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掩去月白,风声化作心跳。 钟情曾经想过数不清的用以嘲讽秦思意的话,最后却变成寂静的一眼,看着对方就像三年前那样缓缓抬眸,优柔地让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你还没回去吗?” 后者要比钟情更先开口,依旧是清泠泠的嗓音,字正腔圆地融在夜风里。 他站在门框下,消瘦了许多的身躯被宽大的睡衣罩着,空落落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样。 “我来接你。” “什么?” 秦思意似乎没能即刻反应过来钟情的言外之意。 他愣了几秒,而后窘迫地问到:“嘉时呢?” “还是去赵则安排的医院,前期和后续费用我会处理好。” 钟情仍旧坐在沙发的转角处,说这句话时,他的轮廓完全掩在窗后隔断了灯光的阴影里,辨不出表情,更听不出多少鲜明的情绪。 秦思意或许是犹豫,慢半拍地接上下一句,在意识到自己早已没有与对方平等交流的立场后,到底将姿态放得如同面对赵则一般乖驯。 —— 钟情如今一个人住在一间二层的公寓里,没有佣人与管家,倒显得比先前自在不少。 他看着秦思意提着那个老旧的行李箱走上台阶,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站在离屋檐不远的光晕里,犯错了一般,始终没敢让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门被打开的同时,钟情隐约注意到秦思意似乎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气。后者的影子拖长了从他的脚下漫过去,更早一步越入玄关,融在地毯上,变成拘谨模糊的暗色。 钟情无声地回头瞥了一眼,秦思意低敛着视线,小心翼翼地绕开地毯走了进来。 迈进室内的瞬间,光影在对方脸上游移出一种星辰轮转般的奇妙昳丽。 犹如顷刻回到了仲夏夜的斯特兰德,晚风、月色、玫瑰与潮热顿时铺天盖地侵袭了这个实际上已经开始染上寒意的雨夜。 “房间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 钟情没有让自己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那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虚无,以至于他更愿意将其形容成一个晦涩的梦,而不愿承认曾经切实发生过的无法掩饰的悸动。 他开始往客厅的方向走,下意识地回避当前两人独处的场景。 钟情似乎仅仅凭借一时冲动就将秦思意从赵则家里带了回来,甚至没来得及仔细去想,如今的他们究竟该算作怎样的关系。 对方是赵则转手给他的‘玩物’,单只这么两个字,就已然足够钟情停下全部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落了一本日记本在宿舍。” 重逢后正式的开场白,破天荒地竟是由秦思意发起。 对方曾经从来不会直白地面对钟情话里的隐喻,而此刻,他却主动提及,惶恐也期待地终于遥遥将目光投向了后者。 “我看见了。”钟情不愿意用谎言将今夜修饰得真正像一次命中注定的浪漫巧合。 他直接明了地戳破了秦思意曾留给他的痛苦,与三年前青涩的爱恋交织,变成一种被时间消磨了恨与不甘的漠然。 他平静地作出回答,端着水杯转身,一步步向对方逼近。 最后停在一个过分亲昵的距离,将对方没能在赵则家里喝到的那杯水递了出去。 “不要误会。”钟情说。 他耐心地等着秦思意将杯子接过去,这才抬起手,温柔又亵慢地一点一点擦过了对方的唇瓣。 “赵则说你很缺钱。” “我想知道,那些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钟情笑了。 在这句话之后,笑得从容而璀璨。 他的眼眸映着玻璃窗上的灯影,深秀得能够几乎叫任何人意乱神迷。 秦思意知道钟情是怎样看待现在的自己的,但他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 他不介意就套用那样廉价且难堪的身份,只要三年后的自己能真正地去做三年前自己被束缚着不敢做的事就好。 他于是同样安静地扬起了嘴角,勾着清艳优柔的弧度,抬起下巴,试图奉献一般,放肆地重重吻在了钟情的唇瓣上。 可也同样是在这一刻,钟情脑海里已经被勾画出模板的秦思意终于脱离了基于回忆构筑的幻想,变得真实且无趣,再不是无数深夜里,哪怕厌恨之至,也还是会在沉沦于爱欲的瞬间回想起的纯真旧影。 “如果没有遇到我,今晚你也要这样去吻赵则吗?” 他意兴阑珊地接受了秦思意的吻,并在对方退开之后问出了这句放在从前一定算是羞辱人的话。 钟情好轻好缱绻地揽着对方,眼眸微垂,五指倾斜着横在秦思意的后腰。 那些话实在对不上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就连语调都疏离得好像陌生人间仅此一次的寒暄。 秦思意又怎么会不知道钟情在想些什么。 可他原本就是下定了决心准备要那样做的。 如果没有钟情,他也一样会去拥抱亲吻。 秦思意实在是累了,可是林嘉时还活着,他只能在继续先前疲于奔命的生活与赵则看似轻松的提议之间做选择。 钟情的猜测没有丝毫脱离现实的地方,他就是廉价又难堪,他就是为了钱甘愿当一个供人取乐的玩物。 “……要做吗?” 秦思意最终并没有直接地回答钟情的提问,他在后者的怀里温驯地抬眼,掩饰般抿了抿唇,犹豫着说出了这三个字。 钟情凝视着他,目光愈发漠然。 