西裤,以及刚到小腿的黑色长袜。 裤腿随着他落座的动作向上收起了些,钟情一垂眼,看见了一小截藏在阴影下的纤细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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