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院出来就是一条马路,对面是临街的商铺,以及间错的,被脚手架包裹着的大楼。 这座城市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修建。 秦思意以前站在玻璃窗后俯瞰,如今又仰着头艰难地从逆光的角度眺视。 楼顶的红灯被过于狭隘的视角遮住了,仅剩下被雨水冲刷得古旧的石砖,拼凑成指向云端的无数建筑。 不远处新开了一家酸奶店,附近的学生过了头几天的新鲜劲,终于没再在橱窗外排起长队。 秦思意先前从未产生过去尝一尝的念头,今天却莫名地走过了马路,跟着几个附近学校的留学生,安静地站在了柜台前。 他点了一杯什么都不加的原味酸奶,大概多走几步路,在隔壁的超市里就能买到廉价而相似的替代。 因此,秦思意从第一口就开始了后悔,将酸奶连同勺子一起含在嘴里,迟迟都没有再拿出来。 钟情给了他一张黑卡,没有限额,也不曾有过任何干涉。 然而秦思意却还是保持着三年间的习惯,无论如何都不敢随意去动那张轻飘飘收在内袋里的塑料卡片。 他有点担心钟情会要他偿还,哪怕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秦思意也还是不愿去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力面对的风险。 课间下过一场雨,街上的石板还染着看不见水渍的潮湿。 他拿着酸奶杯出来,迷茫地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想到与钟情白纸黑字印在合同上的关系,倏地被这一秒的自己逗笑了。 后者的学校不在这片街区,因而当那辆Huayra转过街角,秦思意只是慌乱地在心里想,车主会不会认识钟情。 他害怕一切会把他的身份摆到明面上去调侃的可能。 钟情或许不介意请他玩一场回顾往日的游戏,但等到对方明白过来,这场荒唐的游戏便会即刻结束,将秦思意再度从金钱与圈层构筑出的幻境中遗弃。 他太害怕钟情会醒悟了,太害怕钟情会恍然发觉,过去的秦思意其实早就消逝在了那些困苦的时光里。 “秦思意。” 钟情现在不会再叫他‘学长’。 多数时候都像称呼其他所有人一样,偶尔也会在某些时刻,哄人似的换上过分暧昧的代词。 秦思意从来不会当真,只有他的心脏总是不听话地鼓动,似乎只要剖开一小条窄缝,顷刻便会有待开的花朵攀附着虬绕的青藤一同涌出。 钟情降下窗看他,解除了车锁,示意秦思意上去。 饶是在L市,也并非总能见到这样的车。 有几个男生兴奋地拍了几张,举起手机对准秦思意的方向,将他的脑袋照得更低了许多。 Huayra、Loro Piana、Harry Winston,秦思意的身上堆满了得以象征财富的物品,可他却始终畏怯,甚至不敢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得大方自然。 所有这些都是钟情的,对方没有说过赠予,仅仅只是分享玩具一般,让秦思意暂时地拥有了使用的权利。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到秦思意系好安全带,钟情终于说出了下一句。 他刚送完玛蒂尔达,转头就看见秦思意出神地扬着下巴,站在来往的人潮里,不知所谓地朝着更为遥远的天际望。 “下课了。” 后者直白地回答了钟情的问题,片刻又察觉到对方想知道的应当不是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 于是他侧过身,重新往街道的尽头望了出去。 少顷,语调庸常地说到:“我记得那里应该是斯特兰德的方向。” “你不想念曾经的我吗,钟情。” —— 秦思意在这天夜里被折腾得几乎虚脱。 他在钟情的要求下换上了一身与中学时代相近的衣服,制式严谨地系好每一颗纽扣,就连领带都打得和以前一样端正。 对方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着秦思意站在客厅的灯光下一步不落地将自己包装好,再乖巧地靠近,由他亲手将它们一件件剥离。 后者的皮肤随着领口的松散逐渐从布料下露出来,最后被衣领的尖角扫过藏在腰际那一小粒妖冶的痣,真正将钟情少年时代的绮丽梦境映入了现实。 就像秦思意说过的那样,钟情根本分不清自己对对方的感情。 他一度坚信那是最青涩单纯的喜欢,并本能地排斥秦思意将其归结为得不到而产生的占有欲。 然而这一瞬,又或者说从重逢的第一秒开始,钟情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想法动摇了。 他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酸涩与喜悦,就连经年的恨与不甘都莫名被秦思意的出现冲淡了。 好像突然得到了一件没能在迫切地想要拥有时得到的礼物,所有情感都在逾期之后变得寡淡。 秦思意变成一件于他而言美丽且昂贵的藏品,或许极度稀有,却并不再独一无二。 钟情去碰对方的眼帘,在偾张的兴奋感下表现出掩饰过后的冷然。 他看着秦思意的单薄的蝴蝶骨细细碎碎地轻颤,侧转的脸颊发烧似的爬满红晕,那双眼睛无知无措地眯起来,咒语一样,毫无征兆地对他说出了喜欢。 “好喜欢你。” “钟情。” 作者有话说: 钟情:被学长一句话拿捏。