秦思意明明就还像三年前那样静谧清冷,可钟情却再也没能感受到停滞在记忆里的难耐与狂热。 他开始读不懂自己,也没有办法理解面前的青年。 秦思意这个名字仍旧映照脑海中那道耀人心目的影子,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投射到他怀中的躯壳里。 —— 钟情的恍然直到对方跪坐在自己的腿间方才消逝。 他沉默地看着秦思意解开纽扣,漂亮纤长的指尖抵着弧形的边缘,略微施力,就让它从布料的间隙里滑了出来。 夜灯将后者的睫毛映出成片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而细地在铺着薄红的脸颊上颤抖。 秦思意不敢抬眼去看钟情,只能凭借着从网上学习到的内容,专注而仔细地让这个近乎荒唐的夜晚进行下去。 他半伏在对方的身前,因为紧张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钟情贴心地用指腹在他额前揩了一下,而后将掌心停在脸颊,好温柔,也好残忍地问到:“你有体检报告吗?” “什么?” 秦思意起初没能听懂对方所指代的含义,细白的皮肤间便仍是浅淡的绯色。 可就在他迟钝地明白过来的下一秒,那些绮丽的色彩便顷刻褪去,骤然换上了与数小时前如出一辙的苍白。 “……你可以直接进来的。” 秦思意窘迫地抓着钟情的领口,热恋的爱侣一般将自己的双臂搭在对方的肩上。 他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根本读不懂三年后的钟情永远漫不经心的语调。 “你没办法向我保证自己没有问题。” 秦思意这次终于不试着接话了,他安静下来,轻手轻脚地从钟情身上离开,回到客厅,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盒不曾拆封的安全套。 他在重新推开房门的瞬间即将崩溃似的从心脏的位置爆发出一种未曾有过的酸涩,锋利地划过喉咙,末了变成一声压抑而克制的抽噎。 秦思意甚至不能被比作一件拍品,他只能将自己形容成货物。被赵则以低廉的代价交换,再经转手,顺利地倒给了钟情。 他麻木地走回后者的床边,伸出手,将那盒原本为赵则准备的东西递给了钟情。 夜晚真正降临的时刻,秦思意其实根本没有体会到半分的欢愉。 他只是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上摇晃分裂的光影,一遍接着一遍地安慰自己——至少,这是一件未曾被拆封的货物。
第121章 陌生 『刻意逢迎。』 赵则嫌麻烦,没有替秦思意转学分,因而后者不得不从大一开始重新再念一遍。 三年后的重逢,秦思意与钟情的身份似乎彻底对调,就连‘学长’这个他曾经听腻了的称呼都因为漫长的年月而转移到了对方身上。 秦思意确实没有奢望过钟情还能和以前一样近乎讨好地对待自己,可或许是他过于乐观,他同样也不曾想到钟情会以一种全然陌生的态度放任他在这里生活。 事实上,一周以后钟情就忘了再见第一眼的悸动。 他忙着实习和准备开题报告,根本匀不出多余的时间去顾虑与自身无关的事。 秦思意像一只活在这间公寓里的幽灵,只有钟情记起他的时候才会突然出现。 安静地,无声地,枯白地睁着那双似泣非泣的眼睛,在后者面前迷蒙地蹙起眉,将两人的皮肉关系粉饰成细腻纯洁的爱恋。 钟情会吻秦思意的眼帘,像年少时期望的那样轻啄对方的鼻尖。 他爱用牙尖去舐咬后者的唇瓣,报复似的掐住对方的臀肉,再等眼前的青年自己老练地凑上来。 以前的秦思意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钟情深知这一点。 事情突然就变得令人乏味起来。 “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钟情从秦思意身侧离开的时候,后者还挨着枕头迟迟地喘息。 贴着脸颊的布料濡湿了一小片,伴着绵长却失衡的呼吸,叫人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涎水。 钟情留恋地拨开秦思意的额发,将食指贴着皮肤轻絮地扫过。 赵则预订了一间酒吧,算是开学后的又一次迎新,也算是对钟情阔绰出价的答谢。 秦思意不易觉察地摇头,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赵则,更害怕钟情会用他所抵触的方式重新向大家介绍自己。 “秦思意,你要去。”钟情不由分说地下达了指令。 “我拿蒙彼利埃那家医药实验室15%的份额换了你,再过几天就会出公告,下个季度你还能在增持名单里看见赵则两个字。” “你应该最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值不值得我开出的价码了。” 秦思意把眼帘压得很低,像闭着眼睛根本没有在听。 但钟情知道对方将自己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他看着秦思意的唇瓣先是抿紧,稍后又随着尚未稳定的呼吸幽弱地张开。 对方的美丽似乎永远不会逾期。 哪怕钟情始终找不回属于三年前的秦思意的影子,可后者的皮囊却也已然足够他不知饕足地索取。 “谢谢。” 秦思意突兀的道歉让钟情的神色短暂出现了一瞬迷茫。 但很快,他又深深地审视起对方。 钟情的视线缓慢且专注地从秦思意身上流过,顺着柔美起伏的线条,最终停留在那双郁丽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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