第123章 回答 『“你更想煎熬地活着,还是体面地死去?”』 秦思意很少在公寓以外的地方碰见钟情,除了上回在学院对面,这是第二次。 有同学请他弹钢伴,学校的琴房满了,两人就从附近一家商场往对方家里绕。 经过一家甜品店时,秦思意看见了一道过于醒目的影子。 钟情的气质实在是特殊,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足以让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将视线移向他。 目光交汇的刹那,秦思意反射性地愣了一下。 他的脚步慢下来,侧过脸毫不掩饰地向对方望去,看钟情搭在沙发上的手,看钟情轻声细语交谈中的对象。 玛蒂尔达的金发被灯光照成铺满余晖的云絮,由一条黑色的缎带束起,直白明了地展现出金钱与家世供养出的优雅。 她笑盈盈地同钟情对话,偶尔露出些夸张的表情,很快又收回去,变成一种矛盾的,带点严肃的随性。 或许是注意到了有人正看自己,她在某个瞬间忽地回头看向了秦思意,带动钟情的视线,一道往远处落了过去。 “哦?”玛蒂尔达颇感兴趣地挑了下眉。 她尚且不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因而误解了秦思意错愕的表情,将其认作了久别后的动容。 “不去挽回一下吗?” “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钟情没有点明,玛蒂尔达也懒得多问什么。 她在短暂地进行解读过后将下巴扬得更高了些,端得一副了然的姿态,玩笑着说到:“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爱人。” 即便知道了秦思意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但钟情并没有立刻过去找对方,而是将处理手头上的问题放在了优先位。 实验室的新药已经到了三期临床,效果却不如预期。 玛蒂尔达撤下了先前的公关方案,通过家族名下的几家媒体,临时更换了宣传方向。目前来看,得到了不错的回馈。 除了投资,也有不少富豪表达出了预购的意向,玛蒂尔达敲不下最后的定价,决定和钟情先去一趟港城,回访之前几批试验人员的预后情况。 —— 到家的时间有些晚了。 钟情和玛蒂尔达吃了顿饭,送完对方,这才终于算是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第二天一早又有组会,加上论文还需要修改,钟情实际上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些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看见秦思意那副期待自己能够留下的表情了,但他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晚安’,径直穿过隔在两人之间的过道,不作停留地朝房间走去。 “钟情……” 秦思意犹豫了一阵,继而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叫住了对方。 钟情站在楼梯的转角向他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自己装点得清贵而美丽的玩具,末了在秦思意的彷徨结束之前,先一步打断了对方的思绪。 “周末我要去港城一趟。” 说这句话时,钟情将右手搭在了扶手上,宽大修长的掌心盖过边缘,五指则舒展地顺着角度倾斜,在句末结束的余音里,轻轻敲了敲。 秦思意还是头一回这样直观地去描摹。 以往钟情的指腹只会抵在他的背上,顺着脊柱向下,停在过分暧昧的位置,就和现在一样,用指尖暗示着点两下。 他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而懊恼,下意识地将手攥紧了,贴在身侧,试图遏止从心脏蔓延的细细密密的酸楚。 “是和玛蒂尔达一起吗?” “嗯。” 钟情回答得迅速而坦然,不做任何掩饰,似乎这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秦思意的眉头却在那之后皱得更深,抵消了眉目间的迟疑,到底还是小声说:“……你这样不好。” 钟情这回没有接话,隐约地传递出不解。他依旧让视线斜落着停留在秦思意身上,多耐心似的,一直等到了对方真正说完暗含的内容。 “不可以这么对她的,这样不好。” 秦思意其实知道以自己的立场去说这样的话只会显得虚伪。 他没有办法不依靠钟情,更没有办法无视对方的意愿主动结束这段关系。 甚至他的心都还在为对方悸动,遑论要他割舍掉这样珍贵的情感。 “你在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钟情听懂了,然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解释的必要。 秦思意或许是误会,但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他似乎没有丝毫能够对钟情进行指责的立场。 他想到了玩物,想到了床伴,也即刻地想到了更难堪的词汇。 可是这些都太难说出口了,秦思意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钟情走下来,好温柔地亲了他一下,隔了几缕发丝亲在额头上,像试图安慰一个别扭而不知足的情人。 秦思意那些不值钱的眼泪算计好了一般接连掉在钟情的外套上,晕染开一小片水渍,将他因极力克制而产生的抽噎衬得愈发尴尬。 “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钟情替他擦眼泪,捧着他的脸颊,用拇指轻柔地扫过去。 秦思意的耳垂被不小心点了一下,染上哭红眼梢的绯色,渐渐变得靡丽且清艳。 他放肆地去捉钟情的视线,在目光交汇后环住了对方的脖颈,攀着他抓过无数次的肩膀,就那么混乱而仓促地吻了回去。 秦思意想和钟情撒娇,想向对方传达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可是他还没有要对方安慰的资格,只好以吻代替,如字句般绵密地落在了钟情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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